“还债时间到了。”清风将0号从休眠充电中唤醒，他的手在触摸到0号有些许裂痕的晶核时，停在了空中。

0号愣愣地看着清风，他想起来了一部分记忆，他是omega信息素研究中心的仿生机器人，可以为患者提供稳定的安抚信息素。因此他才被设计了仿生模式。

作为药物辅助方向的研究产物，0号的各项机能都十分平庸，评级仅为F。偏偏功能设计的底层逻辑决定了0号对alpha信息素十分敏感，这一番治疗下来，他估计会痛晕过去。

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0号缓慢地释放着自己的安抚信息素，味道像平淡的白开水，甚至有点消毒水的气味。不过两三秒，他就已经面色发白，牙齿开始上下打颤，一滴冷汗从他的额头滴落下来。

他抱着小家伙，努力回忆着梦里的场景，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减轻痛感。

……

“今天的呼吸税没交够啊，你！0号，去打扫辐射废料舱抵债吧。”A级员工2号对着0号下达指令。

他刚想拒绝，然而2号踩碎了澈型97的清洁索，一脚将小家伙踹下了星舰最下层，他扯着嗓子趾高气扬地说道：“F级的垃圾！就该待在废料舱。”

0号着急地匆忙坐电梯下去，刚刚小家伙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还不知道有没有摔坏呢。

废料舱堆砌着无数的星舰垃圾，包括不少的辐射废料、失败的晶核武器残骸，甚至还有不少澈型97的前代机型。

无数的电子碎片如电子蠕虫般扭动，散发着些许蓝光，仿佛昭告着此地的危险。

好在小家伙没事。它正在兢兢业业地将报废的晶核残骸分类装箱，贴上了“待销毁”的标签。

这么多的晶核堆在一起，不会爆炸吗？

编号L-17区堆满了刻着青鸟图腾的晶核武器，0号这才注意到，那个印记特别像某人手上的纹身。

“脏死了。”头顶传来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随即上面的人踢下来一个东西，那是一套裹着白色大褂的防护服。

0号未能看清楚那人的脸，可这套防护服也就外面的大褂沾了点冷凝液，里面可是未开封啊，这也叫脏？

不管三七二十一，0号麻利地穿上了防护服，跟着小家伙一起开始清理垃圾。

……

太痛了，0号睁开了眼睛，他根本无法再集中注意力去释放信息素了。

“你刚刚在干什么？”清风皱着眉头说道，他伸手按住0号的晶核，将晶核扣了下来。

“你还没资格，在我面前，藏秘密。”他语气冷淡地说道。

0号毫无办法，只能忍着疼痛问道：“爆炸、跟你，有关系吗？”

废料舱里的晶核残骸，也能炸了星舰！0号不禁后悔，他可能上了贼船。

清风却没有否认，他释放了具有十足压迫意味的alpha信息素，威胁道：“你再自作聪明，我就把你脑袋里的芯片都抠出来。”

逃生舱的屏幕突然闪烁，显示接收到了帝国星舰的识别信号。0号一个箭步冲上去，用脉冲发送了逃生舱坐标。

清风的注意力都在晶核上，等到他发现0号的动作时，信号已经发出去了。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才甘心？”

他拿起晶核塞进了0号的额头，强制启动了关机程序，0号没能看见清风气急败坏的表情，他再次进入了梦境。

……

他看见他从omega信息素研究中心登上星舰，背后有人在送他，但0号看不清那人的脸，他的面容浸在逆光里，唯有无名指上的青鸟戒指在暗处荧荧发亮。0号看着分外眼熟，思考着到底在哪里见过这枚戒指。

画面一闪而过，他回到了办公室。后面堆砌的是各种型号的机器人零件设备，杂乱无序。和前面靠近走廊，整齐排列的专用文件柜形成鲜明的对比。

再往垃圾堆里面走，是0号的卧室，空隙狭小到只能通过一个人。

说是卧室，事实上也不过1号实验室的附带的杂物间，刚好打通到这里。又因为年久失修。所以干脆把这里隔断做了封闭处理，几乎没有谁会到这里来，于是就成了0号的住所。

“叮——”，光脑发来好几条消息提醒。

“尊敬的客户，您的光脑账户余额为-24.45币，为了确保您的通信畅通，请您……”0号快速左划，将消息提醒全部标记为已读。紧接着，他打开星际卡账号。

余额-16.21。

还有数不尽的赤字账单，像毒蛇一样盘踞在光脑的屏幕上，正嘲笑着他衣领下裂开的伤口。

记忆碎片的场景又出现了变化，他坐在工位前，正襟危坐地打着字，一个尖细的嗓音将他的思绪拉回。

“怎么着啊，还在偷懒？”2号大声吼道。

不知为何，已经下班走掉的2号又折返了回来。与0号穿着统一制式的白色工作服不同，2号身着干练的米色大衣，胸前挂着镀金工牌晃来晃去，走起路来透着一股雷厉风行。

“一天天的就知道偷奸耍滑，上周例会的总结报告写了吗？不知道上面现在催得急吗？”2号叉着腰，手指0号的脑袋，唾沫星子飞了一地，几乎要喷到0号的脸上。

“马上、马上就、写好了。”0号小声地说道，他的声音有些卡顿，音色也偏少年，听起来唯唯诺诺的。尽管总结报告不是他的工作内容，他也还是兢兢业业地做了。

他着急忙慌地打出最后的结语，不敢正眼去看2号，可是眼睛却时不时地瞥了几眼2号胸前的墨绿色晶核，那颗晶核带有钻石光泽，边缘上镶嵌着镂空的银色徽章，代表着2号通过了图灵测试。

他有些羡慕地多看了几眼。他的晶核不像2号这般晶莹剔透，上面有一些细小的纹路，内部还掺杂着金属质地的不明颗粒，一看就非常普通廉价。

“马上是多久？上司现在就要！”2号一屁股坐到0号办公桌上，“啪”地一声，用手狠拍了一下桌面，似乎是被气得不轻。

0号缩了缩脖子，他有点害怕2号，尽管2号不是他的上司，但他是A级机器人，等级和权限高他许多，丢给他再多工作他也不敢拒绝。

于是他的脸上依旧挂着设定好的标准露齿微笑，讨好地说：“我、我现在、就写。”

2号本就看不惯0号，眼下又是气头上，恨不得挑出0号八百个错处来，他瞥了一眼0号的桌面，发现自己坐着的纸，正是0号的图灵测试报名表，于是他扯着嗓子说道：“哟，就你，还想去图灵测试？”

“好好看看自己，我说，星舰上的扫地机器人也是F级。”2号嚷嚷着，语气充满着嘲讽。“你能登上来，不就是靠被人睡烂了睡上来的吗？”

“你能有个啥过测试？智力？过180了吗？体能？你连个办公桌都抬不动，艺术？社交？个性？你有哪项是合格的？你也不过是被设计得漂亮了一点而已，美貌对于机器人来说，也不过是换个零件的事儿。”

2号上下打量着他，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好歹我是靠自己考上来的，不像某些连说话都卡顿的F级~”他刻意把后面的两个字说得很重。

“我，”半晌，0号缓缓张口，声若蚊蝇，尽管自己没什么信心，他还是坚定地说：“我，要去的。”

“随便你，反正呀，你工位的上一任主人3号就是没通过测试报废了，别怪我没提醒你。”2号哼了一声，语气满是不屑，他最看不上的就是像0号这样靠身体上位的机器人。

“报告、发过去了。”0号小声说道。

“也就将就能看，就你这拖沓的进度，还测试呢？祝你早日报废。”2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颇为嫌弃地说道。随即他昂首阔步地走掉了，连背影都透露着傲慢。

等到2号的身影离开，0号才缓缓松了一口气，他不太擅长应对像2号这样具有进攻性格的机器人，当然，除此之外的，他也没多擅长。

恍惚间，他好像感觉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他，没有缘由全凭直觉，原因无他，因为太弱所以时刻都在害怕，到处都是危险。

他警惕地看向周围，然而周围的一切都很安静并无异常。这是他每天都工作的办公室，两三张办公桌挤在一起，桌上还摆着九里香盆栽，郁郁葱葱，长势喜人，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青草味道。

抽屉半开着，摆满了0号平日上班所用的七零八碎的小玩意儿，很乱，但是面对熟悉的事物，0号也放松了下来，他比螺丝钉还螺丝钉，天塌了都轮不到他顶着。

无事发生。

突然，清风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吓了0号一大跳。从现在的0号视角看来，这个清风明显青涩不少，说话也很像一个活泼的少年。

他几乎是贴着0号的脸，又急又气地说道：“你就这么让人欺负？”

这就算是被欺负吗？0号有点懵懵懂懂地想，他只是遇到一个脾气不好的同事罢了。

清风扔下一枚记忆扣，抬手撩开0号的头发，他盯着0号的晶核说道：“你把记忆输到记忆扣里，上传到邮箱里。向清木吟举报他工作懈怠，把任务都推给你，他也是机器人，也是公司员工，没道理光耍脾气不干活。”

“记忆扣里要特写他的银质徽章，那个暗纹是清木吟设置的反追踪系统，他准是去什么禁止的网站下东西被盯上了触发了暗纹，中病毒了都。”

“还有，附带上你的加班记录，让清木吟加工资。”

“发什么愣，你听明白了吗？”

0号有点不明所以，但他向来不怎么会拒绝，在清风强硬的态度下，他还是照做了。发完邮箱他都还有点懵，2号等级高他太多，他心里没什么底，问道：“可是，老板会、管这些吗？其实我、我，我是……”

清风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不想多跟他废话，说道：“你记得你说过，要听我的吧？”

0号一下子就泄了气，他心里想着不要得罪了2号，更不要惹老板不快。但显然他现在更得罪不起的是眼前这尊大佛。

“记得，我记得、都听你的。”0号低着头应道。

出乎意料地是，老板清木吟居然很快就给他回复了，表示会暂停一下2号的业务，先送去检修。

“谢谢老板。”

0号一瞬间开心起来，敲了两个字回复道。

清风在一旁看着他，眉头都要扭到一起了，他一拍桌子，声音大了不少地说：“你冲他谢什么谢，他都没说给你加工资！2号调走了也没说谁补上，到头来还不是都是你在做事情，他纯粹就是敷衍一下。”

“不加、就、不加…”0号话还没说完，清风就抢过他的光脑，噼里啪啦开始一通打字，将0号每日的工作份额和时薪，对比同种工种的平均数据，有理有据地开始讨要薪资。

“这样、这样老板、会开除我的。”0号在一旁有些焦急，生怕自己得罪了老板。

“清木吟这种人，就要算得清清楚楚他才肯承认，他不会开你的。他手底下就没脾气好的，你算个例外。”清风边打字边回复他，不一会就写完点击了发送。

“我、我还是、害怕。”0号有点不安，捏紧了自己的衣袖。

清风看他一副逆来顺受的受气包样子，没由来的一阵窝火，他拿起0号的申请表，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在帮你！你个拎不清的总气我！我也姓清！不会让你被开了行了吧！能不能脑袋运行的时候多用点算力算算！”

“像2号这样的！都能通过图灵测试！你为什么不能？”

……

0号被强烈的撞击声惊醒，一睁眼就看见逃生舱上面的金属板向内凹陷。

清风挑眉，平静地转身，看着0号笑道：“满意了？现在20架定向激光炮对着我们。”

0号是没有通过图灵测试那一类的机器人，属于认死理的那种，有时候就会气死清风。比如他认定清风跟爆炸脱不了关系，就会迅速想要发坐标。

就算没关系，他也会发坐标，因为他是帝国的机器人，想要回帝国再正常不过。

他不是笨（某种程度也算？），只是无条件忠于帝国，所以在这种时刻，不会算自己的处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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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