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郊游过后,许如宁和阿吉的关系缓和不少,虽然说不上多亲密,好歹能正常说上几句话了。不过阿吉每日要上学堂,许如宁也不时要外出走镖,总的来说还是聚少离多。
好在李乐滢跟镖局里的人关系还不错,每次许如宁快回来时候都会有人告诉她,有时阿吉也会被叫过去吃饭,基本李乐滢都会在场,一是阿吉本身比较黏她;二是镖局的比较热情,阿吉有些吃不消;三是许如宁挺感激李乐滢为他和阿吉做的一切,所以每次吃饭小聚都会叫上李乐滢。
但她也不是那么没眼力劲儿的人,一般不方便在场的时候她都会自觉离开,就比如今天。
许如宁走了几天的镖刚回来,镖局的人递消息给她,同时告诉她许如宁受了伤。
李乐滢一接到消息就去了鸣金镖局,阿吉还没散学,李乐滢想先去看看许如宁的情况,若是伤势严重,她打算先瞒着阿吉,等许如宁好些再说,免得阿吉担心。
刚进镖局她就觉得氛围不太对,不管是镖师也好,还是帮工也罢,所有人都是三三两两聚在一团,小声议论着什么,那神情不像在担忧,反而像是在八卦?李乐滢有些好奇,继续向里走去。
由于镖局上下都已经跟她熟悉,所以她这一路畅通无阻,不一会儿就走到许如宁的房间外。
不知为何,连齐言和秦秋都站在门口,竖起耳朵,视线不停的往门口瞟。
李乐滢实在是太好奇了,忍不住上前问:“齐大哥,秦秋姐,你们怎么都在门口站着呀,我听说二叔受伤了,情况怎么样?”
秦秋正要开口,被齐言跩了一把。
“小侄女你来得正好,你二叔这次伤得不轻,你快进去看看吧。”
李乐滢觉得他有些奇怪,一脸狐疑,但又太在意许如宁的伤势,于是没有多想,立马就要推门进去。
身后秦秋小声问齐言:“你明知道何姑娘在里面,怎么要滢滢进去呀。”
齐言狡黠一笑:“你不想看看那俩人在房里做什么吗?我们进去是我们八卦,滢滢进去是不知者无罪。”
“你的心眼儿可真多。”
“嘿嘿,等着看戏吧。”
说罢两人伸长了脖子往门口瞄,不止是这俩人,所有在院子里的人都伸着脖子往许如宁房里看,就等李乐滢推开那扇门。
一无所知的李乐滢不负众望地推开了那扇门,房间里,许如宁坐在桌前,衣衫半敞着,露出大片肌肉,在他身后是一个年轻的女子,身形窈窕,正在帮许如宁脱衣服。二人见门突然开了,手中的动作停在那里,好像被定身了一样。
还没等二人反应过来,李乐滢瞬间关上了门。
李乐滢站在门口,手还扶在门把上,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默念道:“一定是眼花了。”
于是她又推开了门,许如宁的衣服已经拢好,那女子还是站在他身边。
李乐滢这才看清了她的脸,那是个很年轻的女人,大概二十左右的样子,面容姣好,身段婀娜,普通的粗布麻衣盖不住她脱俗的气质,此刻脸上还浮现出一股不自然的红晕,显得格外楚楚动人。
两人若比肩出行,走在路上,任谁不会感叹一句郎才女貌才子佳人。
只是此时此刻,在李乐滢面前,却是有点刺眼。
她用有些僵硬的笑容对二人说:“不好意思打扰了。”
说完,贴心的关上了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刚走几步,忽然想起什么,掉头回去问秦秋:“秦秋姐,二叔的伤不严重吧?”
她不想问齐言,尤其是在瞧见他那副奸计得逞的丑恶笑脸之后,恨不得上前去踹他两脚。
“不严重,何姑娘家里是开医馆的,先前她粗略的帮阿宁看过。”
“何姑娘?”
“就是里面那个姑娘,我们走镖回来的路上你二叔救了她,那姑娘便说要报恩。你刚刚看到了觉得怎么样,她同你二叔在一起是不是很登对。”齐言插嘴道,“真没想到你二叔平日里对女子都不理不睬的,与这何姑娘却格外不同,说不定以后她就是你的婶婶呢。”
秦秋用胳膊肘杵他:“怎么跟小孩子说这些。”
“小侄女也到了可以婚配的年纪,怎么听不得。”
李乐滢觉得齐言说的话句句刺耳,实在是待不下,对秦秋说:“秦秋姐,既然二叔没事我就先回去了,二叔受伤…阿吉今天应该也不方便过来,麻烦待会儿你跟他说一下,明日我会让阿吉过来。”
说完便是一刻都不想留。
屋内,许如宁将衣衫系好,后退几步与何妙保持距离,方才就是一个不察,才会被对方按在凳子上,还被扒了衣服。
“药我自己会上,不劳何姑娘费心,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实在对姑娘你的名声不利。”许如宁耐心道。
“我身为医者,早已将男女之别置于身外,无论男女,只要身体有损,都是病人。再者说,从你救我那刻起,我便认准了你,想要以身相报救命之恩,男女之防更无意义。”
“无论是病人还是夫君,外面都有大把的选择,姑娘不必将心思放在我身上。”
何妙不羞不恼:“没关系,你现在不接受我不代表以后不会,我们来日方长。”
说完拉门而出。
齐言见何妙走了,进到许如宁房里,十分惋惜地问:“何姑娘怎么走了,不留她用饭吗。”
“你若想留你自己去邀吧。”许如宁懒得纠缠这个话题,看了眼屋外,问:“滢滢走了吗?”
“大概是撞见你跟何姑娘的好事有些不好意思吧。”
“阿宁你别听他胡说,滢滢是觉得你受伤了所以才没打扰你,不过她走之前让我转告你,明天会带阿吉过来。”秦秋帮忙解释。
许如宁闻言皱眉,想起方才李乐滢推门而入的场景,虽然他猜到是齐言在外面使坏,但李乐滢应该是误会了,所以才一句话没跟他说就走了。
许如宁顿感头疼,怕是刚刚那一出会让小辈觉得自己白日宣淫,好生荒唐。
第二天傍晚,是小荷带阿吉来的鸣金镖局,阿吉说到底不是李府的人,她一个别家的丫鬟在旁边守着,也太奇怪了点,于是小荷将他送到就走了,反正等会儿许如宁也能把他送回去。
正巧何妙来镖局找许如宁,被齐言留下用饭。
席间何妙见许如宁似乎对阿吉特别照顾,便问:“不知这位小友是何人?不曾在镖局见过。”
“何姑娘有所不知,这是我们阿宁的侄子阿吉,目前寄养在友人家中。”齐言帮着解释,许如宁那副鬼样子看着就没有他热情。
何妙这才知道许如宁还有个侄子,于是十分热络的跟阿吉打招呼:“难怪生的如此可爱乖巧,叫人瞧着十分喜欢,原是许大哥的侄子。”
阿吉对不熟的人还是有些放不开,略显局促地问好:“姐姐谬赞了。”
何妙觉得叫姐姐有些不合适,但以后改口也不是什么难事,便没有多纠结:“看样子不止模样乖巧,还是哥个懂事识礼的,许大哥真是教导有方。”
此话一出气氛有点尴尬,但凡认识许如宁久点的朋友,都知道阿吉的成长许如宁几乎没怎么参与。
秦秋见叔侄俩的情绪不太对,立马岔开话题,问阿吉:“方才我就想问了,怎么今天滢滢没跟你一起来。”
想到阿姐,阿吉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些:“阿姐去胡杨哥的酒馆帮忙了,好像是胡杨哥二姐的婚事近了,有些忙不开。”
“我从前就想问了…”齐言开口,“小侄女究竟是做什么的,我时常看到她在县城各处闲荡,每次都能在不同的情境下遇到她。”
“阿姐才不是闲荡呢。”阿吉不满,“阿姐是在如意馆做事。”
“如意馆?是什么?”秦秋问。
何妙虽不是安平县本地人,但是也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年,说如意馆她还是知道一些的:“我记得是两三年前开设的一个民营机构,他们能帮别人解决任何问题,并收取对应的佣金。”
“所有事情吗?”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未曾听说有什么事情是没有做到的。”
齐言听了越发好奇,问许如宁:“我记得你小侄女家里条件不差,为何去那里做事。”
“我阿姐向来好心善意,去如意馆帮忙有什么不妥?”
“可…毕竟是个女孩子,经常出入品流复杂之地总是不好的。”
阿吉反驳:“同样是女子,为何秦秋姐姐可以做镖师,我阿姐就不能去如意馆帮人?”
齐言噤声。
秦秋却笑了:“阿吉说的对,我们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不由旁人决定。”
齐言意识到自己说得话不妥,尴尬挠头,对许如宁说:“你这个侄子跟小侄女待久了,倒也学得像她那般能说会道。”
许如宁瞥他一眼,给阿吉夹菜:“可惜会说的话不多,不会说话的饭菜堵不住嘴。”
阿吉闻言窃笑,凡是站在他阿姐这边的,他都很喜欢。
“得得得,你们叔侄仨人我是一个都惹不起。”
秦秋笑:“谁叫你说错话,我也不帮你。”
何妙听到这几人的对话,对他们提到的小侄女分外好奇,问:“咦,许大哥除了阿吉这个小侄外还有一个侄女吗?”
齐言一边吃菜,一边漫不经心答:“是啊,也是个精怪的主儿,说起来曾与你见过,昨日你给阿宁上药时推门而入的那个小丫头。”
许如宁听到这话,手上动作一顿,又想起齐言为看热闹,设计李乐滢闯入房间看他衣不蔽体与何妙在一起的画面,神色冷冽。
秦秋见许如宁脸色不好,赶忙在桌下掐了齐言大腿一把,这个口没遮拦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哦,原来是那个小姑娘。”何妙有点印象,她想起李乐滢那天那副惊恐无措带着点难以置信的表情,心想,定是个腼腆害羞的女孩,只是那一眼就受了刺激不敢再来。
阿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敏锐的抓住“上药”二字,问许如宁:“二叔,你受伤了吗,伤得重不重?”眼里满是关切。
“只是轻伤,没什么大碍。”
阿吉还是有些不放心,但看他举止如常,不像是哪里受了伤的样子,总算松了口气,并主动帮许如宁盛汤加菜,十分照顾。
许如宁心中弥漫起一阵暖意,阿吉会这样关心他,说明已经将过去放下,自己也不应该执着于过去,毕竟眼下的、将来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一味的为过去而悔恨,只会错过更多。
忽得,他想起似乎有人跟他说过类似的话,他只能记得朦朦胧胧的一个影子,在漆黑的夜里,烛火摇曳,看起来温暖又熟悉……
那是谁呢,他想不起来。
夜里,许如宁将阿吉送回李府,在返回镖局的路上遇到了李乐滢和胡杨。
三人隔得还很远,许如宁先是听到了二人交谈的声音,才认出李乐滢。
“你怎么一天都是这个鬼样子,谁又惹你不开心了。”
“没有。”李乐滢看着地面,声音低沉无起伏,听起来就是无精打采兴致不高的样子。
“你说你心情不好就不要来嘛,我们又不缺人手,你去那儿一站苦大仇深的样子,客人还以为我们胡记欺压刻薄伙计呢。”
李乐滢被说的烦了,怒道:“烦死了烦死了,你要是不待见我以后我都不去了不就行了,反正我也是眼不见心不烦。”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胡杨立马示弱,声音也柔下来,“大晚上的你小声点,不然别人会以为我对你怎么样了。”
他说完看了看前面,隔老远就看到前面有个人,那人迎面朝他们走来,越来越近,胡杨生怕路人误会。
等走进了,胡杨才发现那人是许如宁:“咦,是许二叔?”
李乐滢闻言抬头,看见许如宁的脸,有些尴尬无措。
“这么晚,许二叔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我刚刚将阿吉送回李府,正准备回镖局,你们怎么也这么晚。”
李乐滢心中无奈,她拖到这么晚回来就是为了躲开许如宁,没想到竟然在路上遇到了。
“李乐滢下午在我们铺子里帮忙,这不是入夜了,我娘怕她一个人回去不安全,便叫我送她。”
许如宁看了眼一言不发垂着脑袋的李乐滢,忽然觉得对方在刻意躲避他的视线,可能也在刻意躲避他,一想到那天发生的事,顿时有些头大。
于是他对胡杨说:“时候不早了,待会儿你一个人回家也不安全,还是我送滢滢,你也快些回去。”
李乐滢给他使眼色,胡杨十分敏锐的抓住她的暗示,并会错了意,悄悄冲李乐滢眨巴眨巴眼,又对许如宁说:“那行,麻烦许二叔了。”
“……”李乐滢无语。
待胡杨走后,两人对立在街道上,气氛有些微妙。
许如宁率先开口,打破沉默:“我送你回家。”
这话刚才明明已经说过一次了,这次像是在征求李乐滢的同意。
李乐滢点点头,与他并肩而行,依旧是无言。
没走两步,许如宁又说:“昨天你看到的…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看到什么?”李乐滢知道他在说什么,却还是装傻。
“何姑娘是想帮我上药,我拒绝了,但是我没想到何姑娘会…”那么胆大扒他衣服。
许如宁话没说完便皱起了眉,这话虽然是实话,然后说出来难免会让人觉得何妙举止孟浪,对方毕竟是个姑娘,传出去不利于名节,但若不实话实说,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李乐滢相信。
“为何要同我解释,你与何姑娘的事情同我有什么关系。”李乐滢低头嘟囔着。
“我不想你误会。”
李乐滢猛的停下脚步,抬头看他,对方一脸认真不像有假。
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因紧张呼吸都有些急促,她鼓起勇气,问:“为何怕我误会?”
许如宁对上她的目光,她的眼睛在月光的照射下像晶石一样熠熠生辉,又像湖水一样清澈明亮,脸上挂着丝丝紧张和期盼……“
许如宁抓住了这一丝异样的情绪,却没读懂,他说:“因为你是我的小侄女。”
“只是这样?”李乐滢不死心。
“嗯…”许如宁想了想,“还有阿吉很喜欢你,我不想你因误会跟我疏远。”
李乐滢泄气了,她低下头继续往前走,期盼变成苦涩:真是愚蠢,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吗,我在期待什么。
许如宁不明白李乐滢的情绪为什么又变得低落了,小心翼翼地问:“滢滢,我说错话了吗?”
“没有。”李乐滢淡淡地答。
许如宁有什么错?他只是实话实说,错的是她,她不该肖想一根木头会开花。
李乐滢不想他刨根问底,换了个话题:“我觉得何姑娘挺好的,何姑娘若要以身相许来报恩,二叔为何不允。”
“我不喜欢她。”
李乐滢一愣,意识到这是她和许如宁第一次谈论到情感话题,于是顺着他的话又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未曾想过。”
“难道这么多年你就没遇到过喜欢的女孩子吗?”
许如宁沉思片刻,答:“我从前似乎没想过那些,也没机会去想那些事。”
李乐滢想,看来那一年除夕夜剧变,可能真的影响了他很多。
许如宁突然笑了:“我同你讲这些做什么。”和李乐滢在一起的时候,他时常会忘了对方是他的小侄女。
“为什么不能说呢,多个人帮你出谋划策不好吗?二叔你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若你有喜欢的类型,我还可以帮你介绍一下。”
许如宁不答,反调侃她:“我记得你今年也十九了,正是婚配的年纪,可有婚约?”
“……我上面不是还有个游哥儿吗,兄长都未娶亲,我怎好抢在前面。”
许如宁说不过她,无奈道:“你呀…”
两人说着说着到了李府门口,李乐滢正要拍门,犹豫片刻,又回过头来,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平安扣塞到许如宁手里。
“这个送你。”
许如宁不解。
“你现在做镖师,时常与危险作伴,这个平安扣是开过光的,可保平安顺遂。”
“我已经收了你一枚平安符了,平安扣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许如宁说完讲平安扣塞回她手里。
李乐滢有些难以置信,问:“我送你的平安符你还留着?”她原以为许如宁九年未归,平安符也早就扔了。
“毕竟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自然要好好保管。”
李乐滢听了脸上掩不住的笑意,“既然如此也不多着一个,你就老实收下吧,当是我…和阿吉求一个心安。”
“……那好吧。”
许如宁拗不过他,只好收下平安扣,将之放在李乐滢送他的香包里,那香包虽有些陈旧褪色,但明显保存的很好。
李乐滢见了又惊又喜:“你连这个都留着。”
“嗯,针脚看着不怎么样,没想到还挺结实的。”许如宁调侃说。
李乐滢听了并不是很在意,毕竟是她做过的第一个香囊,粗糙也很正常。
“时候不早了,你快进去吧。”
“你也早些回去哦,路上小心。”
许如宁捏住香囊冲她晃了晃,嘴角向上弯:“我这里可有你的两份祝福,放心吧。”
李乐滢看着他的笑容,心里甜丝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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