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回到家,李乐滢脱掉湿透的外衣倒头就睡,直到日上三竿还不见起,小荷推门进去,才发现李乐滢高烧昏迷。周氏赶紧派人找来大夫,说幸好发现的及时,否则小命不保。
等放下心来,周氏看到地上依旧能滴出水的湿衣,不由恼怒:这孩子,多大的人了,淋了雨竟然不管不顾倒头就。
若李乐滢醒着,她必揪着她的耳朵将她大骂一顿,可这人还昏睡着,周氏有气无数发,只能找到小荷,问清情况:“昨儿滢滢是怎么回来的。”
“昨天小姐看阿吉困了,便叫我先将阿吉带回来,说晚点会让胡杨送她回家。”
胡杨那小子周氏也见过,虽然跟李乐滢一样没正形,却不是办事不牢的,不会这么不靠谱让李乐滢淋成个落汤鸡回来。
“你去问问胡杨,昨晚儿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等小荷问完一圈回来答话,周氏大概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你说阿宁也病了?”
“我虽没见到,镖局里的镖师是这样说的,听说也正昏迷着呢,齐大哥他们还叫何妙姑娘去照顾了。”
周氏闻言暗暗懊恼,觉得是不是自己太多事,给女儿造成这么大的打击。
周氏衣不解带的在李乐滢身边守了两个日夜,终于等到李乐滢醒来。
李乐滢瞧见床案前的周氏,哑着嗓子怏怏开口:“母亲,我想喝水。”
眼泪夺眶而出:“好好,你等着。”
周氏手忙脚乱的将茶水端过来喂给李乐滢,李乐滢润了润嗓子,看着周氏憔悴的面容,道:“女儿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你和阿宁……”
“母亲不必再提,都过去了。”李乐滢闭上眼。
见她这副心已死的模样,周氏更加愧疚:“是母亲多管闲事,否则也不会如此。”
“我不怪您,他总有一天会意识到我的情谊,你只是提前戳破了并提出问题,而他选择回避。”
周氏小心翼翼的问:“你对阿宁是认真的?”
“真的喜欢,无关其他。”李乐滢顿了顿,“不过现在都不重要。”
“你若真心喜欢,我再帮你去同阿宁说说。”
李乐滢睁开眼:“母亲,我若喜欢,任何人的阻挠都不会是障碍。”
哀莫大于心死,她的神情之坚定,让人不疑有他。
“终究是我错了。”周氏叹了口气。
“母亲,等我好转些,我想去明月那儿住一段时间,之前同她说好要帮她筹划她祖母的寿宴,眼下又耽误了几日。”
“好,都依你。”周氏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先好好休养。”
李乐滢修养的这几日,阿吉来看过她,告诉她很多事。
比如,许如宁那夜之后也病了,是何妙在他身边照顾了好几日,总算情况好转,可以出门活动了。何妙带阿吉陪许如宁出去过几次,每次阿吉都很开心。
李乐滢总是兴致缺缺,每次都是小荷哄着阿吉,才打断话题:“小姐吃了药有些犯困,该休息了,你下次再来同她说话吧。”
等到阿吉一走,李乐滢闭上眼睛,眼泪不受控的涌了出来。
小荷没有说话,默默用手帕擦拭她脸上的泪水。
“小荷,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明明那么坚定的说要放下,却还是听不得他跟别人好。
我原以为他是喜欢我的,只是不原承认,我恨他不愿正视自己的心,却不成想是我跳梁小丑一般,既自以为是又脆弱敏感。
你知道吗,阿吉每天同我诉说他和许如宁还有何妙在一起有多开心的时候,我连阿吉都开始恨了,明明我付出了那么多努力才让他变成如今的的样子,他们却轻而易举的和别人亲近上。
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很丑陋,不配被人喜欢。”
李乐滢泪眼汪汪,像被抛弃的小狗一般,小荷从来没见她这样脆弱,有些心疼:“你只是放不下没走出来,不要妄自菲薄,你是我此生遇到最好的几个人其中之一,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爱你喜欢你,不如放开眼睛看看周围。”
“人为什么要有这些多余的情感。”李乐滢委屈巴巴。
“你因为有这些情感才是你,一点也不多余。”
“呜呜呜…”李乐滢呜咽起来,“你帮我给明月传个话,后天我就往她那儿去。”
“好。”
李乐滢的身体其实还没彻底恢复,虽然可以下地走动,却还是有些虚弱,但抵不住本人坚持。
周氏知道她是想出门散心,也没多说什么便同意了,只吩咐人找好马车,将她送到县衙去。
路上李乐滢听到冰糖葫芦的叫卖声,连忙叫停马车,让小荷去帮忙买几根糖葫芦。
李乐滢则倚在窗户上感受街市的热闹繁华,享受阳光照在身上时的暖意。
“李乐滢?你这么在这儿?”外面有熟悉的声音在叫她。
李乐滢垂眼,看到马车旁的胡杨。
“这么久没见到你,我还以为你死了呢。”胡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一如既往的怼她。
“差不多吧。”李乐滢难得没有攻击回去。
胡杨却察觉到情况不对,那可是李乐滢,若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是绝对不会允许放任自己对她进行言语攻击的。
“到底怎么了?不能说吗?”
“没什么大事,不过是病了一场,差点挂了,在家里缓了几天。”
“现在身体好些了吗?”
“哟,会关心人了,真是长大了。”李乐滢笑眯眯的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切。”胡杨本欲甩开她的手,瞧着她一脸病容,终是没忍心,轻轻拍了一下,“碰见你正好,我正准备去你家找你。”
“什么事儿?”
“你这几天没出门,如意馆的人联系不上你,所以托我给你递个信儿。”
胡杨递过一个信封,信封上有王掌柜私有的印章。
李乐滢不解,王掌柜一般不会有事找她,如今却专程叫胡杨送信,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她展开信纸一看,原来是为了石井巷那套房子。
李乐滢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本想避开和他有关的事情,却不成想还是防不胜防。
据掌柜信中所写,虽然我们提出了很可观的价格,但这屋宅毕竟是另一买家,也就是许如宁的旧居,所以屋主迟迟未与我们交易。但可到了商议的最晚交易时间,许如宁还是未能筹备够约定的银两,屋主实在等不了,所以便卖给了我们。
李乐滢皱眉,此时她应该发自内心的产生出一种好报复完负心人的爽感才是,为什么还是开心不起来。
“怎么了,出了什么大事?”
正巧小荷买完糖葫芦回来,李乐滢开口:“小荷,你再帮我去旁边代写书信的先生那儿借点纸笔过来。”
小荷点点头,将糖葫芦塞进胡杨手里。
胡杨看了看糖葫芦,又看了看李乐滢:“能吃吗?”
李乐滢摊手:“可以,给钱。”
胡杨不管不顾的抽了一根送进嘴里:“小气,不给吃还让我帮忙拿。”
李乐滢白眼。
这时小荷回来,拿到纸笔递给李乐滢,胡杨又递了她一根,两人就站在车旁,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等李乐滢写信。
李乐滢咬着笔杆,默默思索着,她真的很想狠狠的报复一番许如宁,但好像做不到,她知道那套房子对许如宁来说有多重要。
本来就是为了许如宁才买的,算了,就还给他吧,让所有的事情在这里了结,她想。
若但平白无故的送给许如宁,他肯定不会要。原价售出他买不起,若高价买了立马低价售出,又会很奇怪。
李乐滢想了想,终于有了主意,她让掌柜安排人把房子修缮一番,家具换新,然后让人在鸣金镖局外挂牌出租,租到一定年限,可以用租金抵扣房价,到时候她再找个借口,说房价跌了,然后就可以低价卖回给许如宁。
写着写着李乐滢突然又开始生气:可恶,我究竟是什么绝世大舔狗,居然做到这一步。
她将信纸塞回信封,将信封和纸笔递出车窗:“你帮我去如意馆回个信儿吧。”
胡杨觉察出她心情不太好,没多说什么,接过信封把剩下的糖葫芦塞回到她手里:“走了走了,病好了记得找我玩儿哈。”
李乐滢大力的咬着糖葫芦,摆摆手,放下了窗帘,等小荷还完纸笔上车,两人继续往县衙行去。
不远处茶楼二层,许如宁望着离去的马车,终于收回了视线。
对面的何妙方才随着他的视线扭头看了一眼:“咦,是小侄女,不下去打个招呼吗?”
和镖局的人接触久了,她也习惯这么叫了。
许如宁摇摇头,视线却不曾移开半分。
她好像瘦了许多,皮肤和那晚一样惨白,面无血色,一脸病容,眉眼低垂着,一点儿没有平日里神采奕奕的模样,她好像病的很重。
他听阿吉说她似乎昏睡了两日。
是不是那天晚上自己说了太多错话,伤了她的心,又没看顾好她,让她喝了那么多酒,才平白大病一场。
许如宁的心如针刺一般隐隐作痛。
他见胡杨和李乐滢的互动,看到她笑,好像自己也没难受了。
下一刻,李乐滢不知看了什么信,眉头紧皱,似乎心情不好,他又开始忧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希望自己能帮他分担。
“怎么了?是哪里又不舒服了吗?”何妙见他表情变化,关切问。
许如宁摇摇头:“没事。”
何妙盯了他好一会儿,似乎想透过他的表情猜透他的想法,半晌,终于叹了口气:“唉…”
“怎么了?”这次是许如宁问。
“这几日,我变着由头约你出去游玩散心,你从不拒绝,却也从未见你真心笑过。”
许如宁想了想,道:“抱歉,我很感谢你前几日对我的照料,但,好像生不出别的情愫。”
“唉,这话真是伤人,你对我,就一点点喜欢都没有吗?”
“到底什么是喜欢?”许如宁突然问道。
“嗯?”何妙懵。
“我好像不太明白。”许如宁继续说,“有人说不讨厌就是喜欢,但我不讨厌你,也不讨厌别人,可又好像算不上喜欢,到底什么是喜欢。”
“……”何妙悟了,原来自己一直在追的是根木头。
“喜欢就是,你当你看到一个人,你会没原因的感到开心,你的心情也会随着她的情绪发生变化,她笑的你也会笑,她伤心你会难过。对你而言,她是不可替代的唯一。”
许如宁一愣,他发现自己之前从未有过情绪如此起伏不定的时候,却偏偏因为她没来由高兴,没来由难过,没来由忧虑。
不,他其实知道原因,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她,只有她。
“可是我对阿吉也是这样。”
“阿吉不一样,那是同你有血缘关系的家人,而且阿吉是男的。”
“那…滢滢呢?”
何妙没察觉他语气的时候变化,漫不经心道:“那不是跟阿吉一样吗,是晚辈是小侄女,除了没有血缘关系之外,你看着她长大的。”
何妙不知道那些过往,不知道许如宁离家九年之后,曾经的李乐滢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便以为对许如宁而言滢滢是和阿吉一样的存在,自然不会想到许如宁内心的纠结与思虑,也不会想到这棵木头好不容易发出的一点枝芽,竟在无意间被自己拔除了。
倒是许如宁闻言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自己的决定没错,他们二人只会是叔侄关系,不会再有其他。
至于那些多余的想法,终有一日也会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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