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游船驶回码头,方子珩让丁岩送李乐滢回客栈,为避开人群,便带着她在小巷子里穿梭。
“滢滢姐,你今天是不是很开心!”
“还好吧,感觉就是热闹一点的夜市,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我说的是少爷为你谋划的这一切,你有没有很感动,很激动。”
“……小丁。”李乐滢语重心长的开口,“你要知道,女孩子只有在面对喜欢的人的惊喜时才会开心感动,如果是不喜欢的人只会觉得困扰。”
丁岩吃惊:“你居然不喜欢我们少爷,我就没见过不喜欢我们少爷的女人。”
“我也不是不喜欢方子珩,但是只是对朋友的喜欢。嗨,我跟你说这干嘛,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丁岩白她:“你也没大我几岁。”
李乐滢故作深沉:“这你就不知道了,人都是在一瞬间成长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因居民大多在正街参加盛典,所以他们走的巷子里根本没什么人,好在有丁岩陪着,她也不会觉得害怕,于是视线漫不经心的四处乱窜。
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街角闪过,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足够被熟悉的人认出,李乐滢脚下一滞。
丁岩感觉到她的停顿,扭头问她:“怎么了,崴到脚了?”
“……没事。”她木木地答。
又走了几步,终究还是忍不住,指着那条阴暗的小巷问他:“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丁岩反问:“怎么了嘛?”
“我刚刚好像看到一个认识的人进去了。”
“和你关系好吗?”
李乐滢无语:“这是重点吗。”
“其实也不重要,只是决定我要怎么回答,需不需要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什么意思?”
“若是你很要好的朋友,我可能会考虑说得委婉点。”
李乐滢板着脸,答:“仇人。”
“那恭喜你,去哪里的人通常命不会太长。”
李乐滢惊:“为什么?那个地方究竟是干嘛的。”
“那是玄武堂,云阳府的斗武场——习武之人以命博财的地方。”
李乐滢愣住,她想要往前走,但双腿却如千斤重,她有些生气,气自己狠不下心。
“你能带我去看看吗?”她说。
丁岩瘪瘪嘴,心想:看样子不是真有仇啊。
他看了眼李乐滢的装束,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没过多久,丁岩不知从哪里找到一个深色幂篱,将她从头到尾罩住:“你这一身太扎眼了,那地方虽偶有显贵去消遣,却少有年轻女子,还是遮一遮好。”
紧接着,丁岩将她引到另一条巷子。
李乐滢疑惑:“来这里做什么?”
“你那‘仇人’走的是斗武者的通道,你进不去,我带你走大门。”
丁岩其实也不常来,但,玄武堂的牌子在大门口高高挂着,很难找不到。
李乐滢原本以为这种地方不好进,没想到丁岩只给门口的打手塞了银子,便轻轻松松的进了门,丁岩还给她解释:“这是最基础的入场费。”
“这种地方,可以这样正大光明的开门营业吗,府衙不管吗?”
丁岩白她一眼,觉得她有点天真:“你以为没点背景可以在云阳府立足吗。”
“……”
“我先给你提个醒儿,这地方不比外面那些亮堂的生意,你要是受不了就跟我说,我马上带你走。”
李乐滢不说话,点点头,她只想确定刚刚看到的人是不是许如宁。
等穿过回廊,来到一楼看台,一楼是中空的结构,四周被围栏挡着,栏杆边疏疏密密的围着许多看客,他们望着楼下的武斗场或喝彩或咒骂。李乐滢找了个没什么人的空位——这儿视野不太好,前面被柱子挡了大半舞台,所以没什么人在。
她扶着栏杆向下看去,才发现地下一楼是一个巨大的擂台,台上有两个男人缠斗在一起,拳拳到肉,鲜血淋漓,这场斗武看起来似乎到了尾声,其中一个毫无还手之力,被另一人夹住脖子,狠狠击打面部,好像不死不休。
李乐滢有点反胃,她移开眼不想再看。
“不是已经分出胜负了吗,怎么没人叫停。”她问丁岩,企图分散一下注意力。
“没倒下就不算输。”
“他这样明显就是想杀人。”
“那些人上台前都要签生死状,既上擂台,生死不论。”
“就这样看着他死吗?”
“滢滢姐,这不是‘人间’,你做不了什么。”
“……”
“叮叮叮”的声音响起,这场比斗已经结束,胜者在台上接受看客的欢呼打赏,败者被拖下舞台,留下一条血痕,然后被迅速抹去,就好像一切都不复存在。
丁岩怕她忍受不了,问:“你还要看吗?即便找到了你想找的人,也是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我知道。”如果离开的话,她只会一直揪着心。
有个看起来像是管事的男人上台做过场介绍:“感谢上一场看官老爷的捧场,请各位看官稍作休息,下一场是大家期待已久的——‘杀人虎’和‘七十一号’。”
此话一出,周围人声鼎沸。
“这俩人终于对上了。”
“听说杀人虎老早就想教训七十一号,也不知道谁能赢。”
“那七十一号难道不是新人吗,我听说只有新人才会叫号码。”
“一看你就是新来的,玄武堂的确只有新人才叫号码牌,通常赢过第一场活下来的人才会给自己起个花名,但七十一号不同,我听说他在这里打了好几年了,一直没改名字。”
“打了好几年还在,岂不是很厉害?”
“那也不是,他这一两年来的次数不多,很少和那些搏命的武者对上,都是以快取胜,开场没多久就把对手打下台。”
“这样还有什么看头。”
“所以啊,玄武堂的老观众都不喜欢他。”玄武堂进门就要花钱,来了就看这个,谁会乐意。
“老哥你觉得他俩对上谁会赢?”
“那肯定是杀人虎,只有这种一上场必有死伤的战斗才够血气,才够劲。”
不多时杀人虎和七十一号已经上场,李乐滢这边只能看到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表情凶神恶煞的,一看就不好对付。
杀人虎啐了一口唾沫:“老是戴个面具装神弄鬼,老子早就看不惯你这种人,就让我在这台上扯下你的面具。”
说罢,杀人虎手呈爪状向前扑去,七十一号一个闪身到他身后,稳稳落定——那身形,即使看不清脸,李乐滢也能认出是谁。
许如宁纵身一跃,用尽全力飞蹬向杀人虎,又落入了李乐滢的视野盲区。她的目光追随着许如宁的身影,迅速跑到旁边将旁人挤开,终于能将整个擂台收入眼睛。
“是不是想找死!”旁边人恶狠狠的说,正要上手,丁岩冷冷挡在面前,单手扶着腰间的佩剑。
那人举起的手顿在空中,悻悻收回手,啐了句:“晦气。”
看台上,只见杀人虎双臂前挡将许如宁弹开,不等他落定,三步向前,用爪抓向他的脸,许如宁微微侧身避开。
察觉到自己和杀人虎之间悬殊的力量,以往那种以速对敌的方法行不通,于是许如宁转攻为守,利用身形优势在场上游走,消耗杀人虎的精力。
不一会儿,观众也察觉出他的意图。
“能不能直接对打呀,别像个缩头乌龟一直躲。”
“我们花钱进来是来看打架的,不是溜猴。”
“……”
看台上嘘声不止,杀人虎的怒意也在上涨,只有许如宁完全不受影响。
忽然,“叮”的一声铃响,杀人虎像是发现了转机,冷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对金属利爪戴在手上。
“怎么还能私藏武器?”李乐滢急了。
丁岩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
此时身边已经换了批看客,听她有此疑问,热心解释:“那不是私藏的武器,你听见方才那身铃响了吗,那是金主在给他打赏给他加装备,杀人虎每场演出都有金主给他上道具,所以他现在就直接带在身上了。”
“这样还公平吗?”
那人嗤笑:“小姐,想看公平决斗您上外面去。”
眼见着杀人虎装备上武器,气势猛涨,先前他用指爪抓住许如宁时都会被他用身法避开,可现在金属利爪屡屡划破他身体,留下道道血痕。
寻找突破口变得更加困难。
李乐滢抓住方才说话那人,问:“怎么打赏?”
那人被吓了一跳,指了指不远处灰色衣服的小厮:“跟他说,这看台每隔不远就有一人侯着,就是方便看客实时打赏。”
没等他说完,李乐滢跑到小厮身边,掏出一张银票:“给那个戴面具的武器!”
小厮收了银票,有些茫然:“谁?七十一号?”
“对。”
“得咧。”小厮一声口哨,给楼下的管事打了个手势。
“叮”的一声铃响,让杀人虎停下了动作,他有些疑惑:难道又有老爷给自己打赏了?
主管叫了一声:“七十一号。”
许如宁侧目看去,只见台下看管武器的打手拎起一柄酒坛大小的石锤扔上台去。许如宁握住石锤却控制不住力道,幸好及时松开手,才没摔到惯性拽倒,那石锤落在擂台边,许如宁却是没打算用了。
“那石锤太重,他强行使用反而会影响耗费体力。”
李乐滢又给小厮塞了张银票:“再上。”
“叮”的一声,打手扔上一根木棍,许如宁接住木棍,视线扫了眼楼上,之前从未有人给过他打赏,不知今天是遇到什么好心的财主了。他接过木棍,在手上感受了一下,抡起棍子就杀人虎面中打去,,可惜几个来回下,这木质的棍子还是敌不过金属利爪的摧残,没一会儿就报废了。
李乐滢无语:“你就不能上点刀枪剑戟之类的吗。”
“这不成啊,我们若是提供这种杀伤力武器,岂不是很快就结束武斗了。”
“那家伙的虎爪就不是杀伤力武器吗?”
“那个经过我们玄武堂非常严格的评定,最多就是伤些皮肉,不会抓到脏腑,不致命。”
“那就不能给他善用的武器?”
“这武器都是武斗者提前选好的,七十一号从未选过要上什么武器,也从未用过武器,我们哪知道他擅长什么,只能一个个试。”
李乐滢咬咬牙:“给我继续扔。”
楼下一连扔了好几样,要么太重影响许如宁发挥,要么是在对抗中被杀人虎的虎爪破坏。
而杀人虎的进攻也越来越剧烈,整个在场的人都看出来了,今天七十一号这个金主是打定主意一定要保他活,若不能尽快解决掉对手,输的怕是自己。
许如宁身上的血痕越来越多,步伐也不如之前稳,有几次躲闪落地时脚步虚浮,似乎体力渐渐跟不上了。
李乐滢气急败坏,她揪住小厮的衣领:“我劝你们见好就收,不然等会儿我直接把你扔看台上,让你去给他挡。”
“别急别急。”小厮连忙安抚,迅速给台下打了个手势。
楼下的人接到信号,不急不慢的扔上一条长鞭。
许如宁接住鞭子,在地上一个翻滚,落到擂台边上,这才稳住身形,大口喘气。
杀人虎瞧准机会向他冲刺,许如宁盯准时机,待杀人虎离他只有几步距离,他果断扬鞭,卷住杀人虎的脖子。杀人虎躲避不及,又受制于自己的虎爪,一时无法解开脖上的皮鞭,许如宁迅速将皮鞭和落在一旁的石锤绑定,不等杀人虎反应过来,他用尽仅存的力气用力抡起石锤,将之向擂台外甩去,杀人虎被强大的作用力带飞,终于掉下擂台,结束了这场武斗。
全场安静,没有欢呼没有掌声,这场武斗实在说不上有多精彩,但七十一号幕后的金主属实是下得血本,他们看着满地的兵器碎片,心想:也是头一回见到用金钱多堆出来的比赛了。
离得远的是不知道,离得近的可以看着李乐滢一张张银票流水似的望小厮手里塞,有看客盯着李乐滢窃窃私语,丁岩感受到大量目光,催促李乐滢尽快离开。
李乐滢最后看了眼许如宁,他满身鲜血,被打手们扶下了擂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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