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明明是他们太弱,为什么反而是我需要照顾他们感受。只是擂台重伤而已,养养就行啊。”江芷若皱着眉头说,“何况,朋友?我不需要朋友,只需要下属。我不想去和散修打交道。”

她妈,江掌门说:“你必须去。”

母女俩达不成共识,双双在掌门的侧厅里杵着,安静片刻。江芷若拨着瓶中新换的星辰草,将其滑下的悬垂叶片注入灵力,点出扩散的波纹,便有细碎闪烁的银光于其叶片及周身迸溅着,给花瓶旁的玉石摆件打上了丝缕侧光,精心雕刻的天尊面庞上,折出了星星点点的温润微光。

普通,江芷若在心里评价,今天的装饰一板一眼的,没什么值得一看的东西。

江芷若收手,试图劝说母亲改变主意。

“不去散修的学宫,我也是会是本代最强——除非突然冒出之前从没出现过的新人。”

“但你会当不了掌门,继承不了门派。何况,这不就是去看看有没有新人的最好机会?”

我也没决定要当掌门,江芷若想。

但她深知自己受到的优待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自己的“少掌门”身份,如果自己真的显露出不想继承的意思,即使是亲妈,江掌门也会重新考虑对女儿的资源倾斜。这是江芷若万万不可接受的,是以,她把这点不愿继承的心思藏得很好,只是依旧仪态挺立地站着,空口承诺道:

“我可以学会,就像我学其他任何一门功法和学问。”

“但与人交往不是功法,这需要与人切实地交谈同行。挥剑是能自己做的,交往可必须有个‘其他人’,且广度和深度要兼具。”她妈说,“你能像一天挥剑一万下一样,一天同一万个人交流吗?你不能。你得学会找到一个投缘的朋友,然后把与她的关系一直维护下去。”

“那我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必须去那个学院的必要。”她说,“如果我需要掌握门派,我不应该搞好与长老们的关系吗?从长老中或者现在的内门弟子中,挑选有才干又投缘的,然后一直培养下去?我为什么要去一群散修聚集的地方呢?”

何况身为最大门派少主,孤身一人去敌视门派的地方,听上去就极不安全,江芷若如今不过金丹,本能抗拒这种身处险境的情况。

江掌门有很多可以说的,比如,门派中人你已经在这一百年里见过很多了,这样都不能让他们完全归顺于你,可见你的交际方式多有问题,该改;再比如,散修的散是分散,当他们聚集到一起时,还能被称为“散修”吗?即使松散的关系也是门派的雏形,身为天下第一派准掌门人,你必须注意,注意的最简单办法就是直接进去,交好几个朋友;又或者,本派中人都把你当成了少掌门,多有吹捧恭维之意,即使打交道也没什么用处……若是光论理由,她可以说出很多。

但和江芷若说理由没用。自家孩子自己知道,最是脑子一根筋,也没受过什么打击,看人都是垂着眼睛往下看的,偏生又有好根骨,修炼速度极快,傲气便更多了。这等性子如果不在幼时打磨一二,之后肯定多有灾祸。

如若真能变成天下第一倒轻省,至少能成为一个打手。可当掌门又不是当打手,对于这些微妙的往来交际必须熟识,从小就得练习起来了。女儿虽然仍算年少,但也一百多岁了,放到小点的门派里都能接管干活了,只有在大门派这种地方才有余力让孩子们轻松更多时间。

“你必须去。”

“可是……”

“这是命令。”她妈简截了当地说,“没有商量的余地。”

江芷若哼了一声,斜着眼瞥了下亲妈,不是很恭敬,阴阳怪气了一句。

“说不过就拿掌门派头压。不就是想看看那散修的学宫吗?非把我派去。谁去不比我更合适啊。”

她妈深吸一口气。自家孩子,自家孩子……

还是没忍住。

“你还知道我是掌门,我不止得管你,还有一门派的人指望我料理,我不可包庇你。再说了,这又不只是我的门派,之后也会是你的!你不得现在就开始承担些庶务吗?”

“切。”

“我并非不能同你辩经,只是我说了你也并不会听从。我能靠言语使你无法辩驳,但我知道你内心并不真的认同,你会觉得自己只是嘴皮子没有赢过我罢了。”江掌门和蔼道,“‘和学宫里的某些人维持好关系大有好处’,这话绝对正确。但既然你非得亲身经历一番才肯信,那你就自己去看看。”

江芷若勉强后退一步,默认了。只是依旧有一份不满:在没有属下的情况下,独自去另一个地方生活,一应都需要自己打理——虽然她能做到,但多少有不小的落差。

她看向周围贵重而低调的布局摆设们,向它们告了个别。虽说她并不是沉迷外物的类型,但陡然的环境转变总会带来些落差。她对散修与学宫的条件并没有切实的了解,但料想总归和自己现在的日子差远了,不由开始提前调理自己的心态,以防到时候为这点小事产生什么抵触心情,坏了自己这段时间的修炼和被托付的任务。

江芷若被低调地送去了稷下学宫。

说是低调,那也只是相对第一大派平日而言的低调。减了配置之后,依然是一艘主舰配了三五开路护卫舰,加起来也算一支没法被忽视的小船队,一路平稳于云上扫过,在地上看过去,于云间影影绰绰的。

门派捡了标记不多的船,上面装饰并不显,没有门派纹样也没有描金刻银,乍一看朴实无华。但细看就能发现船体的材料是上佳灵木,船桅更是未加拼合的粗壮原料,驱动前行散逸的灵气在四周环绕着,沿路吸引来了一圈仙鹤与灵鸟伴飞同游。很是铺张,也很是有种“天命在我”的豪气所在,于不得不信奉天命的修真界来说,是一种很能唬人的配置。

对于江芷若来说,那些‘少掌门出行素有灵兽同游’的奇观,并非是天女转世的传说,也不是门派竭力造就的噱头,单纯就是出行载具中有着周围一片空间中最精纯清澈的灵力,它们被自然吸引过来而已。至于别人看到会怎么解读或是怎么羡慕,那就不是她所在乎的事情了。旁边伴飞的灵鸟早在几十年前就看够了,没什么新鲜的,一路上也没什么没见过的珍惜灵鸟,平常得很,普通的一次出行,由于减配而甚至可以称作朴素。

于是江芷若只是在快到目的地是才出来,低头,垂眼,隔着云层阻碍,望向远方地面山间的稷下学宫。

稷下学宫有十几座连绵的山峰,纯论面积,比自家门派的地盘小些。这十几个山峰又分为数百个山头,较大山头的顶端会错落着一些大小建筑,有梳有密。山峰与山峰之间并无常设灵桥相连,也无人造的云雾光影装饰,光秃秃的,显得寒碜。其中的人倒是不少,细蚁般爬行于地,飞虫般踩剑于空,在山间成为一个一个密密匝匝的白衣白点。灵气有,不过如若供这些数量的修行者使用,怕是不会充足。接下来自己就得在这种地方修炼和“同学宫中的某些人交好”了。

她收回视线。

罢,也就几年时间。可能连一个闭关的时长都没有,一晃眼就过去了。

灵船降落的时候,遇到了一点小困难。这里预备给往来灵船停靠的平地不够大,停不下她的船队们,一时悬在了空中,上下不得,该有的降落排场和给予随行人的休息时间没了。

亲信们和下面来回用传音确认,清亮声音穿透了上下空气之中。

“果真已无落足之处?”

“实在惭愧!未曾料到诸位携舟而至,如此众多。此峰泊舟之所狭窄,若欲安顿,恐需移步他峰。约摸……一个时辰之后。”那交接者看来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眼看差事被办得有点砸,身为修仙之人本该寒暑不侵,此刻却有隐隐冷汗的倾向。

却又有一些埋怨:派这么大的灵船干什么!不就是送个太女读书吗,这么高调干嘛。

亲信们转身询问她的意见:“少主,现下您想如何处理?”

江芷若倒是没什么特别意见。

“无妨,我一个人下去即可,你们直接回去吧。此番辛苦了,回去时小心。”

“是。”数人听令。

她看看船上离山顶也就百丈左右的距离,索性拿了为她准备的储物戒们,灵宠收到体内,扬扬手示意送行之人往回开。她连剑都没放出来,御剑飞行的打算都没有,直接从船上云间几百丈的高度,往地上跳了下去。

那些亲信们自然不会立刻离开,目送江芷若安全落下地面,又被学宫中人接到,交谈数句后,少主同学宫那些人一起御剑离开。又过了好一会,少主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山峰之间时,她们才启程返航。

但这些人并没有直接打道回府,而是在学宫周围的隐秘无人之所暂时停靠了一下。船上有一半人换了衣服,带好武器和物件们,也如同江芷若刚才一般,从船上一跃而下,三三两两分为几个小组,进入学宫旁的凡人城镇们。她们打扮成普通修道者的样子,服装衣饰都大不相同,完全看不出来自同一处地方。且除了同自己分为一组的同伴,互相之间都装作不认识。

她们被宫主派来保护江芷若,又兼任了打探学宫周围环境的任务。如果有可能,最好还要混进学宫看一看。保护少主还好说,非常正常的需要;只是这种打探消息的任务并不算特别光彩,对于正经修真者来说多少有点上不得台面。不过,左右维护门派运行也不是什么轻松简单的事情,总有些脏活要干的,身为亲信倒也习惯了这些。

江芷若在船上看稷下学宫时,稷下学宫众人也看她,或者说,看那几艘悬停在空中的大船。

“哪儿的船,真气派。”

“没看到标识。”

“怎会没有?”

“就是没有啊,你自己看。”

至于从船上跳下一个人这种事,便不是谁都有眼力和时机看到的了。

“诶快看快看,是不是有个人跳下来了?”

“哪儿呢?”

“快到地了——遮住了。”

“嗐,我没看到。”

“你这眼神,暗器一扎一窟窿啊。”

“去你的。”

“不过这人好像没御剑,直接跳下来的——对自己体术很有信心哦。”

在户外的基本都看到了这个船。看到的人众多,这种体量的船只也不是天天会出现在天上,更神奇的是拥有这样的船,却不放上门派或是世家的徽印,颇为少见。有好事者便开始讨论几下,到底是谁来了。

这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私密消息,于是便有消息灵通者从学宫小管事那打听到了,再然后消息逐渐传开,波散,速度各异地作为今日小新闻,在各个小圈子里传开——然而到底还是有众多独来独往或者蹲在自己屋里干脆没出门上课的,压根不知道有门派里的小贵人来了。

“看见刚刚的船了吗,那是瑶光派的,它们要送自己少主过来上学!瑶光派,那个天下第一宗的瑶光派!老天,它家少主来这里干嘛?”

“我听说来了一艘大船和几艘小船。”

“是吗,我怎么听说是一艘大船和十几艘小船?”

“只有一艘大船吗?我怎么听说是五艘大船,配上二十多艘小船,旁边又有灵鹤伴飞?”

“不只有灵鹤吧,好像有青鸾和小蛟?它们大门派不都喜欢养青鸾和蛟龙拉车吗。”

“什么?!那么大的船是用青鸾拉动的吗?!那得要养多少只啊?!”

“而且这种鸟可吃灵气了,养一只鸟烧掉的灵力怕不是能养我们几个……不,不止,怕不是能养我们几十个。”

“唉,人不如鸟啊。我们为了一点灵石苦哈哈地做任务,那人居然能用它们喂鸟。太嫉妒了。”

“有灵矿真好。”

“有灵矿真好。”

“附议,有灵矿真好。”

目击转瞬变成八卦,八卦升级为传言,传言又即刻突进为谣言,并最终以最为戏剧性的版本四处传播着。在江芷若不知道的地方,她(相对于日常出行已经很)低调的灵舟,在学宫众人的嘴里最终升级成了青鸾与蛟龙共同拉动的羽驾,点着瑶光石的璀璨拼色,绑着鲛纱云翼流光溢彩,洒脱于御风之间,于太阳之上一日万里,飘然而至,煜煜而走。

一应的低调配置全都无用,瑶光派的名号就已经足以让部分小散修自行为她铺上由灵石、天资、境界而构成的玄光幻影,透过他们自己的想象看向她。若江芷若知道这些,只会嗯一声,然后把这种习惯了的幻想放到一边,懒得戳破这种幻象——毕竟这种想象也对自己有利,不是吗?

江芷若被管事附带几个随从接到了,那管事因收到了门派一大笔丹药资助,笑眯眯地来迎接这位小财神,一点都没有散修对大派的排斥——鼓动人心的大话在建校时都说完了,之后全是维系学宫顺利运转的消磨琐事。几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随从有点好奇地打量她的装扮,目光在通身的白玉掐金上弹跳十来下,然后才定住眼神,装出老成样子。

管事一抖手上浮尘,它便放大,飘浮,落于二人脚旁。

“江少掌门,请。”

江芷若意识到这里不是门派内,自己是来求学的,似乎应当谦虚一下称呼;但她没反应过来自己在此地应该自称什么,于是那改名称的时机便转瞬即逝,再要修改似乎就不合适了。

随从便各自祭出了自己的法器跟随。与自家门派一水儿的剑不同,这四个随从各有一把尺,一鼎丹炉,一杆枪,一组钩锁。

这给了她落于此地的第一处惊奇。剑为正统,但此时五柄兵器里居然无剑,自己成了小众。这是她来之前没有料想到的。她向来觉得世间一定处处有剑,处处有剑修,有修真者的地方,便一定有对剑道的追寻。

她的想法不能说错误。从长久的过去开始,修真界便一向以剑为尊,认为剑是磨炼意志,沟通天人的最好办法——虽说这只是一个指果为因的说法。同这个浪漫的解释相比,真相是非常不浪漫而**裸的缘由:剑修更擅长打架争斗,能抢来最好的灵气场所,又很容易以剑服人,逼迫其他修士讲解自身的修行体会,如此叠加,自然更加容易集大成而得悟飞升。若去掉这一层原因,若是剑修不以武力震慑住其他道统,大道三千下,其他修士又与剑修何异呢?

江芷若自然是深知这点原因的,她在很小的时候,便被坦陈直接地教导了这个道理。只是现在,看到迎接自己的数个人中无一个是剑修,这种小事让她不经敏锐意识到了此地与门派的不同。

她模糊意识到母亲让自己来这里的一点缘由。

她的舍间在离主峰有一点距离的半山腰上,整栋舍楼都是沿壁凿出来的,每排依着山势陡峭,错落出一些房子。房子都只有一面有窗户,勉强算是面对了西南,背靠着山壁。

“不可以自行动用灵力凿山壁。”舍监强调,“我知你是‘那个少掌门’。”

江芷若从中听出了半耳朵阴阳怪气。

“但你也不能为了扩宽房间而凿动山壁。”她说,“山会塌的。”

“塌过?”

“……”

舍监没回答,只是给了个眼神。

江芷若读眼神水平比读剑招差远了,是以没能确认这个眼神究竟是是还是不是,亦或者是“谁要告诉你”。

“只是……我一定要和人一起住吗?”江芷若问,“我不太习惯和人同住。”

“那就习惯习惯,大小姐。”舍监有点讥讽的意思,“来学宫的都是求学的,可没享福的条件。”

江芷若摸着竹榻上的毛边,点点头:“看出来了。”

她倒没有因为这点排斥而动怒或者怎么样,毕竟,她也挺排斥这里的。在这种堪堪够用的灵气下,求道求仙是一种很困难的事情。这里的绝大多数人注定享不到福分了。

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让舍监也无从下手,垂着眼睛摩挲竹榻,棉枕,竹柜的样子,也和想象中的傲慢大小姐不一样。她勉强又说了两句客套话,然后听到江芷若问:“如果我东西丢了,怎么办呢。”

“什么?”

“我的东西。”她说,“这里的房间禁制并不牢固,很容易破开吧。既然都用竹具了——”

江芷若敲敲旧了的竹柜。

“那这里的学生恐怕并不富裕?”

她站起身。虽然年纪小些,但她身高比舍监高,终究还是垂着眼睛盯着她了。

“不是学生的恐怕也不算富裕。”江芷若说,“怎么保证没有人会摸进我的屋子偷窃呢?”

“毕竟——我一个储物戒内的物品,恐怕都够买下这座山了。啊,可能不止一座山。”

“你什么意思。你觉得这里的人会如此低劣,贪图你的财物?”

“我不就是被母亲买进来的吗?”

舍监正欲再说些什么,门外便传来响动,一个不认识的人带着一个不认识的学生制服进门,接过了她二人的对话。

江芷若没察觉到她的到场,心生警惕。

“江少掌门倒是比传闻中更活泼些。”不认识的人笑得舒星朗月的。

“宫主。”舍监行礼。

宫主?那便是稷下学宫的掌门人了。

按理说,她现在该值个晚辈礼或者座师礼,但她被强摁过来上学的不高兴尚未消散,于是她便立在原地,只是转过身来,叉手值了个很小的礼节,听她要说什么。

她先介绍了身边学生模样的人:“这是你接下来的同宿之人。她是学宫内成绩前列之人,你们可互相学习。”

二人互相见礼。江芷若给她行礼的幅度甚至比给宫主见礼更多点,毕竟和这个陌生人也没有任何牵连的迁怒。

“还有,江少掌门误解了,稷下学宫有教无类,只需通过简单的灵根测试便能入学,不分散修或者门派。至于那些江掌门赠予的那些,只是她个人赠予稷下学宫的。”

江芷若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不信。

宫主被她的表情逗笑了,这次的笑真了一些:“我与你母亲少年相识,一直保持着通信。虽有理念上不相同之处,但确实也算交好的故人。”

我妈认识大半个修真界,和谁都保持通信。

“以前我还抱过你呢。”

大半个修真界都抱过我。

扩写第一轮中,缓缓修文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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