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微亮,马霄羽醒来,却深感疲惫,睡得太沉,歇息许久才缓而睁开双眼。身旁是熄灭的火堆尘土,三位僧人已不见影踪。
马霄羽将草席放回原处,拿上包袱,走出了门,回头看了看破旧的门框,转身径直向前而去。穿过小路,并无他人过往,马霄羽只身来到密林前,看到眼前高如城墙,深望不到底的柳树林。
马霄羽一眼望去,飘逸的柳枝,忽而揭开林里的世界,却又被风吹动的深处的柳枝飘动着遮了去。层层叠叠,望不尽。她想了想,嘴里嘟囔着:“阿耶阿娘保佑我。”,便一脚踏入了密林地。
越往里走,空气越觉湿润,雾气缭绕,水径与小路并行向前,马霄羽小心翼翼摸着眼前的树干前行,不敢落入水里。
穿过柳叶枝,雾气渐渐散了去,前方小路也越见清晰,眼前是一片野桑林。马霄羽抬头看了看天,宽大的密叶在风中摇晃,缝隙中的蓝天洒下一丝光亮,她用手臂挡住阳光,再放下,闭上双眼,让阳光全然落在脸上,暖暖的。
“呼呼,这太阳好舒服呀!”刚褪去野蚕壳的白色蚕宝宝伸了个懒腰。
“宝宝,宝宝!你看!有人进林子啦!”紫蝴蝶灵儿扇动着翅膀围绕着蚕宝宝激动道。
宝宝探出头看着树下的马霄羽:“嘿嘿,我且去逗逗他。”
蚕宝宝一个侧翻滚到桑叶边,伸展着全身,躺着的姿势舒服地自由落体,蹦极似的掉下,轻轻落到马霄羽的肩上。
宝宝在她脖子上、帽子里窜上窜下,在脖子上轻咬一口。马霄羽觉得真痒,便伸手摸了摸脖子,挠了挠头,不小心扯下帽子,长发散落下来。马霄羽慌乱地去捡帽子。
“宝宝,你看,他竟是个姑娘!”灵儿呆了似的停滞在半空。
“宝宝,你再戏弄人,不规矩,小心韦姑娘来教训你。”柳树里幻化出一位绿衣女子。
“柳姐姐,不好了!宝宝摔下去了。”灵儿见宝宝晕着摔落到地上,满身透着乌青的斑块,很快幻化成人形,少女的模样。紫蝴蝶匆忙一个俯冲转身幻化为女儿身,将宝宝接住,设下透明的结界。
柳姐姐见宝宝面色苍白,赶紧用手掌的灵力用力推击她的后背,宝宝猛地一口鲜血吐到白色的长裙上,慢慢睁开眼睛。
“若非毒素在妖灵身体里显现较快,恐是晚了就难以释放了。”柳姐姐皱着眉头。
“柳姐姐,到底何人如此狠毒,在那小娘子身上种下这毒蛊?”灵儿疑惑。
柳姐姐意味深长地摇头叹息。
“你且照顾好宝宝,毒素还需清理几日,且要静养,不可再顽皮了。”柳姐姐吩咐灵儿道。
三人望着马霄羽的背影渐而远去,面露难色。
马霄羽已走了半日,有些疲惫。到靠海的密林尽头是一片桃林,花还未开来,却能想象春日的美妙。再往前行便能看到一座山头,想必那便是青净山了。
走到山脚,通往山上的石阶虽不算陡峭,却也望不到头,在马府从小习惯马车接送,鲜少涉世的马霄羽这要下一番功夫了,还未走到半山腰,便已气喘吁吁,只得停下歇息片刻。
安静的四周忽然传来一阵玉笛声,马霄羽转身见一小牧童单手拿着玉笛吹奏,一边牵着壮牛儿跟上来。
“小孩儿,你可知江都玉真派是往这边去吗?”马霄羽指着山上的步道问着。
“谁是小孩儿?我可是玉真派弟子凌潇潇。”小牧童放下玉笛,双臂交叉,嘴角上扬,不服气地回道。
马霄羽眼睛一亮。
“凌潇潇,你可认识我阿姊韦易梦?”马霄羽急切地问道。
“我师父?怎么可能是你阿姊,我可从未听说过。”小牧童回道。
“劳烦凌潇潇带我前去寻你师父可好?”马霄羽说着竟觉得一阵头晕,倚着身旁的木栏,缓着劲儿。
凌潇潇见状,上前扶住马霄羽:“你坐到牛背上吧,我让它驮你上山,路还远着呢。”
马霄羽小心翼翼上了牛背,扶着牛身,凌潇潇拿起玉笛又吹奏起来。马霄羽一路上闭着眼歇息,山风拂过凌乱的长发,好似做了一场梦。
越往上走,树木越多,越加清冷,只见石阶右侧有一玉壁,刻着“清静世”几个字,玉壁底部有少量的青苔,树荫下的光线摇晃着透过玉壁,越显其纯粹。
到了山顶,地势竟更平坦,豁然开朗的感觉。清雅却大气的木质角楼与山林交相辉映,侧旁黑山石清泉泻下,流水潺潺,此处仿若世外山水。
凌潇潇前去叫门,一男子身着青绿色长袍开了门。
“潇潇,你可算回来了,还有时间练剑吗!”男子说道。
推开门,众人身着同样的青绿色长袍正在练剑,整齐划一,舞动之姿,刚柔并济。每一把剑的剑柄上都镶嵌着碧玉,仿若护身符咒。
“我这不是路上遇到这位娘子耽搁了嘛。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凌潇潇问道。
“可否拜托请你师父前来相见,就说,就说是她妹妹马霄羽前来探望她。”马霄羽请求道。
众人顿住,放下手中的剑,看着走过来的马霄羽,互相说道着。
“行,我帮你,你在此处等我。师兄,你看着她,别乱走动。”凌潇潇说着便往阶梯上跑去。
一女子朝马霄羽走去:“你说你是师父的妹妹,你从何处来?”
“嬴安。”马霄羽小声答道。
“你一个人从都城来?倒是挺有胆量。”女子盯着马霄羽。
等了片刻,凌潇潇张开双臂,一个轻功,脚轻踩泉水四溅,从顶上忽而来到马霄羽身边。
“师父说不必相见,让你回去。”凌潇潇说道。
马霄羽失落地低下头,眼神黯淡,凌潇潇劝她趁天未黑,赶紧下山去。马霄羽试图冲上山去,被拦下,反复多次后,也疲累了,便紧紧抱住包袱,蹲坐在角落,不肯离去。
天黑了,众人练完剑四散而去。女子看了一眼蹲在角落的马霄羽,也上山去了。夜里渐凉,她蜷缩一团,埋着头,凌潇潇送来一个馒头,放在马霄羽身旁,她却未动过。
夜已深,马霄羽冷得微微颤抖,满脑子都是小时候在马府与阿姊相处的时光,短暂却快乐。昏昏沉沉的不知是回忆还是梦靥了。
大雪纷飞的嬴安,冬日的马府,厚厚的积雪。那是韦易梦的阿娘韦夫人去世的第二年,她恨其阿耶眼里只有官场事,偏爱王夫人,对阿娘冷淡。韦夫人本是洒脱的性情中人,但终被无趣的日子磨尽了棱角,仿佛变了一个人,整日郁郁不安,身子每况愈下,最终油尽灯枯。
马将军对女儿韦易梦向来严厉,男儿似的训她练功,念书。韦易梦自小有主见能吃苦,对阿耶的要求也都言听计从,尽力做到最好,让阿耶满意。
韦夫人走后,一切都变了,韦易梦进行了完全的反抗,不再听从马将军的每个命令与要求,不再练功,不再念书,将自己弄到最颓废的模样,以抗议马将军对韦夫人的所作所为。
一年后,在这个冬日,马霄羽像往日一样去阿姊房内寻她,即便王夫人多次阻拦。红红的灯笼挂满了整个花园,今日的马府好是热闹,宾客往来,马霄羽拉着韦易梦去后院一偏宅内,小女仆按照马霄羽的指示将篝火引燃,一团火升起来,映着白雪,火光在她们的眼中发着亮。
就在那个夜晚,韦易梦留下书信,放置于马将军的书房,一去便再也没回来。
马霄羽感觉火光仿佛映照着她的脸,暖意渐浓。许久后,惺忪睁眼,眼前仍是暗黑,身上却披着厚被子。她抬起头,一位女子身着白绿色长裙站在面前,束起的长发,别上玉簪,清秀的面相,英气的眉眼,像月光下的侠女。
这便是阿姊,韦易梦,还是一样的冷淡。
“阿姊!”马霄羽站起身来,一时不稳,腿软欲倒,韦易梦伸手让她搭上扶着。
“为何来江都?”韦易梦问。
“阿姊,多年未见,我好想你。”马霄羽委屈巴巴的眼神看着韦易梦。
“好好说话。”韦易梦忽然将手放下,置于身后。
随后,韦易梦将马霄羽领去山上的屋内,安置她沐浴更衣,换上女装。总算是清爽了一些,这些天过于疲惫了。
马霄羽打开包袱,拿出里面的花形玉簪,紧握手中。
“阿姊,这个送给你。”马霄羽转身交给正在看书的韦易梦。
韦易梦接下并藏于袖中。
马霄羽满意地笑了。
“马将军可知道你出门寻我了?”韦易梦问道。
“我偷偷跑出来的。”马霄羽低头道。
“阿姊,我想你春天来参加我的庆祝礼,不知可否?”马霄羽随即问道。
“你先休息两日,待身体好些,我便安排人送你上船回嬴安,不可在外多逗留。”韦易梦回。
“求求你了阿姊,你一定要来,这些年没有你在家里,实在太无聊了,我已厌倦了这样的日子。”马霄羽央求道。
“行,你赶紧睡下吧。”韦易梦答道。
马霄羽乖乖上了床铺,捂紧被子,心满意足地睡去。韦易梦点上房间里安神香炉,助她安眠,吹灭灯,轻轻关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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