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幕幕场景在她脑内倒转，从得到玉门村有蛊虫的消息，到进入村子，遇见白衣姜凛，再到被谢观雨夺舍，最后到林积思的出现。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有人安排好的，为的就是这玉门村中的某样东西。

策划这一切的背后之人心思如此之缜密，不禁令她遍体生寒。

“你的骨灰是你和尘世最后的一丝联系，也是他们施展这交换法术的最后一道关窍。你的骨灰呢？”

“我的骨灰……”

谢观雨的话还没能说完，刚才一直不见踪影的林积思突然凭空出现在阵内，左手拿着一个深色的酒坛，右手持着一把亮闪闪的宝剑，往二人的方向疾驰而来。

谁都没想到他会出现在阵法内部，再加上刚才与姜凛搏斗耗费了太多力气，两人都没能躲开。

宝剑被一道剑意拦了下来，林积思被狠狠震开，退后数步才停下来。

江慎衍拖着剑，眼神锐利。

“我中计了，之前我被困迷阵，找到了谢观雨的骨灰。”赵月灵也跳上了屋顶，拿出自己怀中藏着的酒坛。

“可是就在刚才，被调包了。”说着，她打开酒坛封着的红布，往下倒了倒，是液体，还萦绕着一股浓郁的酒香。

“林积思这小人，刚才趁着混乱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掉包了我的骨灰！”

她愤然道。

宋疏意望着缓缓转动手中酒坛的林积思，嘴唇轻颤：“所有的一切，他都计划好了，引我来玉门村，引你们来找我，又把你关在迷阵里，都是他计划好了的。”

赵月灵擅音律之术，乐音通灵，是寻找骨灰的最佳人选。而她宋疏意，则可以引出谢观雨，启动十杀阵。

至于其他被卷进来的修仙界弟子或者散修，都将是这场大阵的养料。

“你是谢观池，对吗？”

宋疏意望着他，轻声道。虽是疑问的语气，但是她知道，谢观雨也知道，这是事实。

林积思握着手中的酒坛，轻轻地笑了一下，瞳孔的颜色变成了蓝色，语调也变得不一样了。

“才发现吗？难道要我夸赞夸赞你们的敏锐？”

这熟悉的语气一出来，宋疏意和谢观雨都是一阵恍惚。

“谢观池。”充满仇恨的字一个接着一个从谢观雨的嘴里跳出来，仿佛要将林积思碎尸万段。

“谢观池？这又是谁？”赵月灵疑惑道。

“谢观池是十多年前偷学禁术，致使修仙界大乱的罪魁祸首。”江慎衍沉声道。

“这个玉门村根本就不是可以医死人肉白骨的地方，相反，他设下阵法引我们前来是为了吸收我们的生机。谢观雨一旦死，我们都别想活。”宋疏意一边在手心聚起魔气，一边说道。

林积思浮在半空中，白花花的骨灰从罐子中浮动，飘洒在空气中，谢观雨的身体也随着变得越来越透明。

情况变得很是不妙。

宋疏意从怀中拿出拂尘，钩住了谢观雨的手腕。

“快去制住姜凛，他身上有蛊虫，杀掉就可以扭转这一切。”

闻言，赵月灵甩着腰间的小葫芦，幻音瞬间出现，击中了远处欲遁走的姜凛。

“不自量力。”林积思冷笑一声，一剑就朝她刺去。

无悔剑出鞘，精确地挡住了这一击。

“如今姜凛神智混乱，你是我们之中最能控制他的，去吧。”

江慎衍一招横扫逼退林积思，道。赵月灵于是飞身朝不远处的姜凛而去。

宋疏意操控着拂尘的细丝，用魔气延缓着蛊虫的蚕食速度。而江慎衍则控制着林积思，不让他靠近宋疏意半分。

他们好像又回到了那三年逃亡中的样子，身边只有彼此，默契刻进了骨血里。

彼时，赵月灵已经抓住了姜凛，眼看就要找到他身上藏着的蛊虫，意外发生了。

林积思突然发出几声古怪的笑，手中的宝剑朝天一指，一道刺眼的金光即刻冲上云霄，在黑色的天幕上划出一道巨大的裂缝，呼呼的风从那道裂缝中涌出来，卷起满天的沙尘，遮挡了余下所有人的视线。

赵月灵感觉灵力中断，宋疏意手中的拂尘丝也不翼而飞，江慎衍则被扑面而来的沙尘迷了眼睛。

谢观雨亲眼看见林积思扬了他的骨灰，脸上带着奇怪的笑。

“我的好弟弟，你又要输了。”

林积思就是这样带着姜凛跳进了裂缝。

不知过了多久，尘土终于平息，但是众人却突感身体各处泛起奇怪的无力感。

“十杀阵被逆转了。”

谢观雨抖落肩上的尘土，苦笑一声。

“我的骨灰乃是我尘世的所有留恋，聚在一起拥有强大的怨念，若是散开，其中的怨念便会随之融入阵法中，将十杀阵逆转。”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破掉原本的十杀阵，而是利用它达到自己的目的。”

“之前的十杀阵被逆转过一次，可以吸收周围的生机，是我为了复活阿晚做的，但现在，生机散尽，十杀阵又恢复了最初的样子。”

“也就是说，阵内生机不散，我们就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宋疏意接下他的话，道。

“对，”谢观雨苦笑，“没想到到最后，这一切都是为了别人做嫁衣。”

刚才林积思走的时候，也把整座大阵积累的生机全都带走了，现在的玉门村内，只剩下江慎衍，宋疏意，还有赵月灵三个活人，和一只厉鬼。

破掉这十杀阵的契机是生机散尽，那便意味着所有活着的人都要死。

可他们现在却安然无恙。

“难不成是因为这阵法没反应过来，我们才没有被杀掉？”赵月灵道，这个理由说出来显而易见的荒谬，她自己都有点不信，但是目前似乎除了这种说法，找不到阵法不攻击他们的原因。

宋疏意眼珠一转，微微一笑。

“十杀阵虽为杀阵，但它的运行逻辑和仙门的诸多阵法是一样的，也可以被魔气干扰。”

“而在我们之中，完完全全的魔物还有一个。”江慎衍补充道。

“难道是那个？”赵月灵的表情很是一言难尽。

“对，就是唐李。”宋疏意指着不远处的院子，道。

“他就在那边。”

片刻后，赵月灵手提着被天雷劈的外酥里嫩的唐李，兴冲冲地把他扔在了地上。

“是他散发出的魔气。”

她好奇地戳戳唐李尚在抽搐的腿，道。

“你又是什么东西，敢用手碰本大爷。”

唐李被天雷劈成这样，竟然还有力气说话。

赵月灵嫌弃地甩了甩手，“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样子呢？”

唐李冷哼一声，浓郁的黑气从他的鼻孔中涌出来，熏得赵月灵连连后退。

她踢了一脚唐李尚在抽搐的腿，道：“它看起来快不行了，我们得找找别的办法。”

“没有办法，除非你们之间有人献祭，不然神仙来了都没用。”

谢观雨嘲讽道。

“反正我也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了，你们几个死了之后也能来陪陪我。”

他的目光望向院子里那株桃花树，神色不明。

几人之间陷入了长久的寂静。不知沉默了多久，原本蹲在唐李旁边的赵月灵哎呦一声，利落起身。

“我来吧。”

“你来干什么？”

宋疏意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抬头看她。

“我来献祭啊。”

赵月灵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和平时同宋疏意开玩笑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宋疏意起身，声音里带着点怒。

“我知道。”

赵月灵提起嘴角，很快地笑了一下，眼睛也垂了下去，微微颤动的睫毛像一只栖息着的黑色蝴蝶。

“宿主，其实这是一个好主意。”

系统突然出声。

“赵月灵只是一个很小的角色，若是死掉的话完全不会影响剧情，还能送你们出去。”

可宋疏意突然不想把她当作书中的角色。

她突然不想把这些当作任务。

她不想把这个世界当作一本早已写好的书。

他们也是人，是活生生的人。

她想起原来的宋疏意，江慎衍，上官祝余，许净秋……

所有的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几乎是带着冲动的，她坚定地望着赵月灵，吐出两个字：“不行。”

赵月灵大概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睫毛颤了颤，突然语塞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才重新开口，圆圆的葡萄眼里带着些灰败的碎光。

“你也知道，我来玉门村是为了找活下去的办法的，可是现在我们都知道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与其继续漫无目的地找下去，不如拿我的命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宋疏意望着她，心里止不住地难受，其实她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难受，明明赵月灵和她只是合作关系。

明明这只是一本书……

躺在地上的潘差快死了。而宋疏意刚经过一场混战，已经没有力气施展魔气。

可潘差不能死。

这是一场针对她的伏击，是潘差帮她挡下了一击，她才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

“快走吧，那些人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脑海中，系统在说话。

“是你控制他撞上来的吗？”

宋疏意问，语气很是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