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柏兴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看着案几上厚厚一摞抄写完的《金刚经》,长舒了一口气。整整一个月的禁足,每日除了抄经就是对着四方的院子发呆,连院门都迈不出去一步。
而他的亲生母亲更是每日枯坐于佛堂之内,把他当成了一个空气人,从不过来瞧他。果然啊,这段柏兴当真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孤儿。
不过这一个月的相处下来,他也终于知道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原是叫华婷。乃是下唐首富华之的幺女,可自从华婷嫁进将军府后,父女二人便再没往来。
"少爷,喝口茶吧。"付氏端着青瓷茶盏走进佛堂,眼中满是心疼,"这一个月您瘦了不少,本来上次跌进池塘之中的风寒就没好全,将军也真是的,竟如此狠心!"
段柏兴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器,随后往窗外看去,这才发觉满院的桃花早已盛开大半,春日早已来临。
"父亲呢?"他轻声问道,声音有些嘶哑。
"老爷一早就去练兵场了,说...说让少爷出来后好好反省。"付氏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那左家公子已经在门外等了半个时辰了,守卫的一直不让他进来,说这是老爷的吩咐。"
段柏兴眼睛一亮,他站起身来,走到窗前,透过雕花的窗棂,隐约能看到院门外一个青色的身影站在雪中。
这左瑜本是原身一群狐朋狗友当中对他最好的人。他虽是左侍郎的庶子,可却心无城府。上次原身跌入池塘之中时,也是他第一个发现,并将其救了出来的。段柏兴回过神来,看向院外。
"让他进来吧。"段柏兴说道,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付氏犹豫了一下:"可是老爷说..."
"我不是已经禁足结束了吗?见个朋友还不至于又挨罚。"段柏兴转身,语气中满是坚决。
付氏点头退下。不多时,院门处传来争执声,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段柏兴刚走到廊下,就看到左瑜提着食盒大步走来,身后跟着两个面生的护卫。
“柏兴!"左瑜看到站在廊下的身影,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台阶,"你可终于出来了!"
段柏兴打量着一个月并未见过的好友。左瑜穿着青靛蓝色的锦袍,腰间束着一条白玉带,头带玉冠。他的鼻尖和耳朵有些发红,显然在风里等了许久。
“ 你怎么穿这么少?"段柏兴皱眉,伸手握住左瑜的手,触到一片冰凉。
左瑜却毫不在意,反而紧紧回握住段柏兴的手:"我这不是急着见你吗?这一个月我来了不下十次,每次都被那些该死的守卫拦在外面。"他压低声音,"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和杏仁酥,还热着呢。"
段柏兴心头一暖,这才注意到左瑜身后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院子里站着七八个新来的仆役,还有两个身材魁梧的护卫紧跟在左瑜身后。
"这些人是?"段柏辛疑惑地看向付妈妈。
"回少爷,这是老爷担心您的安危,特意从人牙子那里新买的仆役。"付氏低头回答,随后又指向两个护卫,"这是柳青和柳红兄妹,仍是老爷精挑细选的,这以后就是您的贴身护卫了。"
段柏兴挑了挑眉:"柳青柳红?这名字太女气了。"他打量了一下那对兄妹,哥哥高大沉稳,妹妹英气逼人,"以后你们就叫段大、段二吧。"
两个护卫对视一眼,齐声应道:"是,少爷。"
左瑜在一旁轻笑:"你倒是会起名字。"他拉着段柏兴往屋里走,"快进去吧,你看你,这一个月瘦了多少,下巴都尖了。"
进了屋内,左瑜忙不迭地打开食盒,热气腾腾的点心香气立刻弥漫开来。他亲手给段柏兴倒了杯热茶,又挑了一块最酥软的杏仁酥递过去:"快尝尝,我特意让厨子少放糖,知道你不太喜欢太甜的。"
段柏兴接过点心,咬了一口,香甜的味道在口中化开。他抬头看向左瑜关切的眼神,忽然觉得好像有个朋友也不错。
"你这一个月...还好吗?"左瑜小心翼翼地问,"我听说你是因为上次就青楼花魁一事被罚,可那明明不是你的错。"
段柏兴放下点心,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做了的事就是做了。"他不想多谈这事,转而问道,"你这一个月都在忙什么?"
左瑜眼睛一亮:"我正想跟你说呢!那王明前几日得了只'铁甲将军',到处炫耀,还放话说要再约你斗蟋蟀。"他压低声音,眼中闪着狡黠的光,"正巧前日公主赏了我一只'威猛大将军',这次定要为你报仇!"
段柏兴想起原身的身亡,就是因为王明用计使他的蟋蟀发狂,最终害得原身惨败,最终跳入了池塘。
段柏兴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还有脸提斗蟋蟀?"
"所以这次我们一定要赢回来!"左瑜兴奋地说,"我已经派人去约他了,就在东市的茶楼,他肯定想不到我们准备了什么。"
段柏兴看着好友跃跃欲试的样子,不禁莞尔:"好呀,那就仰仗左兄了。"
"这不是为了给你出气嘛。"左瑜笑着又递了块点心过去,"怎么样,去不去?"
段柏兴沉吟片刻,忽然站起身:"走,正好我也闷了一个月了,出去透透气。"
左瑜喜出望外,连忙帮段柏兴取来大氅,细心地为他系好带子。两人带着段大段二出了府门,左瑜的小厮早已备好了马车。
东市是京城最繁华的所在,即使是在春寒料峭之时,街道上依旧人头攒动。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笑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生机。段柏兴掀开车帘,深深地吸了一口市井的气息,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马车在一家名为"聚仙阁"的茶楼前停下。两人刚下车,就听到二楼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招呼:"哟,这不是段大公子吗?禁足结束了?"
抬头望去,只见王明倚在栏杆上,身穿绛紫色锦袍,头戴金冠,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他身边围着几个跟班,都在不怀好意地笑着。
段柏兴面色不变,抬步上了二楼。左瑜紧随其后,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冲突。
"王公子别来无恙。"段柏兴淡淡地拱手,目光扫过王明桌上精致的蟋蟀罐,"听说你又得了只好虫?"
王明得意地拍了拍罐子:"不错,这只'铁甲将军'已经连胜七场了。"他挑衅地看着段柏辛,"怎么,段公子还想再比试比试?上次落水的教训还不够?"
左瑜上前一步:"王明,你少在这里耀武扬威。上次要不是你使诈,柏兴怎么会落水?"
"使诈?左公子这话可就冤枉人了。"王明故作委屈,眼中却满是讥讽,"明明是段公子的虫子不争气,自己发狂跳出了罐子。"
段柏兴按住想要发作的左瑜,平静地说:"既然王公子这么有信心,不如我们再比一场?"
王明眼睛一亮:"好啊!赌注是什么?"
“若我赢了,你就去街上当众承认上次是你使诈,并大喊你王明是个小人。"段柏辛盯着王明的眼睛,"若你赢了,我给你下跪,自认我不如你。
王明奸笑一声,随后一口答应:"一言为定!"
左瑜从袖中取出一个紫檀木的小罐,轻轻放在桌上:"用我的'威猛大将军'。"
王明狐疑地看了看那个罐子,嗤笑道:"什么威猛大将军,别是随便抓了只野虫来充数吧?"
左瑜不慌不忙地打开罐盖,一只体型硕大、通体乌黑发亮的蟋蟀立刻跃入众人眼帘。它两根长须如同钢鞭,后腿强壮有力,在罐中来回踱步,气势非凡。
王明的脸色变了变,显然没料到左瑜会有如此好虫。他强装镇定地打开自己的罐子,一只赤褐色的大蟋蟀懒洋洋地趴着,看到对手后才勉强振作精神。
茶楼里的客人们纷纷围拢过来,有人已经开始下注。店小二熟练地搬来斗盆,铺上细沙,一场较量即将开始。
两只蟋蟀被放入斗盆,起初都谨慎地观察对方。王明的"铁甲将军"率先发动攻击,猛地扑向"威猛大将军"。黑蟋蟀灵巧地一闪,反身就是一口,咬住了对手的一条后腿。
"好!"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喝彩。
王明脸色铁青,不停地用草棍拨弄自己的蟋蟀,试图激发它的斗志。段柏兴冷眼旁观,忽然开口道:"王公子,斗蟋蟀的规矩是不准用手或工具干预,你这是要犯规吗?"
王明恼羞成怒:"你懂什么!我这是在帮它们更好地较量!"
左瑜轻蔑地笑了笑:"王公子若是输不起,不如直接认输?"
王明正要发作,斗盆中突然形势大变。"威猛大将军"一个漂亮的腾跃,直接骑在了"铁甲将军"背上,锋利的牙齿狠狠咬住了对手的颈部。"铁甲将军"挣扎了几下,最终无力地瘫软下来。
"赢了!"左瑜兴奋地拍案而起。
王明猛地站起来,脸色由青转白又转红:"不可能!一定是你们使诈!"
段柏兴慢条斯理地收起斗盆中的"威猛大将军",淡然道:"众目睽睽之下,王公子还是认输为好。可要记得你的承诺。
茶楼里一片哗然,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王明脸上挂不住,咬牙切齿地说:"你们给我等着!"说罢,拂袖而去,连自己的蟋蟀罐都不要了。
左瑜看着王明狼狈离去的背影,笑得前仰后合:"痛快!真是痛快!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嚣张。"
段柏兴却没有笑,他望着王明消失的方向,眉头微皱:"小心为上,王明这人睚眦必报,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左瑜拍拍他的肩:"怕什么,有我在呢。再说了,你现在不是有段大段二保护吗?"
回府的路上,左瑜兴致勃勃地计划着下次出游,段柏兴却有些心不在焉。他总觉得以王明那种性格定不会善罢甘休,但又不愿扫了左瑜的兴,便没有多说。
与此同时,王明怒气冲冲地回到王府,一脚踢翻了厅中的花瓶。
"少爷息怒..."一个小厮战战兢兢地上前。
"滚!"王明怒吼,随即又喊住那小厮,"去,把李红给我找来!"
小厮脸色大变:"少爷,那李红可是江洋大盗,官府正在通缉..."
"我管他通缉不通缉!"王明眼中闪着阴冷的光,"我要他帮我办件事——让段柏兴和左瑜永远消失!"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