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

闻闲余悠哉地躺在摇椅里，边吃葡萄，边看闻星河练枪。

闻闲余撑着脸看闻星河耍枪。

一个侧身把枪踢了出去，长枪尖端劈开袭来的竹子。

“这就是你新收的……呦呵，这小子不赖啊。”一道粗犷的声音响起。

敞开的院门那，走进来两名修士，一男一女。男修身形格外高大，隐约可见劲装下的肌肉轮廓。女修一身剑修的白衣，眉目温婉。

闻闲余收回视线，看到来人，长眸一弯：“师兄，师姐，你们来了，快坐。”

有些安静地看着向他走来的两个人。

霍扬沙和柳桥音。

闻闲余同门的师兄师姐，十年前两人结为道侣，恩爱有加。

上辈子，霍扬沙听说闻闲余收了个体修徒弟，霍扬沙也是体修，一点都坐不住，拉了妻子一起过来看。他本意是要来看热闹的，一个符修怎么给体修当师尊。

但等过来，霍扬沙的眼睛亮了，指着闻星河问，这么好的体修苗子，闻闲余敢给人当师尊，不怕误人子弟吗？！

说起这个，闻闲余愣了一下，很认真告诉霍扬沙，他当时没想到。

那天梧桐树上掉下来一个小可爱，还口口声声问能不能跟他走，闻闲余一上头，把人收了当徒弟，和他一贯的性情都有点不同了。

霍扬沙看向闻闲余的眼神，更加控诉了。

后来又听说闻闲余说了闻星河的身世，霍扬沙和柳桥音一合计，想成为闻星河的养父母。

后来自然是成了的。

闻闲余身体虚弱需要闭关，有霍扬沙和柳桥音照顾闻星河，再加上傀儡，闻闲余也放心许多。

……但闻闲余被迫出关时，看到的却是霍扬沙、柳桥音的坟，闻星河杀了他们，叛出宗门。

闻闲余留傀儡在闻星河身边，他想收回傀儡查看记忆，但召不回来，傀儡连同里面的那缕元神，全都被绞杀干净，也是因此闻闲余受到反噬，不得不出关。

他的徒弟杀了师兄、师姐，这是闻闲余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闻闲余想找到闻星河，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闲余用了点手段，找到闻星河了，闻星河看他的眼神居高临下，冰冷淡漠，甩出去柳桥音送他的匕首，钉在他和闻闲余之间。

“越过匕首，杀了你。”

闻闲余眯起眼，他很生气，想问闻星河这是怎么回事，至于这把匕首，闻闲余想也没想准备跨过去，他倒要看看闻星河会不会杀他。

但闻闲余没能跨过去就昏倒了。

闻闲余本就闭关中途受到反噬，又消耗太多灵力构建阵法找到闻星河，身体支撑不住了。

等他醒来在一个客栈，体内多了一股陌生的灵力。

闻闲余那时的状态，闻星河至少有六成把握能杀他，但闻星河没有。

闻闲余看到的闻星河，长枪上缠绕漆黑的魔气，可他体内的这股灵力，却干净纯粹，一点暴烈的魔气都没沾染上。

这是前世的疑点。

这一世闻闲余不会让闻星河杀了霍扬沙、柳桥音的事发生，他也要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竹叶纷飞，听到霍扬沙对他说的和前世一样的话，闻闲余轻笑：“怎么，师兄不信我？”

他长眸弯着，懒洋洋道：“符修怎么不能给体修当师尊了。”

霍扬沙是个暴烈的脾气，嗓门也大：“说的容易，我倒要看看，他功法修炼到后面，若是有不解之处，你要怎么教。”

闻闲余眼皮不眨地嘴硬：“我小徒弟聪明，无师自通。”

霍扬沙呵了一声冷笑。

柳桥音拿了一个苹果堵住霍扬沙的嘴，笑道：“行了，你想当人家师尊，也要看人家愿意不愿意。”

“师弟，我们坐到这，他一直注意这这边。”

闻闲余回头，刚好对上闻闲余的视线，他动了动唇，传音：“过来。”

闻星河收了枪。

垂下眼，眸底一片漠然。

重生也挺有意思的，杀过的人，又活生生站到他面前了。

闻星河有些好奇，知道他上辈子杀了霍扬沙和柳桥音，闻闲余还会让他们做他的养父母吗？

因为杀过霍扬沙和柳桥音，爱也好恨也好，都随着死亡消散，毕竟人都死了，那情感也失去落脚的地方。

所以再见到他们，闻星河心中没什么波澜。

他在六岁的壳子里，仰头注视眼前的两人，乖巧：“见过师伯，师嫂。”

冷淡带着点稚气的声音说。

闻闲余忽然插话：“徒徒，为师没听清，再说一遍。”

徒徒……

这么幼稚的称呼，听得闻星河烦躁。

他重复一遍：“见过师伯，师嫂。”

闻闲余：“师尊没……”

霍扬沙听不下去了，哈哈笑了起来：“你师尊怎么可能听不清，他在逗你。”

霍扬沙悄摸摸伸出爪子，把闻星河往自己的身边拉：“师弟当师尊，多少有点不稳重。你看看，你需不需要一个稳重靠谱的体修师尊……”

霍扬沙专门在“体修”两个字加了重音。

“他不需要。”闻闲余把霍扬沙的爪子扒拉下去，将闻星河牵到身边，拿了帕子出来给闻星河擦汗。

边擦汗散漫道：“你嗓子好了，好听，为师想多听几句。”

闻星河：“……”

闻星河迫不得以，嗯了一声。

他劝说自己，听话的小徒弟，一定不会拒绝师尊这样的话。

“只是嗯吗？”闻闲余耷拉下秀气的眉眼，看起来很失落。

明知道闻闲余在演，闻星河：“……师尊想听，我会多说。”

又看到小徒弟脸上别别扭扭的表情，闻闲余心情舒畅，决定不计较霍扬沙要和他抢徒弟的行为了。

擦完汗，他道：“拿来吧，来看我徒弟，没带礼物？”

霍扬沙：“呵，我和桥音来看你热闹的。”

话是这么说，霍扬沙拿了一套暗器出来，打造十分精巧：“星河，你年纪小，力量尚且不足。这副暗器，你用起来比较轻松，也可以稍稍弥补力量方面的缺陷，用来辅助对敌最合适了。”

柳桥音则是拿出一个匕首，她看着闻星河笑道：“这个匕首雪银打造，重量能随你的心意调节，送给你。”

闻星河看到柳桥音温婉的笑容，一瞬间晃神柳桥音倒在血泊中。这把匕首曾经被他插在柳桥音的胸口上，又被他拔出来。

闻星河怔了一下，随后轻嗤一声，表面乖巧：“谢谢师伯，师嫂。”

……

一日后。

闻闲余很早躺到摇椅上，小纸人们则是烧水，搬来装有点心的碟子忙碌着。

不一会儿，霍扬沙来了，坐到闻闲余旁边留给他的位置，喝了一口准备好温度适宜的茶水，道：“师弟，你早知道，我和你师姐会想收养星河是不是。”

闻闲余懒懒缩在摇椅：“师兄，你眼珠子都粘我徒弟身上了，但师父这个位置有人了，你就瞄准他爹这个位置了，是吧。”

霍扬沙：“不过桥音说的对，不能操之过急，我们想先和他接触接触，等熟一些，再提出这件事，问问他的意愿。”

闻闲余：“还是师姐想的周到，不然你是不是就要去竹林里问我徒弟，要不要爹了。”

霍扬沙：“……”

霍扬沙塞给闻闲余一块点心：“闭嘴吧你。”

霍扬沙在旁边的躺椅上坐了会儿，和闻闲余一起看闻星河在林内练枪。

霍扬沙想起什么，忽然问：“你小徒弟姓闻，名星河，是你给他起的名，还是原本如此？”

闻闲余躺在摇椅上，眼皮垂着，差点要睡着了，闻言啊了一声，迟钝的思绪想了下，明白霍扬沙在说什么，懒懒道：“不是我起的，他在寺院就叫这个名，许是主持取的。”

霍扬沙：“那看来是缘分。”

闻闲余勾唇笑了下，不置可否。

没有炽阳之体修炼功法的事，还能看作是缘分，有了功法再先，又和他同姓，大概不是缘分了。

闻闲余睡着了，不知道霍扬沙什么走的。

闻闲余打个哈欠，心里啊了一声，想起来忘给他师兄师姐东西了。

他心念动了一下，抱剑的傀儡无声出现。

闻闲余拿出两个绣竹子的荷包，递给傀儡：“告诉他们，随身佩戴，不可取下。”

傀儡点个头，走了。

一句话都没有。

闻闲余有被自己的傀儡冷到，默默扶了一下额。当初他看话本，怎么那么喜欢高冷仙尊，搞了个能把自己冷到的傀儡出来。

闻星河在练枪，过不了几日他会送闻星河去剑宗学堂，修习一些修炼的基础知识，到时候他要出门一趟，闻星河交给傀儡和霍扬沙照顾。

闻闲余用神识扫了眼他的乾坤戒，没剩多少灵石。

养徒弟果然很烧钱，他还养的是炽阳之体。解毒加重塑经脉，把闻闲余自己攒的，和他师尊老人家给的家底全都烧光啦。

这哪儿是小徒弟，一整个吞金兽。

闻闲余稍微有点郁闷。

要去捉邪祟，要去干活了。

好累。

不想动。

只想晒太阳。

正当闻闲余如此想的时候，闻星河练了两个时辰结束，提了枪回来，翻过小院的篱笆，来到闻闲余面前。

深灰的发扎了一个马尾，剑袖劲装，提了一柄对他而言长很多的铁枪，眉眼冷厉，依稀可见长大后的英俊。

唔。

他徒弟可真俊啊。

之前皮肤都是青紫肿胀，现在一看，仿佛是玉雕的世家宗门养的小公子小少主。

闻闲余很满足，一下不郁闷了。

闻闲余招手，让闻星河过来。

他小徒弟哒哒到他跟前，闻闲余捏了一把闻星河的脸，嘟嘟囔囔：“吞金兽怎么了，谁家吞金兽这么好看这么可爱啊。”

闻星河：“……”

闻星河瘫起一张脸，没有说话。

……

隔天，来看闻星河练枪的人换成霍扬沙。

霍扬沙也是用枪的，看了会儿一点都坐不住，起身和闻星河交手。

看到霍扬沙如此，闻星河心中有答案了。闻闲余依然让霍扬沙和柳桥音，来做他的养父母。

闻星河不由得多想，难道是他这几日的伪装露出破绽，闻闲余在试探他？看将霍扬沙和柳桥音放到他身边，他会有什么反应。很快闻星河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很确定，闻星河是不会拿这两人的命来冒险的。

竹林。

霍扬沙空手和闻星河打。

说是打，实际上是在给闻星河喂招。哪怕闻星河有前世的经历，但和霍扬沙这样的高手对招，依然让他有了一些新的体悟。

足足一个时辰，霍扬沙握住他的枪，停下来：“不打了不打了，歇会儿。”

霍扬沙真是服了，这就是炽阳之体吗，他是体修，这点程度他不会累，可他六岁的时候要是如此，早都要累成狗了。再看闻星河，不过是额头汗多了些，没别的什么反应。

霍扬沙找了块好坐的石头，一大一小，拉着闻星河坐下来。

霍扬沙发现，闻闲余不在，闻星河还是有极其细微的不同的。闻闲余在的时候，闻星河这双乌沉的眼，总是跟着闻闲余，像是明亮的天光都落进来。

他完全没这个待遇。

霍扬沙想和闻闲余一样，捏一把闻星河的脸，但看到闻星河冷冷的目光，霍扬沙沉默一瞬，改为拍拍闻星河的肩膀。

“刚才练的不错。”

刚才练的不错。

闻星河顿了一下，才从记忆里，翻出霍扬沙上辈子也给他说过这句话。

但这句话比起后来的猜疑和争吵，情感的色彩显得不够浓烈，只是午后在竹林中吹风的一句闲聊，没那样重要，所以也不需要记住。

闻星河和上辈子一样，没什么多余的反应，只说师伯谬赞。

但霍扬沙可是有备而来，他拿出两个水袋，自己一个，丢给闻星河一个：“尝尝，你师嫂煮的酸梅汤，你师尊最爱喝了。”

果然，听到了师尊，闻星河拿起水袋，仔细打量：“师尊喜欢？”

霍扬沙尽力压着翘起的嘴角：“嗯，里面有乌梅、山楂、桂花……放了冰糖煮的。”

闻星河看到霍扬沙的神色，想，连表情都差不多。

他以为这样不重要的事，他不会记得，但此时想起来，他竟然连霍扬沙的表情细节都记得。

也是因此，让闻星河意识到，这是相似的对话，发生的也是相同的事，闻星河理所当然厌烦……但他现在不是魔尊，是乖巧的小徒弟。闻星河把这种烦躁压下去，完成和霍扬沙的对话。

喝完酸梅汤，闻星河拧上水袋，目光落在霍扬沙戴的荷包上：“师尊做的？”

荷包上的那片竹林，和闻闲余坐在院子里摇椅上看去的一样。

霍扬沙的嘴角又压不住了，不枉费他坐在这，时不时摆弄一下荷包，生怕闻星河看到似的。

“对。”霍扬沙道，“你师尊送我和你师嫂的，一人一个，还不让我们取下来。”

和闻闲余有关的事，闻星河格外在意。

闻星河乌沉的眼抬起：“师伯，我能看看吗？”

霍扬沙：“当然。”

霍扬沙一把将荷包扯下来，递给闻星河。

闻星河接过来，先看了看荷包，再打开，看到一张折好放在荷包里的符。

霍扬沙凑在闻星河身旁，和闻星河一起看：“师弟果然放了符啊。”

闻星河取出来，将折叠起来的符打开，符纸上是金红的符文，底色是红，然后再用金沙描了一遍。那符文极其复杂，似乎还不让人窥探，只是看了一会儿，便头晕不真切起来。

霍扬沙连忙移开视线：“小师弟这符写的，好看是好看，但是眼晕啊。”

霍扬沙说完，没听到闻星河的话。

闻星河还在垂眼看这张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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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微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