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扬沙于是大力拍了一下闻星河的肩膀：“在看什么？”

闻星河这才收回视线，盯住霍扬沙，声音极冷：“你不认识？”

霍扬沙：“我应该认识？”

闻星河狠狠皱了一下眉。

这张符用来替命的。

也就是说，他要杀霍扬沙和柳桥音，闻闲余会先死。

要杀他们，先杀了他。

……

细节闻星河有些记不清了。

起初霍扬沙和柳桥音很疼爱他，他也敬爱他们，后来有了分歧和争吵……从霍扬沙从他的卧房发现邪修的功法开始。那只是闻星河捡到的，好奇之下打开看，正巧被霍扬沙看到。

霍扬沙暴怒，拿藤条抽了闻星河的后背，让他记住，什么是不可为，仙门弟子，一生都不能修邪修害人的功法。

闻星河辩解他没有，霍扬沙沉着脸不说话。

他趴在床上后背火烧一般的疼时，柳桥音过来给他上药，温婉的眉眼间染上忧虑。

后来霍扬沙拿藤条抽了闻星河很多次，高大体修的眉眼越来越阴鸷，眼中的怒火越来越炽烈，怒目瞪着闻星河，让闻星河把功法交出来。

霍扬沙盯着他：“我知道你在偷偷修炼，我会把你揪出来的！”

闻星河的辩解，对霍扬沙是他在不知悔改地欺骗。

柳桥音眼中的忧虑越来越重，后来总是摸了摸闻星河的发顶，不再说话。

关于他们的记忆，闻星河回忆起的，印象最深的是霍扬沙的暴怒和柳桥音的担忧。

初时的疼爱和敬爱，似是过眼云烟，他们名义上是养父母和子女，关系却差到极点。他和霍扬沙、柳桥音之间，只剩下冷漠和猜疑。霍扬沙对闻星河的掌控欲强到极点，闻星河做了什么他都要知道，会偷偷跟着闻星河，无论闻星河接了任务下山还是干什么。

这种僵硬的关系，一直呈持续到闻星河十八岁生辰。

闻星河过生辰，大概是养了十几年的孩子终于成年，霍扬沙和柳桥音总算展颜。

闻星河的十八岁生辰宴，闻闲余缺席了，他依然在闭关，但霍扬沙和柳桥音和闻星河一起。

那天柳桥音下厨做的菜，席间喝了很多酒。那酒很上劲，闻星河不知道什么时候醉的，只是在某一刻睁开眼。

他和霍扬沙、柳桥音住的这座山上，封锁的阵法亮起。

霍扬沙提着长枪，漠然站在他的面前，双目赤红一片，森然道：“修习邪法，为祸人间，十恶不赦！今日我杀了你！”

闻星河不解，横枪抵挡。

噗。

血花飞溅，他低头，看到从后刺穿胸口的长剑。

那是柳桥音的佩剑。

为什么？

强烈的不甘和怨恨涌上来，往日冷漠猜疑下挤压的情绪一瞬间爆发，霍扬沙和柳桥音没能杀了他，最后被他杀了。

现在再看到霍扬沙和柳桥音，闻星河发现他们和他记忆里差别很大。

大概是情绪太过强烈，他只记得霍扬沙的暴怒和柳桥音的担忧，恍然忘了霍扬沙和柳桥音笑起来的样子。

至于对他们杀他的恨意，在把利刃刺入他们的身体时，那种恨意已经消解大半，随着年月的推移，这种恨意已然消散了。

……

这几天闻闲余托霍扬沙照看小徒弟，闻闲余下山去完成任务，给闻星河说他在闭关。他回到剑宗交任务，然后再回到住的院子，看一眼小徒弟，结果被绊住了。

因为他的小徒弟生气了。

本来一张小脸就冷冰冰的，现在可好，更冷了。

闻闲余左边是冷冰冰的傀儡，右边是冷冰冰的小徒弟。

闻闲余服了。

干什么干什么这是干什么？他这个桃竹山是要改修无情道最适合的雪山了么？！

闻闲余没办法，坐到摇椅上，招招手：“过来。”

盘膝调息的闻星河闻言睁开眼，离开窗边的坐塌，来到闻闲余身边。

闻闲余打量他：“怎么了？生气了？”

小徒弟冰块一样，冷冰冰道：“没有。弟子怎么会生师尊的气。”

闻闲余：“……”

你不会？

你可不是第一次了。

上次解毒的时候，那真是生了好大的气。

而且就这个语气，不生气都有鬼了。

但最近闻闲余徒弟养的还不错，脸上多了肉。闻闲余顺从心意，手臂一伸把小徒弟捞到摇椅上抱住。

白皙纤细的手指，毫不客气地捏住闻星河的脸肉扯了扯：“就是生气了，说说怎么了，告诉师尊好不好？”

被他揉捏之后，闻星河眉宇间的郁色明显更多了，但冷冷瞥过来一眼，还是由着他揉捏。

“师尊。”被闻闲余抱了会儿，又揉捏一会儿，闻星河总算开口了。

闻闲余心说来了来了，让他听听小徒弟这次生气是什么理由。他心里有个猜测，但他记得上次小徒弟没这么生气不这样啊。

“你是不是要师伯和师嫂当我的师尊？因为我是体修，所以要他们来教导我。”

和前世一样的原因。

前世闻星河也是这样误会的，但没有生气，只是默默难过，常常偷看闻闲余，闻闲余察觉看过去，闻星河再移开视线。

“当然不是。”闻闲余道，“都喝了你的敬师茶了，怎么会让别人当你师尊。”

“喜欢师伯师嫂吗？”闻闲余问。

上辈子的闻星河是喜欢的，他能感受到霍扬沙和柳桥音对他的亲近，但他误会了，误以为霍扬沙柳桥音对他的亲近，是要收他为徒，他不愿和这两人亲近。

听到闻闲余说不是，那个时候闻星河阴郁的情绪，瞬息消散了。

“喜欢。”闻星河说了和前世一样的回答。

闻闲余长眸一弯，问：“那愿意师伯师嫂当你的父母，未来照顾你吗？当然，等你长大了，也要照顾他们。”

“他们想给你一个家。”

六岁的闻星河放下心，很难相信这样好的事会出现在他身上，他仰起头，问自己的师尊真的吗？师伯师嫂愿意收养他。闻闲余笑着告诉他，是真的。

但现在的闻星河，经历了前世的事情，六岁的壳子里，是作为魔尊的魂魄。

他的小手握住闻闲余的手腕，将闻闲余捏他脸的手从脸上扯下来：“把我交给他们照顾，师尊呢？”

“师尊要去哪里？”

闻闲余一愣，有些心虚。

前世还真是这样，他留下傀儡，闻星河又有霍扬沙柳桥音来照顾，他扭头去仙盟和剑宗接了一堆任务，给闻星河留下足够用的灵石后闭关了。

这辈子他身体好多了，不会和前世一样闭关。

可不对啊，小徒弟前世听到这个消息，分明是不相信又开心的。一瞬间，他甚至以为是前世的徒弟在质问他为什么收了他又不管他了。

但这一世的确和前世不同，他不总是昏睡，闭关疗伤，他和闻星河相处的时间增多，闻星河对他依恋也是正常的。

闻闲余哄道：“不是你有了他们，师尊就不要你了，你依然是师尊的徒弟。”

“为师哪里都不去。”

闻星河抿紧唇，垂下眼，眸底的光晦暗不明。

他不应该这么说的，但他的确被闻闲余给霍扬沙和柳桥音替命的事牵动心绪。

闻闲余最简单的做法，是阻止霍扬沙和柳桥音，减少他和他们的交集，这样前世他杀了他们这样的事，可以最大概率降低。但闻闲余没这么做，他想让闻星河有一个家，有爱他的父母，可以和前世一样体会父母亲情。

但闻闲余不能让霍扬沙、柳桥音涉险，所以用这样的方式。

要是闻星河又和前世一样，要杀了他们，那先死的是闻闲余。

对于修士的致命伤，不是那样好替代的。比如拿一块木头，或是什么来替代，那样的符文是无法写成的，因为被替代的，根本无法承受那样致命的力量。相当于把作用在一个修士身上的死亡法则，转移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上。

闻闲余能写两个，他和傀儡正好两条命，用来替霍扬沙和柳桥音。

闻星河很想问他，这辈子依然收他为徒，是不是不想让他走到前世最后一步。

时刻看着他，未尝不是另外一种监视。

那么他要是真的对霍扬沙、柳桥音动杀心，他们没死，闻闲余死了，死之后再也不能看着他，那他再次灭世，闻闲余无法阻止他，也看不到。

闻星河还恼怒的是。

他一直想杀了闻闲余，但替命这件事让他意识到，闻闲余不怕死。

死对他其实才是可有可无的事。

前世能选择拿命补天，这辈子也依然可以选择把命提给霍扬沙和柳桥音。

那么闻星河一直想杀了他，反而成了一件很无聊的事。

杀一个根本不在乎自己命的人，很有意思吗？

这种近乎有些失控的情绪，在灼烧闻星河的理智，让他想和盘托出，告诉闻闲余他也是重生的，他很想知道闻闲余是什么表情，又是什么反应，会不会为了那些人不枉死在他的手下，提前杀了他。

说吧。

说出来。

他的耳边没有了聒噪的声音。

闻星河却依然有恶劣无比的念头。

说吧说吧说吧……说出来。

去看闻闲余的反应，他的脸色一定很精彩。

忽然，脸颊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止住闻星河尖锐锋利的想法。

闻闲余两只手都用来捧住他的脸，让他抬起头来，轻轻笑了一下：“还以为你在掉小金豆子。”

一句话，让闻星河的脸黑了下去。

闻闲余连忙道：“别生气别生气，听我说完。”

他正色道：“为师说了，哪里都不去，不会抛下你的。”

“为师会用以后的时间来证明的。”

以后？

这对闻星河来说，应该是他最不信的了。

“我不信。”闻星河冷冷道。

闻闲余无奈：“那你要怎么办？”

闻星河没做什么思考，答的很快：“师尊把我的一缕魂魄，放到小纸人里面，让它在师尊的乾坤袖里，荷包里，那里都可以，去哪里都要带着，我要时刻知道师尊在哪儿。”

闻星河不是化神修士，还没有元神，那可以作为i替代，把他的魂魄放到小纸人里。

这、这……闻闲余迷茫了。

他给他师尊老人家当徒弟的时候，好像也没搞个纸人时刻跟着啊。

“咳，星河、徒徒……”闻闲余试图挣扎一下。

闻星河也不说什么，只是用手去扒拉闻闲余的手臂，要他松开怀抱。

闻闲余赶快把小徒弟捞了回来，道：“好好好，为师答应你，去哪里都带着你的小纸人。”

“乖啦。”

于是闻闲余看到，他鼓着脸生气的小徒弟，总算阴转晴了。

闻闲余悄悄擦了额头不存在的汗。

养个小徒弟可真不容易，上辈子他当甩手掌柜的，把徒弟给傀儡和霍扬沙、柳桥音照顾，可真轻松啊。

但有什么办法，自己的徒弟只能自己养。

哄完闻星河，闻闲余连忙剪了一个小纸人出来，再剪了一缕闻星河的魂魄下来，放到小纸人里面。

有了魂魄，小纸人上写的符文隐没下去，它动了动手脚，慢吞吞站了起来。

它站在桌子上，动了动腿脚，环顾一圈，对来看他的其余小纸人，包括闻星河，都没什么兴趣。但在看到闻闲余后，顿了一下，哒哒哒跑过去，抱住闻闲余的指尖。

闻星河冷冷看着他的小纸人。

闻闲余不怕死，那他杀了闻闲余也没什么意思，但闻闲余始终对他是威胁，他也不能让闻闲余察觉他是重生的来杀他。既然如此，留一个他的小纸人在闻闲余身边，时刻看着闻闲余，知道闻闲余做了什么好了。

至于霍扬沙和柳桥音，作为他的养父母，对他也有利用价值。

前世的争吵怨怼，随着他们死去消散了，这辈子都知道会如何，自然也没什么心绪浮动。

闻星河眉头跳了一下。

只是他的小纸人，是不是太粘闻闲余了？

闻星河看小纸人，闻闲余垂下眼看闻星河，忽然问：“星河，要和师尊一起去晚雪城吗？”

闻星河目光从小纸人上移开，抬眸：“晚雪城？”

闻闲余懒懒道：“嗯，为师刚从轩辕峰回来，有个任务去晚雪城，想带你一起去。”

轩辕峰是剑宗主管各种宗门任务发布的主峰之一。

闻星河点了下头，乌沉的眼眸看过来，淡淡问：“去，但师尊不是在闭关吗？”

闻闲余：“……”

尴尬，忘了他给闻星河说他在闭关了。

不是攻杀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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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微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