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容雪心情郁郁地坐在马车里。

知晓梦中事为真,即使做过最坏的打算了,即使知道自己不能再自哀自怨,她也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甚至连眼泪都仿佛苦得滴不出来。

她如枯败的老树,对凋零的未来不抱任何希望。

只是,人到底是活的。到了一处拥挤的地方,马车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容雪便道:“云苓,开会儿窗吧!”

日子总是要过的,即使她会进宫,会死。

云苓闻言,蓦地有些犹豫,姑娘自从离开那客栈,没一会儿就变得低沉了,就好像又回到了昨日,实在令她担心。可她看见容雪低沉无神,愁眉不展的样子,还是依言打开了车窗。

春闱才过的京城是热闹的,更遑论是这京中最为文人所爱好的察雅诗社。

三三两两的文人挨肩搭背,即使春闱已过,那文人风骨情也让在京的文人才子纷纷准备上楼去一展才华了。

容雪看着这些兴致高昂,比肩接踵的人,好像与他们的欢乐并不相通。

不知是谁看见了容雪,他语露惊疑,惹得众人都看向容雪,“诶,那不是容家娘子吗?她还敢出门?”

“是啊,她都这幅模样了,还敢出门,还敢来这里!”

“她不会故意来这里的吧?”

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

容雪神情疑惑,她不认识这人,更不懂他们为什么这么说,她为何不能出门?

容雪回头,看见云苓也是一脸欲言又止,替她委屈的模样,便更为疑惑。

“姑娘,我们还是把窗户关了吧!”云苓说着就要去关。

容雪任她关,但也没忘问:“怎么了?”他们为什么说她不能出门?

容雪知晓,容家和自己的名声都不怎么好。容家无赖粗鄙,从老到小,都是护短不讲道理的,还尤爱铺张浪费,重奢重侈。平日里,那些比不上容家,又看不惯容家的人,就总爱拿粗鄙来形容他们家。而她,美则美矣,不学无术,也是在京出了名的,不然也不会成为可以和天之骄子李洵逆向比肩的第一人。

可这也未沦落到不能出门的地步啊!

云苓见状,又一脸担忧,“姑娘,您忘了?前些天魏郎君上门退亲后,老爷心下不满,就带人打了他一顿,您就因此成了那劳什子‘京城恶女榜第一’,然后……就……”就药石无医地气到得昏倒了三天。

云苓长话短说,总算令心情沉重,意不在那些事上的容雪想了起来——她被退过婚,还被诬陷荣登了专门为她一人而设的“京城贵女恶毒榜”第一的宝座。

若放在以前,容雪可能还不在乎这些小事。可今日,容雪本就心情沉重不佳,听闻此事,心中不禁又苦涩酸涩了几分。

这京城恶女榜,不多不少,只她一个,乃是专门为她而设的京中恶女第一榜。

车外,那几人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传来。

有人扯着一人欢呼道:“子瞻,你看看,是不是她?她躲进去了,你看看,是不是容家的马车?”

被唤作“子瞻”的男子一身青色圆领长袍,左眼上还略有青肿。

他甩开那人的手,瞥了一眼马车,认出马车,立马害怕地垂首小声道:“别拿我与她一起说事了,我与她已无任何干系了。”

那人听了,蔑视之意更加肆无忌惮,声音也比之前大了许多分,得意道:“也是,她那等粗鄙恶毒的女子,如何配得上子瞻兄!”

“就是,子瞻兄如今已是忠平伯府的贵婿,她一个全京皆知的恶女如何配得上?更何况,他们容家那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子瞻兄能脱离那一家,真是可喜可贺啊!”

街道渐通,马车划过几人,那高昂戏谑的话语一一窜进容雪耳里。

容雪握拳沉默,听到这句话,心中累积的怒火终于发酵成烈火,将她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停车!”容雪忽地掷地有声地喊道。

她想想就不舒服,她上辈子死就死了,居然是带着恶毒榜死的。

上辈子过去就算了,这辈子还敢当着她的面指手画脚,还敢当着她的面说容家的不是!

凭什么!

容雪心中委屈、愤怒,她上一世带着糟粕死,护不了容家,不代表这一世也要这样。

云苓看见容雪气势汹汹的样子,想要劝阻:“姑娘,您才醒,不宜动气。那魏长柏就是个能说会道的小人,连老爷都对他没辙,咱们就别和他那一群狐朋狗友一般见识了。”

云苓也恨透了魏长柏,却无可奈何。

魏长柏是今年上京赶考的考生,颇有几分才华。他声称几年前见过容雪一面,对容雪一见钟情,所以特来容府,想见容雪一面,即使当家丁也可以,还承诺来日高中,愿娶容雪为妻。

当时因着容国公的对头蔡国公的女儿比容雪小都有婚配了,容国公便在容雪的婚事上较起了劲儿。

可连续张罗了两场,都以失败告终,最后出现了主动上门又如此优异的魏长柏。

容国公一时糊涂,便答应了这门亲事,还把魏长柏当做贵客对待。

可谁曾想,魏长柏根本不是诚心求娶,而是听说了忠勇侯世子和顾小将军之事,故意借容雪“转运”的!

所以一朝高中之后,就立马登府嫌弃容雪空有美貌,无才无德,要毁诺退婚。

被容方年打出府后,还抹黑容雪,说他是不忍容雪辱他,把他当家丁使唤,他身为昭昭君子,即使拼了命也要反抗这容家不公。

因着此事,容雪之前与忠勇侯世子和顾小将军相看之事也被人挖了出来,被人传言她眼高于顶,瞧不起两人,把两人当家丁对待,却不料天道公理的存在,一朝退婚,就让两人立马飞黄腾达,官运亨通,狠狠地打了她的脸。再加上魏长柏此次亦是如此,被当做家丁后反而高中探花郎。

这一闹,便一举把容雪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容家有心反驳,可探花郎的嘴,总比一向被视作无赖粗鄙的容家人可信得多。

对于魏长柏这种人,容家是头一次遇到,打不得,骂不得,有气也只能憋着。

云苓还觉得,外面都说容家人无赖最是难缠,她倒是觉得,这读书人无赖起来,才真真叫小鬼难缠。

可容雪却好像没听到云苓的话。

她重活一次,原本就打算进宫赴死了,没可能都要赴死了,还要受这冤枉气的!

她要闹,闹得整个京城都知道。

这般想着,容雪几乎全身都在冒火。

容雪兀自下车,一下车便清脆凛然地喝道:“魏探花郎随便污蔑了人就想走?”

暗淡的双眼本带着丝了无生气的病态,但因为怒意盛然,那丝病态完全被气势掩盖,反而显得攻击性十足。

魏长柏听见那声“停车”,还想当做没听见,催促着他的同窗好友尽快离开。

可谁料容雪下车的速度如此之快。

冷喝已在耳边,魏长柏再想装没听见也已经不可能了。

他回头,看见眼前的小娘子,眼里闪过一抹怜惜。

容雪貌美,站在人群之中,一眼就能成为最耀眼的存在。不能娶她为妻,他心里是存有几分惋惜的。

可他到底是新科探花,声名鹊起之人,怎么能让如此空有美貌之人辱没自己的名声?

魏长柏一脸惋惜,“容娘子,此前我与你的事,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你还是快回去吧!”

那照顾人的语气,宛若谦谦君子。可若是真的谦谦君子,又怎会一朝高中就弃她不顾,还抹黑她!

容雪扫了眼魏长柏。对面的人小眼睛,大耳朵,人模狗脸的样儿,让她只觉她当初真是瞎了眼,居然觉得他生得不错。

容雪原本就压抑着要进宫的怒气,此刻爆发出来,几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计较?”她少有如此地居高临下,不饶人的地道,“计较我容国公府邀你好吃好住,助你高中,你却恩将仇报倒打一耙?还是计较,你与我退婚不过一日,便攀上了忠平伯府的高枝儿?”

“魏长柏,今日你不将这些事说清楚,休想离开!”容雪怒目圆睁,气势凛然,惹得旁人也纷纷驻足瞩目。

她平日里虽不学无术,但好歹出身世家,一身礼仪被教导得丝毫不差。何况,这么一个年轻貌美,一身华裙美钗的人儿,走到哪里不引人注意,更别提此时在长街上气势凌人,毫无规矩地破口大骂。

不少人停了下来,旁边的商铺里甚至也有人探头出来听个响儿。

魏长柏没料到往日看起来软软爱笑,娇俏可爱的容雪生起气来,如此气势凌人。

他脸上挂不住。

而他身边的人似乎也不是完全没脑子之人,听出一点端倪,忍不住问道:“子瞻兄,她说的可属实?”

关于容雪所说的好吃好喝,他们从来不知道,只知道魏长柏被局势所迫,在容府做过短工筹钱。但有一件事,他们大抵还是知道的,那就是魏长柏确实与忠平伯府有了婚约,也确实是在高中不久后传出的。

“当然不是。”魏长柏自然不会承认此事。

眼看周围已经已经聚了不少人,而且不少还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名人,倘若他说不出足以反驳容雪的话,岂不是要把他苦心经营的名声付之一炬?

魏长柏一张白脸变黑。

他看了眼对面的小娘子。小娘子肤白貌美,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女儿。何况,那娇俏可爱的样貌,美得跟新春的花骨朵似的,娇柔艳丽得让人连说一句重话都舍不得。

可眼下,容雪如此逼他。

魏长柏心一横,便道:“容娘子,我知你痴恋于我,为我一句退婚便昏迷三日不醒。可你也不能醒来后,就因为得不到我,就随意编排坏我名声啊!”

“人在做,天在看,你可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啊!”

周朝女子注重名声,魏长柏此举,无疑会更将容雪推向深渊。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不能因为容雪毁了自己的大好前途……

容雪还没想到其中厉害,只是单纯地脑子没转过来——她什么时候痴恋他了,还为他三日不醒?

自从她醒来,亦或该说她回到三月初六这一天时,她的脑子就只记得她因逃选妃而致容家被害。

不等容雪想明白此中何意,魏长柏又忽地一跪。

他直接跪在地上,一脸平静而恳切,沉声道:“我确实受了你们容国公府一些恩惠。若不是你们看中我的才能,收留我,我魏某也不会有今日。今日这一拜,就权当我对容国公府的感激。过往一切,我也不会再追究容国公府。还望容娘子,放过魏某,早日觅得良人。”

说完,匍匐大拜,把容雪吓了一跳。

容雪甚少这般咄咄逼人,见魏长柏如此大礼,自己都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有些太过分了?

她虽然平日里和世家贵女有所争斗,但也都是小打小闹,你令我不顺心,我令你不如意地言辞激斗几句罢了。

她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眼见魏长柏如此,心想不如就算了!她还有大事要做,不必浪费时间在这些小事上。

容雪正想让他道完歉就揭过此事,一旁就有人道:“看来这探花郎还是感恩的。”

“是啊,我看还是容国公府仗势欺人。”

容雪听见这些窃窃私语皱眉,不是这样的。

容雪想要解释,“不是容……”

话还没开口,魏长柏身边就立马跳出一人愤恨不平道:“魏兄,快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又何必跪她!”

魏长柏闻言,依旧无比的一脸沉重诚恳,“容家毕竟对我有恩,容娘子不愿意放过我,我就不起来。”

容雪见状,蓦地更觉自己过分了。她其实并不在乎对这桩亲事,所以当初魏长柏愿意退亲,她心底还是高兴的,只是后来听说是被嫌弃才被退亲,有些赌气不高兴而已。既然人也不是那么坏……

容雪心中动摇,好在,云苓早就“身经百炼”,看着这似曾相识的情景,她拉着容雪的袖子道:“姑娘,不妙啊!这魏小人好像又在坑我们了!”

嗯?容雪一怔,她思虑了一会儿,随后蓦地被惊醒,是啊,哪有道歉会把她们置于火上烤的?

容雪瞬间不悦,怒气冲冲地盯着魏长柏,仿佛咬牙切齿,这小人!

容家纵使再无赖不讲道理,也从不屑于这般虚假做作。

小人!

“你瞪什么瞪,魏兄都下跪了,你还想怎样?”

“就是!古语有云,‘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果然是诚不欺我!”

魏长柏的几个同窗好友看见容雪居然还敢凶狠地瞪着魏长柏,争相看不过去,为好友出言,就连人群里传出愤慨仇视容雪的声音也越来越多。

“这容家还真是得理不饶人!一个小姑娘,脾性这么大,难怪人家不要她!”

“所谓什么爹娘养什么女……”

……

容雪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柳眉倒竖,比之前更是生气。

她可以接受离岸的冷眼,也可以接受旁人说她娇气废物,不学无术,毫无世家贵女的气度,因为这是事实。

可这压根儿没有的事,凭什么还赖她身上,凭什么赖给容家?

就凭他一张嘴?

就凭他能跪?

这世道,难道还是谁跪谁有理了?

她跪着求老天爷,老天爷还能放过她了!

既然他不要脸,她一个将死之人还要什么脸!

容雪提着裙子,倏忽上前,一把将人踹到,踹到之后还使劲儿地对着那腿踩上几脚。

踩死你踩死你!

全然不顾一点礼仪了。

云苓见状,都惊呆了,隔了好一会儿才去拉容雪,“姑娘姑娘,注意礼仪。”

话是这么说,可看见躺在地上,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仿若一条呆狗的魏长柏,她还是觉得解气好笑。

容雪双手把腰一叉,谁要这礼仪谁要去!

看见魏长柏还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容雪翻着白眼凶狠地瞪过去,还敢看!

身边,原本为魏长柏说话的几人好像也被容雪这无耻泼辣之举吓到了。

他们连忙扶起地上的魏长柏,“魏兄,你没事吧?”

见魏长柏无事,又回过头来指着容雪大骂道:“你这泼……”

话还没说完,容雪闻声怒瞪过去,嗯?

这一凶神恶煞的样子,惹得谁也不敢再说了。

人群之外,一辆黑色古朴的马车悠悠驶来,发现车夫停下马车,问道:“怎么了?”

“前面不知发生了何事,路堵了,小人去看看。”

车夫下去查探,回来禀报。

白衣男子听完车夫的禀报一愣,阿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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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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