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一起逛灯会,最后剩下晏璇和孟珎一起放了河灯,似乎只有她是乐在其中的。
花奕:“我小时候经常偷溜出来玩,灯会庙会逛得多了,现在就是瞧个热闹。”
晏璇从小被关在院子,长大窝在深山,后来只在云边小镇感受了些人土风情。大概也算是一种补偿心理,小时候没机会得到的东西或经历的事,等有能力了就想体验一下。
只是,她看着手里一个类似大风车的幼儿玩具有些哭笑不得。
“舅舅,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孟珎会问她有什么想要的,司珩不同,他发现晏璇感兴趣的,二话不说直接挥手拿下,沿街摊铺老板的嘴都要咧到耳后去了。
司珩:“这些东西不就是给人玩的?你要什么,舅舅都给你买。”
前有霸道盘下酒楼的爹,后有盲目买买买的舅,做人还得是有钱。
晏璇微笑着把玩具还了回去,转而换了一些彩线和染色的棉麻布。
司珩歪头不解,仍是把钱一掷:“买了。”
花奕咋舌,得亏他是晏璇舅舅,不然,这样自以为是贴上来的男人,早被破妄刀问候了,哦,她的刀法可能还不能将对方怎样。花奕撇撇嘴,落后几步,与孟珎并肩走着。
“你这回碰上强手了。他可不像阿璇爹娘好说话。”
孟珎一手按在胸前,珍而重之的模样,听花奕说话也没什么反应。
花奕瞟了他一眼:“衣服里藏了什么宝贝?”
孟珎:“……没什么。”
他抚了下衣襟放下手,抬眼看前方晏璇和司珩小声说话。
花奕皱眉:“师弟,你不会是偷偷藏了阿璇的什么东西?可别做这样令人恶心的事。”
孟珎:“……”
他拢了拢衣袖,身姿挺立,只是看着淡定又泛红的脸色甚是可疑!
花奕:“……”
方才她逛去书肆那边,随手捞了本话本瞄了两眼,写的是一个庄稼汉子捡了某小姐的东西私藏,之后极尽直白的描述,两人如何私相授受,吓得她把本子一扔就跑,那画面在脑中却是挥之不去。
花奕不禁慢慢红了脸……姓孟的应该做不出那些没脸没皮的。
转念一想,司珩跟在晏璇身边也没什么不好的,让这俩男的去好好切磋切磋。
她的心情又开朗起来,花奕扬着眉走到晏璇身侧。
“奕姐姐,你觉得这个护腕怎么样?你平日里多耍刀弄枪,原先那个我看着有些旧了。”晏璇停在一个杂货摊子前,挑挑选选。
“姑娘好眼力,我这儿也就您手上这个值点钱,是鹿皮缝制的,柔软又有韧性。还有这几款是织锦的,绝对的好料子,光是手工耗时就得花上半月余。”老板笑呵呵道。
“阿璇……”
花奕原先的护腕是棉布缝的,绑带束袖,她嫌麻烦不常戴,都没在意是不是破了。有人想着自个的感觉真好,花奕心口暖乎乎的,真想当场抱抱她。
“且慢。”司珩上前,用指头勾住半只护腕转了转,嘴角轻扬笑道,“手工针线活确实不错,只是……这皮,真的是鹿皮?老板没有眼花吧。”
老板迎上司珩锐利的目光一颤,又瞥到身后面无表情的孟珎,男人脸色涨红,眉梢上一条骇人长疤痕,一眼就是不好惹的人。老板战战兢兢,拿过护腕干笑着:“哎?天色昏暗我再看看,您稍等。”
司珩却是不愿看他耍些小把戏,低头问晏璇:“东西是还不错的,你想要就买下。”
晏璇看那老板浑身不自在,眼神躲闪的样子,好笑得很。她偏头,用手挡着低声道:“舅舅好厉害,一下就识破了。”
“也、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走南闯北看得多了就懂了。”司珩眼角都是笑,被人夸一句,心头熨帖腰窝处都有些痒痒的。
“既然是好东西,就买了吧。舅舅要不要也买一个?”
“我一个粗人,用不上这个。”
晏璇笑笑,拿过那个皮的,又挑了两大一小织锦的。她想自己付钱,司珩先把钱给了。
以为生意差点泡汤的老板喜笑颜开:“谢谢爷。”
接下来回去的路上,晏璇没再买什么东西。等到了客栈,晏曜垂头站在门口。
“小曜,原来你已经回来了?我还想要不要让师兄去街上找你。”晏璇道。
“嗯,回了。小姐,玩得开心吗?”
“还不错。”
晏璇见他神情有些恍惚,平日里总是会主动跑来帮她推轮椅,此刻不知是不是司珩在的缘故,他怯怯地站着未动。
她再一打量,傍晚出门前她记得他穿的是那件窃蓝色的袍子,眼下却换了件沉香色的布袍。
花奕一把揽过晏曜的肩膀,把他吓了一跳:“师父?!”
“阿璇,你不知道,方才我见这小子看热闹掉进了水坑,笑死人了。所以啊,他才早早回来了。”
晏璇:“是吗?”
晏曜看着花奕侧脸,低声应道:“……嗯,是的。”
花奕笑着揉揉他的发顶:“傻徒弟啊。”
司珩:“既然人都在了,好好休整一晚。明天赶路用的马匹,我已经找好了,用不着他们的,至于其他的,以小璇便利为先。”
“不愧是前辈。”花奕拍手道。
司珩在晏璇赞叹的目光中,一脸愉悦将她送回了房间,顺带连寡言的孟珎都看顺眼了些。
“你舅舅真的很好哄。”花奕坐在床侧,细数着这一晚上买回来的各种或有用或无用的东西。比如这个雕着兔头的小木槌,她实在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晏璇抬眸看一眼:“按摩脚底的,他担心我一个人的时候不方便,可以拿棒槌自己敲打。”
“那为什么是兔头?”
“不知道,也许起到一个造型上的好看?”
“你确定好看?还不如孟珎给你雕的那些呢。不会是你舅舅自己喜欢吧?”
“唔……其实他的心性说不定还停留在跟我娘分开那会,这些年只长了年纪,被迫成了大人的样子。”
“哎,听起来怪可怜的。”花奕拿着锤子给晏璇敲腿,叹道,“阿璇,你可不能出事啊。不然,我真怕你舅舅会……”
“好了,不说他了,把手伸过来吧。”晏璇夺过那个丑棒槌。
她给花奕套上护腕,调整了下松紧:“重新打的暗扣,你看合不合适?”
花奕抬手转了转,满意得不行。
“妥帖!一百个一千个合适,阿璇,你的手也变得这么巧了。”
“一个扣子的事,哪扯得上手巧。”
晏璇拿起另一个小号护腕,边检查绑带和内衬边道:“小曜他……真是掉进水里了?旁边的人没看他笑话吧。”
花奕动着手腕筋骨,闻言一顿,笑道:“是,一个暗坑,不小心掉进去的,我也是恰好路过看见了,没旁人见着你放心。以后这样的事,他自己心里有数便不会再掉第二次了。”
“那就好。”
门口,孟珎接过晏曜手中煎好的药,小声道:“我来吧,房间桌上有个药瓶,倒一些在脏衣服上把污渍洗干净了。”
晏曜的嘴唇微抖,脸色倏地有些发白。
“既然做了,就没什么怕的,不想阿璇担心,就快些冷静下来。”
晏曜咬着牙,垂眸点点头:“嗯,我知道了,孟大哥。”
孟珎来给晏璇送药,顺便给她做腿部针灸,再过半个月,没什么意外的话,她就可以去掉夹板了。
花奕抱着晏璇那堆小玩意走了,走时瞥了眼孟珎,到门口还不忘嘱咐一句:“早些休息,今晚上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一大堆了,还有什么要说的白天也能说。”
晏璇:“知道了。”
她捧过药碗,凑近呼着气吹凉。
孟珎的视线不自觉落在晏璇左右微晃的唇上,略显淡色的唇,似气血不足,师父给她调养了多年都没什么改善。可这双看似霜冰一样的唇,碰触间犹如烈焰焚身,燃过被她触抚过的每一寸。
孟珎的脸又红了。
好不容易才散了之前的醉意。
晏璇喝完药,擦着嘴瞧他一眼,他已收回视线,摆弄着手上的针包:“我给你扎针。”
晏璇“嗯”了声,望了眼他通红的耳垂笑靠在床头,继续拿过一旁的护腕拆拆缝缝,一时间,两人俱都不言,房内偶尔响起灯烛的哔剥声。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窗户外传来哐当声似狂风乱舞,“啪”的一声,半扇窗户被吹开了少许。
“我、我去关窗。”孟珎站起身。
小九:【总算有人开口说话了。宿主,你们做什么呢,不觉得憋得慌吗?】
晏璇哼笑:【你是个系统,不会懂。】
小九:【我懂,姓孟的闹笑话了不好意思。他明明很想说话,几次偷偷看你,你为什么不拆穿他?】
晏璇:【哎,你这是似懂非懂啊。我都主动一回了,总不能次次由我来挑话头。】
“外面起风变天了。”孟珎关好窗坐回床边。
之前明明还是满天繁星,这天说变就变,不过他们还算幸运,度过了一个不错的夜晚。
“师兄。”晏璇放下手中的针线,抬头凝视他,“你现在……清醒着吗?”
孟珎一下握了拳,嘴紧紧抿着。他清醒着,无比确信,只是脸烧得不敢直视她。如果他回答了会怎样,不回答又会怎样,师妹会对他做在河边做过的事吗?
“我,我……”
晏璇抖了抖手上的护腕,笑道:“过来试试这个,不趁手我再帮你改改。”
那是一对绣着鹤纹的黑白相间的织锦护腕,晏璇同样的改了暗扣,内衬给加了棉布。
“……好。”孟珎伸手绑上,心头不知是松快还是失落,低头看着晏璇的发顶默默舒了口气。
晏璇:“你不能嫌弃我的手艺,要是觉得不好不准说出来。”
孟珎:“很好。”
晏璇有自知之明,从前都是孟珎帮她补的衣服,可他呆起来是没什么理智可言的,他说好就好吧。
她一边帮他整理一边说道:“方才买了好些东西,唯独漏了一样。”
孟珎忙道:“忘了什么,我去帮你买。”
“是挂绳。那块平安扣定做的时候,忘记同店里要一根了,本来我自己可以编,可是……算了,我的手艺根本见不得人,呵呵……”
“不用买,已经有了。”
“有了?师兄自己买的?”
“不是。”孟珎终于抬眸,黑亮的眼睛湿润润的,他轻笑着,“在很久以前,你就已经送给我了。”
“啊,是吗?”晏璇不记得自己有送过这种东西……
她迷惑着见孟珎从衣襟处掏出一根红色的穗子?好像是个平安结。
“剩下的一半我编好了。”他掌心中躺着枚不怎么平整的绳结,语气里有些小心翼翼,“那时你说了要送我,只是被金麓掳走的时候不小心丢了。我骗了你,它一直在我这里,是我捡走的。”
晏璇:“……”
她愣了好一会才想起多年前的自己为了打发时间,好像是随手编了点什么。可是那是多少年前的东西,若没有今日这枚平安扣的事,他要把这个编得丑了吧唧的东西带到坟墓里去不成?
晏璇轻吸了口气。倘若眼前换作旁人,告诉她做了这样的事,她会疑心一下此人的人品,可现在变成了孟珎,她被温水煮青蛙,没觉得他可怕,只觉得他傻得惹人心口泛酸。
晏璇盯着他,觉得自己节节败退。任她说过什么谎,耍了什么小心机,最后在他这里都能得到正面的回应,他不会让她每一次的付出落空。
“阿璇……你生气了?”孟珎心头的忐忑变成了慌乱。
“没有。”她捂着眼睛仰了头,“就是……心跳得有点快。”
“是哪里不舒服了?”
晏璇嚯嚯低笑出声:“没有不舒服,也没有生气,什么都没有。”
“师兄,我又想欺负你了怎么办?”
孟珎睁大眼:“什、什么?”
晏璇放开手,直起身凑近他:“我喜欢欺负你,你喜欢我欺负你吗?”
两人的心跳又不约而同交织出惑人的鼓点声,暧昧如实质般流淌在空气之中。
“若你喜欢,我也是喜欢的。”
你不喜欢,我也想喜欢你,可以吗?
曾经孟珎如此想着,然而此刻,他无需再问。他知道,晏璇是喜欢他的。
一夜安眠,南塘迎来了一个阴天。
行李整装完毕,一行人坐在客栈楼下等着。
一身粗布衣,头戴草帽的男人走进门内,哑声道:“信来了,各位启程出发了。”
晏璇接过信松了口气,林叔……
几人陆续往后院走去,布衣男人走在一侧,晏璇打量几眼,觉得此人身形颇为眼熟。
“这位大哥……”
“我是此次负责驾车的车夫,小人姓任。”
晏璇:“……”
这声音分明就是杜若!
好,走一趟丰州还要易容,看来事情可能并非顺路看个病如此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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