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哨的微光在狭小的废墟空间里轻轻摇曳,如同暴风雨后终于得以喘息的火苗。祁子夷抱着怀里那具冰冷但呼吸尚存的躯体,感受着衣襟上那微弱却固执的勾扯力道,心里那团乱麻般的情绪——愤怒、委屈、后怕、心疼、还有那该死的“认栽”感——依旧在翻腾不休。
“小混蛋……”他低声嘟囔,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下巴却无意识地蹭了蹭泠燃微凉的发顶,“这笔账……利息高得吓死你……”怀中的少年似乎听到了,那勾着他衣襟的手指又紧了紧,发出一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却带着点委屈鼻音的回应:“……嗯……”
就在这废墟下诡异的“温情”与“算账”氛围中——
嗡……!
骨哨毫无征兆地再次发出了不同于以往的嗡鸣!不再是安抚的韵律,也不是警报的尖锐,而是一种……奇特的、带着指引方向的震颤!乳白的光芒如同被唤醒般,亮度骤然提升,光柱笔直地穿透头顶层层叠叠的碎石缝隙,指向某个特定的方向!
祁子夷心头猛地一跳!【系统?!】
系统:【检测到高浓度同源悲悯能量反应!方位:正上方!距离:极近!能量特征……与圣像同源!但更为……活跃?】
圣像同源?更活跃?难道是……关河月?!祁子夷瞬间想到了那位清冷如月的昆仑执法首徒!她追来了?!
几乎在骨哨异动的同时!
轰隆隆——!
头顶厚重的碎石层突然传来沉闷却持续的震动!不同于血屠暴力破开时的毁灭性轰鸣,这震动带着一种有序的、精准的切割感!碎石和泥土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剥离、推开,簌簌落下。一道清冷皎洁、如同月华般的光束,穿透了层层阻碍,精准地照射进祁子夷他们所在的狭小空间!
光束之中,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如同九天玄女临尘,轻盈而稳定地缓缓降下。清冷绝艳的面容,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周身散发着化神期修士特有的强大威压和不容亵渎的凛然正气——正是关河月!
她足尖轻点,落在狭小空间内唯一还算平整的雕像基座边缘。月白的道袍纤尘不染,与周围狼藉的废墟形成鲜明对比。她清冷的目光第一时间扫过整个空间,在巨大九尾天狐雕像上停留了一瞬,紫色的眼眸似乎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随即,那目光便如同冰冷的探针,落在了紧紧抱着泠燃、浑身狼狈、血迹斑斑的祁子夷身上,以及……他怀中那个气息奄奄、脸色惨白如纸的少年。
祁子夷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地将怀里的泠燃护得更紧了些,身体微微绷紧,如同护崽的母兽,警惕地看着这位从天而降的昆仑仙子。职业假笑?在这种绝对的实力和洞察力面前,他连扯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他脑子里飞快转动:她看到了多少?听到没有?她来抓人的?还是……
“祁师弟。”关河月的声音清冷依旧,如同玉磬相击,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可还安好?”她的目光在祁子夷后背狰狞的伤口和嘴角干涸的血迹上停留了一瞬。
“……托师姐的福,暂时……死不了。”祁子夷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关师姐……怎么找到这里的?”
“圣像悲鸣,冲霄贯日。家师有感,命我循迹而来。”关河月言简意赅,目光再次转向那座巨大的九尾天狐雕像,清冷的眸中带着一丝探究,“此乃狐族失落圣像‘悲悯之瞳’。其力悲天悯人,守护血脉,非至纯狐族气息或同源悲悯之力无法引动。”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在祁子夷胸前那枚散发着柔和光晕的骨哨上,意有所指,“祁师弟……福缘深厚。”
祁子夷心头一凛。她果然知道!她甚至认出了雕像和骨哨的来历!那泠燃的身份……
关河月的目光终于落到了祁子夷怀中的泠燃身上。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审视,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有探究,有凝重,甚至……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悲悯?
“他伤势极重,本源枯竭,神魂濒危。”关河月的声音依旧清冷,却不再像之前那般带着无形的压迫,“此地污秽阴寒,不宜久留。随我回昆仑。”
回昆仑?!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祁子夷耳边炸响!他抱着泠燃的手臂瞬间收得更紧,警惕如同实质:“回昆仑?关师姐,我师弟他……他伤势古怪,恐怕……”
“古怪?”关河月打断他,清冷的眸光如同能穿透人心,“空间湮灭之力反噬,强行引动地脉,又燃烧神魂本源……这般伤势,岂是‘古怪’二字能言?”她的目光锐利地落在祁子夷瞬间僵硬的脸上,“祁师弟,有些事,并非你我能掌控,亦非你我能承担。昆仑,或许是他唯一的生机。”
祁子夷如坠冰窟!她果然什么都知道了!空间湮灭!引动地脉!燃烧神魂!她甚至比他自己更清楚泠燃伤势的根源和恐怖!她点破这些,是警告?还是……陈述事实?
他低头看着怀中气息微弱、仿佛随时会消散的泠燃。那张惨白的脸在骨哨微光下显得无比脆弱。唯一的生机……昆仑……
巨大的挣扎在祁子夷心中撕扯。去昆仑,意味着彻底暴露在仙门魁首的眼皮底下!意味着泠燃的身份将成为悬顶之剑!意味着他们将再无退路!可是……不去?在这废墟之下,没有丹药,没有灵力,泠燃……必死无疑!
骨哨似乎感受到了他剧烈的情绪波动,嗡鸣声带着安抚的韵律,乳白的光芒温柔地包裹着泠燃。
“……好。”祁子夷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然,“我跟师姐回昆仑。”他抬起头,直视着关河月清冷的眼眸,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警惕和躲闪,只剩下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但请师姐……救他!”
关河月静静地看了他几秒,清冷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颔首:“尽力而为。”
她不再多言,素手轻扬。一道清冷皎洁的月华匹练从她袖中飞出,如同有生命般,轻柔却不容抗拒地将祁子夷和昏迷的泠燃包裹、托起。祁子夷只觉得一股柔和却浩瀚的力量将自己笼罩,背上的剧痛和身体的疲惫瞬间减轻了许多。
月华托着两人,随着关河月一同向上飞去,轻松地穿过被清理出的通道,离开了那埋葬了无数秘密和杀机的黑暗废墟。
**地面之上。**
刺目的天光让祁子夷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新鲜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他发现自己身处一片狼藉的山谷中央,巨大的山体崩塌痕迹触目惊心。而在半空中,悬停着一艘通体由青玉雕琢而成、线条流畅、散发着淡淡清辉的飞舟。舟首刻着昆仑云纹,舟身符文流转,灵气盎然。
关河月带着两人,轻盈地落在飞舟宽阔的甲板上。甲板上早已等候着几名身着昆仑内门服饰的弟子,见到关河月,立刻躬身行礼:“关师姐!”
“准备‘温玉髓’和‘九转蕴神丹’。”关河月声音清冷,不容置疑,“开启舟内‘静室’,隔绝一切探查波动。”
“是!”弟子们立刻领命而去,行动迅捷,训练有素。
祁子夷抱着泠燃,站在光洁如玉的甲板上,感受着飞舟平稳悬浮带来的轻微失重感,看着周围昆仑弟子井然有序的动作,再低头看看怀中依旧毫无知觉、气息微弱得让人心慌的少年,只觉得恍如隔世。从亡命荒山的狼狈,到废墟之下的绝望坦白,再到此刻踏足这仙家宝舟……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不真实。
飞舟缓缓启动,无声无息地升入高空,将下方崩塌的山谷和望月堡的方向远远抛在身后。云雾在舟舷两侧飞快掠过。
关河月没有立刻离开,她站在祁子夷身旁几步远的地方,目光依旧落在泠燃身上,清冷的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一名弟子很快捧着一个温润的白玉盒和一个散发着氤氲灵气的玉瓶快步走来。
“师姐,温玉髓和九转蕴神丹。”
关河月接过玉盒,打开。里面是一块巴掌大小、通体乳白、散发着柔和温润气息的玉石髓心,仅仅是靠近,就让人感觉心神安宁,如沐春风。她又拿起玉瓶,拔开塞子,一股沁人心脾、仿佛能滋养神魂的异香弥漫开来。
“温玉髓置于他心口,可温养经脉,稳定本源。”关河月将玉盒递给祁子夷,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感,“九转蕴神丹,化入灵泉,分三次喂服,每次间隔一个时辰。此丹药力霸道,需以灵力引导化开,徐徐图之,切忌操之过急。”
祁子夷连忙小心翼翼地接过温玉髓和丹药。入手温润,药香扑鼻,一看就知是千金难求的顶级疗伤圣物!昆仑……果然底蕴深厚!
“多谢关师姐!”祁子夷真心实意地道谢,声音有些发哽。不管昆仑有什么目的,至少此刻,他们拿出了救命的东西。
关河月微微颔首,目光终于从泠燃身上移开,落在了祁子夷脸上。那清冷的眸光似乎穿透了他所有的狼狈和强装的镇定,看到了他眼底深处那抹无法掩饰的恐惧、疲惫和……孤注一掷的守护。
她沉默了片刻,清冷的声音在呼啸的风声中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穿透人心的力量:
“祁师弟。”
“昆仑不是牢笼。”
“清虚峰……或许,可以暂时当作‘家’。”
“家”?
这个字眼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祁子夷早已被惊涛骇浪拍打得麻木的心湖里,荡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他猛地抬头,看向关河月。
清冷如月的女子迎着他的目光,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眼神却深邃得如同星空。她没有解释,没有承诺,只是淡淡地说完,便转身,月白的道袍拂过光洁的甲板,朝着飞舟内部走去。
“带他们去静室。”她清冷的声音吩咐着守候的弟子。
祁子夷抱着泠燃,站在原地,感受着温玉髓透过衣物传来的温润暖意,看着关河月消失在飞舟舱门内的背影,耳边回荡着那清冷的“家”字。
昆仑不是牢笼?
清虚峰……可以暂时当作“家”?
是试探?是安抚?还是……某种承诺?
祁子夷低头,看着怀中少年在温玉髓作用下似乎稍微缓和了一丝的惨白脸色,感受着他依旧微弱却持续存在的呼吸,再看向前方那艘承载着未知命运的昆仑飞舟,心中五味杂陈。
前路是福是祸?
这突如其来的“家”,是庇护所,还是新的囚笼?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怀里的这个“大麻烦”,他还得继续“罩”下去。
这趟昆仑之行,是龙潭虎穴,他也得闯了!
祁子夷深吸一口气,抱着泠燃,跟着引路的昆仑弟子,踏入了飞舟内部那间被强大禁制隔绝的、散发着宁静温和气息的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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