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chapter 203

川炙本在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如今见到大家纷纷看向他,一时慌张,色厉内敛起来:“看我做什么?我是被骗的,压根不知道跟在我身后的护卫就是朔风!”

他说的笃定,但谁也不是傻子。

“谁信啊,听说狐族就收到一张请柬,有怒兽场的事在前,川峦只能带着侄子了。一个请帖就只能带三个人,不带重要的亲族,跑去带一个侍卫,这搞得……”

“就是说,谁知道是不是川炙记恨着他父亲的死,刚好朔风想着驱逐的耻辱,两人一合计,报复龙族呢。”

“我看**不离十了,自己的侍卫自己不认识?这话编的,真是漏洞百出。”

嗤笑和质疑贯耳而入,川炙大怒,甩开川峦拦着他的手,冲到说话的妖面前大声辩驳:“你也说了,我父方逝,难不成我和叔伯就能带着家人来此处寻欢做乐了吗?再者,他使用幻术欺骗了我,我确实有失察之罪,可就凭你们的猜测,就能断定我与朔风勾结?证据呢!”

川炙气势逼人,一番话说下来竟让那妖不自觉矮了一头,轻轻移开视线不与他对视。

僵持际,一道响亮富有中气的男声自人群外响起:“证据在这儿!”

众妖纷纷回头,只见台下抄手回廊尽头站着两个男子。

其中身着藏青纱衣的少年正挥手,见大家都回头望他才往这走来。

他的另一只手搀扶着的男子似乎受了伤,半散着发,墨发淡眉,不断地掩唇低咳,唯有唇上血像沾染女子最艳丽的胭脂。

“星儿?”朔含霖诧异道,“你怎么虚弱成这个样子。”说罢,就要揽过悯星。

不想一向同他亲近的悯星此时微微闪退与宿华贴的更近,往日里濡慕的目光里掺着几分愧疚:“族长。”

朔含霖听到他这么称呼下意识拧眉:“不是说好喊世伯么?”

悯星摇摇头,转头朝玄稷和驺枫欠身:“龙主,妖王。”

朔月不自觉绞着手指,自那日她抢先一步和父亲退婚,他们就再未见过。现在悯星披着件铅白菊纹氅衣,气息微弱,似乎受了重伤的样子,朔月不由想:他过得不好么?是......后悔了么?

朔含霖和朔月都因悯星的出现而忘记他出场时宿华说的话,只有秋荣心中一直在意着,不安的情绪如一根尖刺横在心头,。

当悯星脸上浮现近乎“决绝”地情绪时,尖刺“腾”地拔出,戳的她鲜血淋漓。

悯星的声音不大,说的缓慢但吐字清晰,字字句句砸落出川炙叫嚣着的证据:“云公子受困怒兽场,却无意撞破川沛一直利用怒兽场、怒兽塞里那些无辜妖兽做不耻交易之事,事情败露,川沛自裁谢罪。川炙丧父,心怀怨恨,恰逢朔风记恨着逐境之耻,两人便向利用阿荔伤害云公子,借以报复。”

川炙目眦欲裂:“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悯星眸光冷寂:“你们最想报复的其实是龙族,只可惜,你们不敢,这才迁怒到云公子身上。云公子若在虚妄宫被龙族自己人打伤,怎么看都是一件丑事,届时你们捅破宣扬出去,伤云公子、杀阿荔、坏龙族名声,一石三鸟。”

朔含霖浑身一颤,终于明白悯星之前歉疚的目光代表了什么,只是他想不明白,悯星是他看着长大的,心软谦和,如何狠得下心做证人?

情绪波动得厉害,悯星胸中涌出一股子痒意,片头咳嗽。

断断续续的干咳声就如一道闪电,劈开朔含霖混沌思绪,他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看向晕死的朔风,耳畔响起川炙嘶吼的质问:“你说了那么多!全是猜测罢了!证据!证据呢?!”

众目睽睽之下,悯星扯落大氅,罩衣下他只穿了单薄的中衣,微敞的领口露出一点青紫。

他拨开露出完整的伤口,胸前一团黑紫淤青,皮下流动着黑红的淤血,在苍白的肌肤衬托下十分可怖。

围观者一片唏嘘“这....”

墨无冉捂嘴轻叫:"啊呀,这是怎么弄的?”

墨峋瞪了眼做作的儿子,到底没说什么。

“这是朔风所伤,因为我要阻止他和川炙的谋划。”

悯星向空中抛去一颗影珠,这是分别前云程偷偷塞给他的,当初光滑冰凉的影珠滑到手掌心时,他未曾预料到,真的会有用到的一天。

影珠以天幕为布,所有细节全部呈现,直至悯星沉入湖底,与蔚蓝色湖水一同涌上的是窒息,自此画面陷入长久地凝滞,偶有数尾游鱼凑到悯星身旁闻嗅。

直到有什么东西乍然破开湖面,湖水翻腾作雪白水花,旋即画面急速上升,是毕月将悯星救下。

影珠至此落下,画面熄灭,没有人开口说话。

川炙自从影珠出现就转头死死瞪着无知无觉的朔风,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

蠢货!竟然把这么大的一个把柄送给悯星,要不是想着他手里的东西,自己怎么会和这么愚蠢的人合作!

面对四面八方飘来的视线,秋荣张开手遮掩朔风的脸,将他抱得更紧。

而原本陪在她身边的朔月,不知何时站起身,怔怔望着熄灭的画面出神,从朔风说将她许配给川炙时,脑子忽地断了根弦,一片空白,怎么都想不明白一向疼爱自己的哥哥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什么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难不成自己未来几百年的伴侣,将要托付终身的丈夫在哥哥眼里也可以是一场交易?

“妹妹,这是阿祖送来的嵌赤蝶玉如意,给你正好。”

“不开心?谁惹我们小公主生气了?和哥哥说,哥哥替你出气?”

“我妹妹这么漂亮,日后的郎君自然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你说是不是?”

昔言犹在耳,余光中,川炙面目狰狞,恨不得冲散人群过来把朔风劈成两半,朔月只觉得荒唐可笑。

如果可以,朔月真想问她哥哥一句,只问一句,川炙是能护住她的顶天立地大英雄么?

忽地,她轻笑出声,笑声悲怆,与当时悯星的笑隔着时间和空间,重叠在一起,同频共振。

朔含霖心疼地看了眼女儿,只是此刻他实在是无暇顾及幼女的心情。

朔含霖和川炙身后的川峦视线交错,仅仅一个眼神,彼此都明白今日之事不能善了,与其求情惹怒龙族,不如低头认错,说不定还能保住命。

玄稷沉吟:“证据确凿,二位还有什么想说的?”

两位族长跪地,弯下扛起一族兴衰的脊梁,此刻他们不是什么族长,只是一个替家中小辈求情的老人。

“他们犯下大错,实无可辩驳,也是我等教导不善的缘故,龙主任何惩罚我等都应该受着,只求龙主留下他们性命,给他们悔改的机会,日后定洗心革面绝不再犯!”

驺枫轻扫了眼跪地不起的两人,面上挑眉没什么反应,心中骂了千百遍,属下总是惹到前上官身上,自己这个现任上官丢脸丢大了!

玄稷没有回答他们,只是侧头温声询问:“瑾之,依你看,如何惩处?”

“不阿戒尺定夺。”

裴瑾之话音未落,朔含霖和川峦已变了脸色。

不阿戒尺乃天阶法器,也是唯一一个由人献祭而成法器。

传说一人族宗门被仇家覆灭,宗门上至宗主下至弟子,无一不被凌虐致死。

外出游历的宗门少主回看见的就是这样人间炼狱的情景,彼时人界动荡不安,各自为政,三宗联盟尚未成立,少主满门冤屈无处可告。

仇人身后是庞大的宗门势力,而她只是一个孤女。

身上背负着滔天仇恨,心中愤懑难消,多次报仇无果后她跃入熔炉,以身为器,求一个世间公理。

不阿戒尺由此而生。

传闻不阿戒尺出炉的那一刻天幕碎裂,如同闪电破空一般撕碎密云,刺目的光芒沿着一道巨缝照亮大地。

不阿戒尺似有神识一般闯入仇家宗门,如入无人之境杀穿了整个宗门。

不过大半个下午,又一个宗门覆灭。

暮色降临时,不阿戒尺落地,在满地的尸骸和流淌不散的血水中,它就像一把普通的、被人遗忘的戒尺。

侥幸逃窜出来的弟子告诉了世人不阿戒尺的恐怖,经人评判它的品级本应是鸿蒙神器,只是沾染一个宗门的血气后,降为天阶。

即便为天阶法器,也是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宝物了。

众多修士为它争得头破血流,它却悄悄潜入妖界,没人知道确切的原因。

至于不阿戒尺为何离开人界,众说纷纭,只有人指出当年孤女寻仇时用的短剑,似乎是妖界的东西。

但这也只是一个不确定的猜测,她的佩剑和她的骨骼肌肤一起湮灭在熔炉里,谁也求证不了。

自此,不阿戒尺为历代妖主所用,也再没像传说中的那般自主杀人,和大多法器一样,受主人命令。

从前在玄稷手上,如今在驺枫手上。

驺枫轻笑,狭眸微眯:“所以,你是想借本王的不阿一用?”

裴瑾之不卑不亢,顿首垂眸:“是。兔族之事牵连颇深,惩罚与否须得由不阿戒尺判定,而不是龙族一家之言。”

此话一出,在场许多人露出赞同神色,他们本就忌惮着龙族逆天的实力,若龙族肆意妄为随随便便就处罚了兔族,那他们这些妖族岂不是要人人自危?

谁知道哪天会惹得这群龙不快,到时候被打死了都无处申冤。

现在可见龙王这个失散多年的儿子是个讲道理的,起码不会随意行事,他们悬着的心也能放下。

墨峋率先站队:“我看这方法行,罪孽过错摊开摆在明面上,怎么责罚由不阿戒尺定,公平合理啊。”

“是啊,这么看来龙子不是个骄纵妄为的性子,处理的很是妥当。”

一人赞同,人人赞同。

驺枫静静听着,面前的裴瑾之似乎没有听见一般神色平静。

他慢慢勾起唇角,跳过裴瑾之问他身后的玄稷:“龙主怎么看?”

玄稷更加庄肃:“为求公允,理应如此。”

呵,借别人的东西惩罚得罪自己的人还赚了好名声,一对狐狸父子,投胎投错了吧。

驺枫心里暗骂,笑得谦和,不就是装么,谁不会?

“自然,义不容辞的事。”

不阿戒尺悬立半空,说是戒尺,却是更形似没有手柄的锏,刻度深深嵌在尺身。

裴瑾之走到川炙的面前,依次割破他十个手指,取出十滴指尖血。

其间某个瞬间他下手重了些,川炙抖着手瞪向裴瑾之,裴瑾之只抬起眼皮,静静看了他一眼,川炙便什么都说不出了。

如此重复,朔风和川炙两人的指尖血全部收集完成。

裴瑾之端着两盏血,分别浇淋在戒尺上。

不知兔族和狐族,所有人都期待着不阿戒尺的反应。

鲜血顺着戒尺锋利的棱边滑淌,就像是土壤吸水,很快血液就融入尺身而不见。

忽地,戒尺上的刻度一寸一寸点亮,直至亮了一半才停下。

驺枫歪头看了眼,听不出语气地笑了:“川峦,恭喜啊,你侄子喜提百年监禁。”

川炙脸色一下子就青了,又很快恢复。

百年而已,求一求伯父,很快就能放自己出来。

似是想起这老头一向喜欢包庇,驺枫又好心提醒:“一定要是百年啊,不能送吃送喝送人解闷哦,川炙得像未化形的狐狸一般自己在禁闭室反思,不能动用妖力,熬过这百年。否则,你知道的哦。”

川峦反而很高兴,连连应下:“是,臣回去就封了他的灵脉。”

川炙彻底笑不出来了。

一旁的朔含霖脸色也缓和下来,他知道为什么川峦这么高兴,被不阿戒尺处罚者,只要不再犯,惩罚结果就不会再变。

受因果律限制,无人可干涉不阿戒尺的处罚,否则将会收到反噬。

这象征着,川炙必须谨守罪罚,反思百年,若抱着敷衍的心思,刑期将会不断延迟,但也有另一层好处,说明他犯的错,罪不至死。

川炙罪罚已定,下一个就是朔风。

裴瑾之盏里的血珠滚滚而落,朔含霖在没有比此刻还希望看见不阿戒尺重燃半明半暗的光辉,只可惜,他的期望落空了。

光芒点亮半身处的刻度继续向上,直至戒尺四分之三处才堪堪停下。

驺枫停顿一瞬,转而落在朔风身上的眼神冷了下来,似笑非笑:“恭喜,朔含霖你养的好儿子,死罪啊~”

墨无冉:不就是扮柔弱吗?(双手抱胸交叉仰起头)

狗狗祟祟的作者出没,探头:祝大家端午安康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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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chapter 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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