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片哗然,对于共犯不阿戒尺给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处决结果这种情况从未有过,主犯和从犯的惩罚往往不会相差太大,
除非,他们之间有人犯的错不止这一件。
思至此,空气中交错的视线逐渐变得意味深长。
“不可能!”
尖利的、满含不可置信的质问划破寂静:“这是假的!一定是这尺子出了问题!我儿不过是受人胁迫,凭什么他只用思过百年,却要我儿子的命!一定是弄错了!”
秋荣情绪激动,环抱着朔风的手收的更紧,发髻上的莺羽翅钗松散,半悬在发丝间将落未落。
驺枫似笑非笑:“这就要问问你的好儿子还做了什么。”
朔含霖心神震荡,不阿戒尺一旦审判,是没有悔改的余地的,就算有人想要包庇,因果律会将其推至更极端的结局。
他几乎要站立不住,原本放下一半的心狠狠坠地摔得七零八落。
朔月虽因见识到朔风的伪面而伤心,但到底是兄妹,她也忍不住为哥哥说话:“是不是弄错了,哥哥怎么会受这么重的惩罚?”
另一边的云程面对如此迥异的结果心中亦是惊疑,他下意识的看向裴瑾之寻求答案。
裴瑾之轻轻摇头,低头靠近云程耳边,温热的气息传达安定的回答:“师兄放心,结果不可能有错。”
云程安下心,默默点头。
被母女二人先后反问,驺枫不爽的挑眉:“你在质问本王么?”
朔月连忙低头,不敢抬眼对上驺枫的视线:“不敢。”
“本王说了,该问你的好哥哥还干了什么龌龊事,别像个发疯的狗一样到处咬人。”
驺枫说话毫不留情,几乎是指着她们鼻子骂,秋荣没什么反应,只是一味的抱着朔风不撒手,口中呢喃不休:“我的孩子我养的我知道,他骄纵记仇,但侍女这件事,他与狐族的川炙是共犯,没有道理一个关禁闭另一个却要送死,没有理……”
秋荣是兔族有名的美人,眸似春水流盼,朱丹唇、柳腰身,一颦一笑动人心魂。
此刻美人含泪,枯坐在地面发愣,弯月一般的脸庞挂着两行清泪,十分惹人怜爱。
虽无人出声,但有人心中不禁动容,甚至有几分同意,会不会真的是不阿戒尺弄错了呢?
驺枫轻嗤,余光划过一道倩影。
“啪!”
阿绿狠狠甩了面前这个哭起来我见犹怜的女子一巴掌,力道大的让秋容的脸立刻浮肿起来,就连秋荣都被打蒙了,半响没有缓过神来。
阿绿垂下的手不住地颤抖着,她从来没有对人动过粗,此时想象中的害怕、担心这些情绪一个都没有,只有畅快和一丝解恨。
她秀丽的面容浮现狠意:“侍女?她叫阿荔。你们一家人何等冷漠无耻,害人姓名却不记得受害者名讳,什么兔族什么少主?我呸!”
阿绿抛弃彻底抛弃温良贤淑的枷锁,对着秋容的脸狠狠啐了一口。
秋容从惊惶中抽离,感受到脸上除了痛涨感之外的的湿润和凉意,从未受过这样折辱的她濒临崩溃,尖叫着朝阿绿扑去。
在朔含霖拉住几欲发疯的秋容之前,离阿绿最近的步珞一先一步挡在她面前,将人护的严严实实。
“够了!”玄烨呵斥:“这是龙族虚妄宫,不是你们撒泼打滚的地方,若是不想审理,我不介意略过程序,直接处刑!”
他口中说着“你们”,却是正对着兔族夫妇二人,最后一句话语调又快又急,仿佛已经迫不及待了。
秋容一听立刻顾不上自己的体面,连声反抗:“证据!拿出风儿死罪的证据,否则我是不会答应的!”
“管你答不答应!”
“我有。” 悯星无视众人疑惑的目光,坚定地望向云程:“也许,我身上就藏着朔风死罪的证据。”
“悯星!”秋荣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我们哪里对不起你!你要如此诬陷风儿!你这头喂不熟的白眼狼!”
咒骂声浪中云程给了悯星一个安定的眼神,“你说,我们在听。”
悯星指了指胸前被朔风掌心辟出的伤口,一边组织着措辞一边说:“朔风修为不及我,但这他一掌已远超元婴境,直逼化神。”
秋荣不服:“风儿天资傲然,近年来很有长进,情急之下突破怎么不可能?”
“可是,我们都清楚,以朔风的天资根本算不上傲人,甚至他不如朔月,所谓的情急突破更是不可能的事。”
悯星说着,视线和朔月的目光相撞,还不等他有什么反应,朔月已经咬唇移开脸。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被救下后,一直是宿华照顾我,他说他在我的伤口上嗅的了复杂的味道。”
悯星缓缓道:“我怀疑,朔风强行吸收了不同人的修为,凭此突破。”
被提到宿华连忙作证,神情认真而诚恳:“是的!悯星伤口上有好多种不同气味,就像个大染缸一样混合在一起,都分不清什么对什么。”
悯星说的话十分骇人,众人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话。
川炙面上一派淡漠,可藏在衣袖下的手握到脱力,川峦深沉的目光落到子侄的脸上,没有开口询问。
可能是事实太过惊悚,不光朔氏夫妇,就连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有墨峋心思活泛推测道:“难道这就是阿荔妖丹碎裂的原因?朔风不知使用什么方法,吸收掉她的修为?”
云程回忆被阿荔追捕的过程,她虽不留余力的攻击,但时间并不长。这种程度的消耗,会让一个妖妖丹碎裂力竭而亡么?
显然,周兮也和他留有同样的疑问,他问道:“妖丹能被吸收么?”
众人哗然,纷纷否认:“怎么可能!妖丹对于妖族来说,就像金丹对于你们修士一样重要,乃修炼之本,怎么可能轻易为外人所用!更何况还能迷惑心智,简直前所未闻!”
事已至此,不管是不是局中人都不能揣着看戏的心态围观这场审判了,如果真的有妖可以轻易吸收掉别人的修为,这一定是个无法忽视的隐患。
何须修炼?何须你死我活的掠夺资源?到头来统统为他人做嫁衣。
思量至此,在场众人心头不禁泛起凉意,心头涌现着同样的想法:此法不能外传,此子必除!
秋荣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变化,空气中弥漫着的不再是或淡漠、或打量的目光,而是杀意。
浅薄,却不容忽视的杀意。
“证据,你们没有证据。”
秋荣扬起脸,目光如炬:“我还是那句话,没有证据,我是不会死心的!”
被她紧紧护着的朔风,身躯高大,此时姿势怪异地蜷缩在她怀中。而秋荣用她瘦弱的肩膀,给她的孩子撑起了一片天。
“父亲。”
僵持中,裴瑾之徐步走到玄稷身边,拿出一副画卷:“驱逐朔风出境后,因担心他会报复,我派人暗中跟随他。朔风除了去狐族川炙住处,就只去一个地方,是兔族英夷山。因每次出山,他的修为都会有一定的增益,当时我以为他是在此处修炼,现在想来,恐怕不单单是修炼。”
画卷中英夷山绵延的山脉全貌一览无余,裴瑾之手指半山腰一处:“正是此处。”
朔含霖顺着裴瑾之手指的地方看去,面色更加苍白。
玄稷淡淡的问他:“这是什么地方?”
迫于大妖威压,朔含霖伏地回答:“此乃兔族历代英灵埋骨之地。”
“哦?”
“老四老五。”
玄锟与玄烨正色:“在。”
玄稷轻慢的语调蕴含着千钧压迫:“既如此,就请朔族长领路,带他们去看看英夷山究竟有什么宝贝,能让朔公子修为日滋月益。”
两人直接在原地画了个传送阵,朔含霖被他们一左一右夹在中间,消失在原地。
“诸位,稍等片刻。”
玄稷话音落下,暗中侍奉的侍女鱼贯而出,给看了一场大戏的观众送上茶水点心。
阿绿也被云程拉着一同坐下,她一心系在为阿荔讨回公道上,连手心掐破了也不知。
云程小声安抚:“放心,小师弟和龙主出面,阿荔不会枉死。”
阿绿眼睛黏在三问台心的母子身上,面无表情,出神地点头。
另一边,川峦将川炙拉到偏僻处,铁钳一般捏住川炙的手:“你和我说实话,朔风的事你知道多少?”
川炙忍不住心虚,目光飘渺:“什么事,不就是想让龙族丢脸的事么,不阿戒尺不是已经判了,面壁思过三百年,我。”
“你还要和我说假话吗?!”
川峦忍不住怒斥,害怕、震怒、担忧、悲伤几种复杂的情绪纠缠在一起,似一团乱麻堵在他的喉头,他掰着川炙的肩,强迫川炙面向自己,一字一句从喉头滚出:“你父亲我没有护住,你我一定要护住了!你告诉阿伯,你和朔风,究竟商议了什么!现在一切都来得及,否则,就太晚了啊炙儿!”
川炙被川峦的气势吓到,随之而来的是他自己都未曾想过的委屈,自父亲死后,川峦一直对他们母子照顾有加,可内心深处,他还是怨他的。
他怨川峦纵容他们父子多年,他更怨川峦没能护住他爹,就这么用他父亲的性命平息龙族的怒火。
所以他恨龙族,所以和朔风合谋,用龙族的人杀了云程这个揭露怒兽场事件的导火索。
川峦不是不敢违抗妖王么?不是惧怕龙族么?
他就让他这个伯父看一看,这些所谓的大妖,也不过是能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间的。
只是方才,审问过程中的一切他都没什么感觉,可是当玄稷亲飘飘的几句话就能让朔含霖跪地不起,而他不禁一身冷汗久久回不了神时他才惊觉,这是来自血脉深处对上古神兽的颤栗与诚服。
此刻,被川峦逮着责问,反倒让川炙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川峦眼角的沟壑和鬓边的华发,以及那声许久没有听过的“阿伯”和“炙儿”终于让川炙愿意敞开心扉。
“朔风说事成之后,会将他妹妹嫁给我,见我不太感兴趣,又说他手里有毫不费力便能增进修为的宝贝,并向我展示了他近来的增益。我确实对能让他修为大增的宝贝很好奇,便同意了。至于是什么,我确实不清楚,只是他这样愚笨的人尚且能如此,若我得到,定能光复狐族辉煌!”
川峦凝视半晌,确定川炙是真不知晓,终于心安了。
他抚平胸中空荡,连连劝阻和警告:“世上从没有这样讨巧的东西,它带给你的一定会让你付出更沉重的代价!今日朔风的事不会善了,你虽蹚了这趟浑水,尤能脱身!回去后思过百年,炙儿,记住,日后再不可想这些!知道了吗?!”
川炙低下头咽下不甘:“是。”
驺枫斜倚在榻上,不像虎倒像没骨头的蛇。
他目光愤愤,很是不高兴的样子。
玉奴在别人看不见的视觉死角拍了他一下,示意他收敛神色,咬牙低声:“你做什么用吃人的眼神睨着龙主?快收了!”
驺枫不大高兴的收回目光,朝嘴里扔了颗葡萄,咔哧咔哧满口的甘甜汁水:“几百年不见,这玄稷是越来越会端着了。你刚刚听见没有?他一声‘哦’,在场的差点给他跪了一半。噫!这些没出息的妖,看见我都没这么害怕!”
说着,又吞了三颗,却险些被噎着。
玉奴不动声色挡在他身前,垂眸,潋滟眸光中威胁暗藏:“丢不丢人?坐好了。”
对视几眼,败下阵来,表情冷漠的端坐好,依旧是威严的妖界之主。
几杯茶,几块点心的功夫,三问台台心光幕拔地而生,玄锟和玄烨带着朔含霖回来了!
这两章都很粗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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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chapter 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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