驺枫微蹙的眉头一松,似乎没有想到玉奴会问这个,他先是茫然无措,随后慢慢的移开视线,回避玉奴的目光。
“你是我最得意的下属,救你不是理所当然的吗?那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不值当什么。”
玉奴扫了一眼驺枫尚且青白的面色,声音依旧低柔,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希冀:“王上,最得意的下属可以以损伤您的躯体为代价来救吗?换成其他人,您也会如此?”
驺枫挺起胸膛坐直腰板:“当然,本王一向爱民如子。”
玉奴随便以妖族大将为例:“若是换做是轩蠡将军呢?”
“他?”
驺枫提高了音调,眼前浮现一个体格庞大、双臂裸露肌肉结扎,留着络腮胡、的莽夫大汉被玄稷困住,握着千金锤朝他求救的模样。
立刻一阵恶寒,摇头否决:“让他栽在那条龙手里吧,妖族争斗,弱肉强食,正常不过。”
玉奴心中溢出一丝隐秘的欣喜,仿佛吸吮了花蕊上端那一点儿甜蜜,甘甜回香。
“驺枫,为什么?”
“为什么同样是下属,你愿意为了我负伤,但换成轩蠡就不可以?为什么我必须要毫发无损?为什么?”
玉奴的态度远算不上恭敬,甚至可以称为冒犯。
只是他每诘问一句,就紧张一分,说到最后,那三个字几乎轻到听不见,他就像一个上刑场的犯人,等待着判官的裁决。
驺枫被玉奴一连串的问题问住了,磕磕巴巴半天也没蹦出一个字来,仿佛一个石雕,只有一双眼能活动乱瞟,就是不愿意对上玉奴的眼神。
“可能是因为…因为你生得更好看。”
“因为玉奴长得好看。”
鸢杪的声线和驺枫的声线,一浑厚一清亮,隔着时间与空间,于无人知晓处重叠。
鸢杪被龙晴冰了一下,一边哈冷气一边忍不住嘲笑驺枫:“这个蠢头虎肯定会这么说,其愚凡人不可及也。”
阶梯上,驺枫说完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的耳边传来奇怪的咯吱声,转头,玉奴低着头,脸上投下半面阴影,不禁一阵胆寒。
好像,有哪里不对?
驺枫试探道:“玉奴,怎么了?”
玉奴颊齿咬紧,下颌流畅的弧度格外明晰,手里还攥着准备给驺枫涂抹的伤药。
他闭眼,再三沉气,怎么都不明白,想他聪明一世,怎么,怎么就看上这么个呆子!
起身、挥手、投掷、离开,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短促的破空声后徒留一个乌眼呆头虎在冰冷的阶梯上面对空荡荡的华美宫殿。
但很快,他就不再孤单。
玄锟带着一众妖等浩浩荡荡的挤满了妖王宫,前来交接天晶矿脉及蘋桑木的归属。
若现在是一场戏剧,虚妄宫与妖王殿便是一场戏的两幕,鸢杪的话便像是画外旁白。
“驺枫作为妖界之主,生得威风凛凛,花心成性,他的后宫比百花园的花卉还要艳丽。对他来说,美人如花,花开花谢如自然规律再正常不过。”
“但是玉奴是不同的。”
云程托脸坐在鸢杪对面,听着她说妖界八卦。
“玉奴出身弱等妖族,却天资不凡,性格坚韧,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一步一步从边境城镇走到主城、妖王殿,成为一等护卫,又曾舍命救驺枫,多年陪伴出生入死,成为现在的妖王身边第一红人、第一权臣。”
“所以,任凭再多美人在驺枫眼里都比不过玉奴,以玉奴为威胁,他就立马缴械投降,连犹豫都不带的。”
旁听的宿华感叹道:“真厉害啊,听说怒兽场就是他的构想,想要给所有小妖一个机会。只可惜被贼人利用,但依初心看,玉大人是个好妖。”
鸢杪戳了下他的脑门,半是嗔怪:“你啊,想东西还是那么简单,这么多年一点进益都没有。”
“连你这样的都记得谁创办的怒兽场,那些因此获利的妖,更是存一份感激。你觉得这些年发展下去,会是谁的助益?”
宿华仿佛被打通筋脉,恍然道:“所以玉大人也不是好人,他是想利用那些妖,成为自己乃至妖王的拥趸!!”
“论迹不论心,沦心世上无完人。” 云程持相反态度:“就算玉奴有私心又怎么样呢?怒兽场在被黑暗腐朽前,终归是有无数妖兽曾被庇佑,有一线希望。从这一点看,他就是好妖。”
“光明下的一点点私欲,也是掩埋不住光芒的。”
宿华有些糊涂了,拧着眉思索云程的话。
鸢梧怜爱了:“行了,你日后跟着毕月行事就好,听他的不会错,昂?”
宿华像个大狗一样,垂下眼乖乖点头。
又睁圆眼睛,脸上全是明晃晃的敬佩:“您和龙主真厉害啊!拿住妖王的把柄,发现他的软肋,这样以后他再也不敢动歪心思了!”
鸢梧搅动着碗中鲜艳欲滴的龙晴,轻哼:“驺枫这个呆头虎,从小就这样不聪明,偏偏爱使坏,一点心思全挂脸上,这下不费一兵一卒便能获得矿脉和蘋桑木,让他出出血也正好修缮一下神梧宫。”
“只是。”鸢梧停顿一下,翘起嘴角,腮边的梨涡浅浅,却笑得几分坏:“这不是最让他头疼的,头疼的在后面呢。”
宿华露出智慧的眼神:“什么啊?”
鸢梧拒绝宿华的疑问:“小孩不用知道。”
宿华转脸看向云程,云程耸肩摊手:“我也还是个孩子呢~”
鸢梧轻摇团扇,微风习习缭绕几许乌木沉香:“云程应该知道吧?”
云程确实清楚。
君臣情谊深厚,或许驺枫会愿意为玉奴让矿脉给蘋木,但不至于伤害自己眼睛都不眨一下,甚至不惜放话与龙族为敌。
这其中,必然有比君臣之谊更加深重的情愫牵绊。
可是看驺枫的做派和反应,估计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玉奴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无论玉奴有没有此意,都是够头疼得了。
宿华看着笑容如出一辙的鸢梧和云程,如遭雷劈,难道真的是他不聪明?就他不知道吗?
毕月跟在裴瑾之身后一进殿,就看见了老大一颗焉头焉脑的白菜杵在中间,有些疑惑,这是又怎么了?
听见脚步声,鸢梧同云程齐齐回头,玄稷和裴瑾之走在前,毕月在后。
父子二人长身玉立,身形高大,穿着玄色阔袖锦袍,不疾不徐地踏步入殿,身形逐渐清晰,视线在触及殿内时瞬间柔和,冷肃的面容仿若暖春积雪融化。
鸢梧定眼忘了数秒,忍不住转头和云程嘀嘀咕咕:“小公子,你瞧瞧我这是什么命啊,嫁的夫君、生的儿子都是面瘫,没沾染到我的半分灵气。”
云程向外撇了一眼,人一家人蛐蛐对方拉着他这个外人,云程有些尴尬的笑笑:“虽然您和我离得近,但瑾之他们还是能听得到的。”
鸢梧不以为然·:“就是说给他们听得,免得天天板着个脸,都要变丑了。”
说话间,当事人已经落座。
玄稷垂眼视线落在鸢梧面前那碗龙晴上。
鸢梧心中咯噔一声,忙出手准备将龙晴酥山拿走,只可惜慢了一步被玄稷截胡。
“你刚醒,不宜吃这些冰饮。”
说着她的面瘫夫君露出个灿烂的笑容,直接烘化了冒着冷气的酥山,深紫色的龙晴飘在融化的糖水上,滋滋冒着热气,空气中漂浮着特有的果酸香气。
宿华从未见过笑得如此灿烂的龙主,惊得张大嘴巴,被担忧他流口水的毕月默默替他合了上去。
鸢梧心虚地捧着变得微微烫手的瓷碗,没敢吱声。
裴瑾之伸手拉云程,贴近轻声问:“师兄怎么在这儿?让我找了好久。”
云程冷不防撞见裴瑾之放大的容颜,淡色薄唇,高挺鼻梁,一双瑞凤眼眼尾上翘的弧度恰如其分,多一分则媚少一分则淡,深邃的眸瞳含着担忧和委屈。
云程不禁想鸢梧说错了,小师弟哪里面瘫了?有这样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怎么都不会丑到哪儿去的。
直到裴瑾之又喊了云程两声,云程才堪堪回神,发觉自己似乎是被小师弟的容貌吸引住了,脸上不禁飘起了火烧云,连忙回答问题企图将自己的失神蒙混过关:“伯唔,阿梧。阿梧邀请我和宿华品尝她亲手制的龙晴冰饮,刚好谈到妖王你们就来了。”
说到一半,收到鸢梧不悦的信号,云程连忙改口。
裴瑾之撩起眼皮环顾一圈:心虚的娘、严肃的爹、呆傻的宿华和操心的毕月,悄悄提醒云程:“以后不要随便答应母亲的邀约,父亲管的严,她只好拉你们做噱头。”
云程点头如捣蒜,又问矿脉和蘋山木的事:“怎么样?都处理好了吗?”
“一切手续都已完备,天晶矿脉已派兵驻守,待蘋桑木送往虚妄宫后,神梧殿即刻修葺。”
裴瑾之回答着,顺手把云程跟前的龙晴酥山热化了。
云程看看酥山,又抬头看看裴瑾之,目光充满责问。
“我担心师兄寒凉的东西吃多了不舒服,师兄不会怪我吧?”
“不会。”云程把舌尖的话咽了回去。
“那师兄尝尝?”
云程不忍拒绝,低头沿着碗壁嘬了口温烫的果汁,甜味消散大半,酸味从舌尖滚至舌根,很是提神。
裴瑾之耍戏法一般,往碗里投了两颗冰糖,又看向云程像是寻求认同和夸赞。
云程立刻给面子的喝了一大口,举起大拇指:“更好喝了!”
对面的鸢梧看着二人的互动,瞟了下在身边虎视眈眈防止自己偷吃的面瘫相公,磨了磨牙。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灌了玄稷一大口,看着玄稷酸到皱眉的模样差点发出桀桀桀的笑声,夫妇一体,怎么能她一个人酸呢!
突然,宫殿外飞进一只灵鸟,细窄的爪子搭在玄稷肩头,喙一张一合 ,无声无息的传递着什么,却见玄稷脸色大变!
轩蠡:我是什么很见的人吗?
发现自己掉收了!崩溃!咆哮!流泪!本就不多的收藏雪上加霜,好冷啊,把我放冰箱冻成冰棍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1章 chapter 231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