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三刻，角楼灯火通明。四面打通，从楼外可以直接内部人影攒动，骰子摇晃，赌桌叫嚷。气氛烘托下，无须揽客，便有络绎不绝的魔修进去一掷千金。

四人在阴影里望着这整座城最辉煌、最热闹所在。

“奇了怪了，刚刚这里还是一片漆黑，陈灰落满梁柱。就刚刚一刹那，整个楼突然就亮堂了。判若两楼啊！”云程说话间已好几个魔修擦着他朝销宝阁走去。

他留意了下，发现似乎不需要什么证明，直接便可入内。不再犹豫，拉着裴瑾之往里窜，周兮和步珞一连忙跟上。

销宝阁共三层，下两层如亭台四面通透，每层八根圆柱伫立撑起一片天地。梁柱之间赤色薄纱如瀑垂落，随夜风摇曳，展露出赌场上的狂热和失意。

云程进去，就像是突破了某种界限，喧嚣声更加清晰贯耳。

赌桌前众生百态：有人赌红了眼追加筹码，有人千金散尽失神怔忪，有人冷静筹谋见好就收。

但无论何种结局，所有人都是规规矩矩的，哪怕或吵或闹都没有离开赌桌动手。

于是云程看见的最激烈的景象，就是两个穿着黑袍的魔，坐在原位指着对方攻歼。实在起不住了微微抬臀，掀开碍事的宽帽，脸对脸提高声量对骂。

本以为进来会有一些血腥画面的云程，在这一刻为他的刻板印象感到羞愧，同时感叹这些赌徒的操守。

情绪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居然还能克制着不撸袖子，怎么不算是另类的专业？

“几位客官。”

一张笑意盈盈的脸闪现到他们面前，就连裴瑾之都未曾察觉他的靠近，不由探出半步将三人护在身后。

那人着圆领短褐，一方万福红布巾包头，圆脸大眼，拱手弯腰，很是和气。

“四位瞧着脸生，想必是白日里才入城的几位高手。在下骰骄，见过诸位。”

云程回礼，并笑道：“是，初来乍到。听闻销宝阁是魔界最大的赌坊，想来玩玩。”

“贵客远道而来，是我等荣幸。”骰骄欠身，指尖出现一根细银针：“销宝阁的规矩，禁止使用法力。请诸位配合。”

骰骄的笑容毫无破绽，热情而不谄媚，是很容易让人信任亲近的态度。

但是云程却莫名觉得不舒服，骰骄的语调、表情，在细微处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就像一个被设置好参数的木偶。

“所有人都是需要禁法力吗？”步珞一指了指不远处还在纠缠的两个魔族，“他们也是？”

“是的。”

既来之，则安之。

几人定了主意，由骰骄在他们的一处穴位扎了一针。说来奇怪，应该是那针被特殊锻造过，他们的灵力真的暂时被封存了，无法使用。

“销宝阁只有一条规矩：不许使用法力动粗。千金散尽还复来，愿诸位尽兴。”

确认针没有别的害处，云程迫不及待地问：“听说这什么都可以作为赌注是吗？”

骰骄点头：“不错，任何，都可以。”

“如果我想要去最内城，可以告诉我方法吗？”

骰骄没有表现出一丝的诧异和好奇，只是平淡的扫视云程上下，衡量着他的价值。

“可以，只是需要与坊主对赌。”

“坊主在哪儿？”

骰骄指了指头顶：“三楼。”

回想到角楼的外观，只有第三层是完全封闭的，确实是最特殊的所在。

云程道：“我们能否上去？”

骰骄摇头：“见坊主，须得过我这一关。”

云程早就做好费周折的打算，他伸手：“请。”

骰骄带他们来到一处角落，放着一架紫檀雕花镂空屏风和一方实木桌。与别处金碧辉煌充满财欲的陈设相比，这里是格格不入的质朴。

骰骄率先入座主位，上面摆着一个骰盅，揭开里面放着婴孩拳头大小的骰子。

当骰骄碰到骰子的瞬间，他的气势就变了。面部所有的表情消失，是目空一切的冷漠。

他拿起有点类似于圆球的骰子，缓缓说：“这是错金银镶嵌铜骰子，共有十八面。“骄”面为最大，“酒来”最小，剩余一至十六。”

骰骄一边说着，一边转动骰子给云程他们瞧。

“稍后我会转动骰子，你们需要猜测骰数。共三次机会，猜中两次即为过关。”

“你们，谁来？”

骰骄无神的眼让云程有些打怵，但是他突然发现骰骄的视线飘向了他，并开口：“好，请坐。”

云程悚然回首发现他的亲亲手足们后退一步，把他突显了出来。

甚至，就连裴瑾之都退了半步。

云程很想咆哮：你退半步的动作认真的吗？！

但其实云程也知道，这个是非他不可了。早在人界他们几人推牌九的的时候，迫于他强大的运道，几人输的裤衩子都不剩了。

只能说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他背负所有了。

云程深吸一口气，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冲着骰骄便是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这骰子我没有玩过，可以慢一点吗？”

骰骄面无表情：“不可以。”

“好吧。”

云程做了个请的手势，准备听天由命了。

骰骄有一双很漂亮的手，十指纤长骨节匀称。他将十八面铜鼓放到骰盅里，手覆上盅盖，宛如白玉雕。手腕扭动摇晃，手臂却稳稳悬在半空，十分赏心悦目。

云程只能看见骰盅的残影，他努力凝神，期望能听到不一样的声音。但是这和他熟悉的六面骰子不一样，十八面增加了太多的可能，云程只能赌一把。

动作定住，骰骄将骰放置在中间，抬眼望向他。

第一次，云程不抱希望，他道：“酒来。”

骰骄揭开，是十六。

“第一局，输。”骰骄重新合上，顿了两秒，说：“第二局开始。”

身后三人甚至都没来得及宽慰云程，便已开始赛点局。这一次，不能再试探也不能输，否则他们连见到坊主的资格都没有。

云程抿紧唇，上臂撑在桌子上，闭上双眼，将听觉放大。

刚刚放进去的时候，顶面是十一。随着骰盅晃动，骰子的摇晃轨迹在云程脑海中模拟，一、十三、六。

“叮——”

盅停了，云程慢慢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模糊的重影。

骰骄很有风度的没有催促，待云程目光清明，他才开口：“请。”

云程心里有三个答案，他不确定哪一个是正确的。但在他未开口的时间里，他感受得到身后几人屏息和紧张。

肩膀上落下一掌，是裴瑾之的手，他只是轻轻捏了了捏他的肩。

没关系，云程知道，错了也没关系。

“骄。”云程说出那个一直飘在心中的答案。

骰骄揭开，金黄的骄字耀眼夺目。

“第二局，赢。”

四人骤然放松终于能大口呼吸，应对下一局。

有了前两局的经验，以及云程的好运加持，第三局云程也猜中了。

步珞一轻呼和云程击掌，周兮说他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裴瑾之在旁边纠正这是云程的实力。

“恭喜诸位，请你随我来。”

骰骄只愿意带云程上去，裴瑾之三人便在一楼等候。

心中怀揣着赢的喜悦和暴涨的信心，云程跟着骰骄上楼。前方被黑暗挡住，骰骄将掌心覆盖在一处，旋即带人走了进去。

三楼被屏障罩着，从楼外看是一片漆黑。但其实，屏障只是隔绝了声音和场景，三层的陈设和一二楼差不多，一样的四面红纱。

云程一抬眼便见整个三楼只放了一张巨大的桌台，传说中的坊主斜坐在桌子后面，那是个女子，轻纱单薄，能清晰看见肚兜的绣花。

她掌心把玩着骰子，玩味地看向来者。

而她脚边，匍伏着一个男子，正捧着玉足细细嗅闻。

“赌什么？”

没有任何寒暄，直接了当到可怕。

“我们想知道怎么最快进入最内城。”

女子眼尾像弯钩，她定定瞧了云程一会儿，淡紫色的瞳十分摄人心魂。

“可以。我要一件地级法器。”

她的要求实在是太过正常，云程忍不住瞥了眼她旁边双手捧足一脸痴迷的男子，很想说声：就这？

但这种不利于他的好奇他没必要问，直接应下开始。

依旧是猜骰数，依旧是三局两胜，不同的是骰子换成六面的了。

迅速赢下两局的云程不禁怀疑：这是不是太容易了？

女子无趣地打了个哈欠，软声软语：“真没意思。”

云程很想附和，但他说的是另一番话：“请问，怎么能够进入最内城？”

女子靠着椅子上的软枕，眯着眼快睡着的样子，声音慵懒：“按理说，是需要一城一城的闯，不顾你既然赢了，我便告诉你另一条路。”

她说着停了下来，眼睛完全闭上了，呼吸平缓。云程也不敢催，生等她小憩完。

终于女子迷蒙地睁开眼，云程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唤醒了她的记忆：“魔王爱吃甜，每隔一段时间销宝阁会将所得的稀罕点心送到魔宫，正巧今日就是时候，你们可以跟着一起。”

说完，女子完全陷入沉睡，她脚边的男子跪直身子，替她盖上白羽毯。

排班上的我神智不清！好困好困好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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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chapter 2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