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只是我们想多了。”
为了不让周禧担心,林参笑着说:“不用自己吓唬自己,我们继续打扫。等掌门回来,看见你把寸光庭整理得干干净净,一定会夸你。”
周禧看得出来林参的心思,亦为了不让林参再多添忧虑,他假装被骗,一转脸没心没肺地笑了出来,“好!那么接下来该扫地了!我扫东西,你扫南北,看谁扫得快!”
说着便兴冲冲去杂物间拿扫帚,没有瞧见身后林参缓缓凝重的神色。
同样的,林参也不曾发现他转身后垂落的眼眸。
二人心照不宣,都装作若无其事。
连耍带闹地打扫完寸光庭后,已经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刻。
林参守在大一宗练功广场门口,来回踱步等待傅雪和阚成玉归来。
周禧就坐在一旁的门槛边,片刻不离地跟着他。
忽有一宗弟子送来点心给周禧,“希妹,吃点东西。”
其中两男三女,身着一模一样的淡紫色棉衣或毛裙。
他们无视林参,蹲在周禧身边,团团围着周禧,“这是食堂刚蒸的芋头发糕,还热乎呢。”
“多谢师兄师姐。”
周禧礼貌笑了笑,道谢后,接过装有芋头糕的盒子,准备起身送给林参。
“诶!希妹,你干嘛!”
一宗排行十二的男弟子立即按住周禧手臂,阻止了他起身的动作,神情不悦道:“我们特意拿来给你的。”
说完抬眸瞥了眼林参,又压低声音补充一句:“你别糟蹋了我们的心意。”
林参望着远处转角,期待阚傅出现,几近翘首以盼,对身边正在发生的小插曲充耳不闻。
周禧只好默默坐在原地,自己先吃,打算剩半个,借口说吃不下,再给林参。
另外四人有意无意地给十二使眼色,还刻意让十二靠周禧靠得最近。
十二犹豫须臾,小心翼翼开口问:“希妹,等会儿我们去同厨房商量,年夜饭就做你爱吃的菜,你想吃什么?”
周禧咬了一小口发糕,不以为意地随口回道:“不用啦,我要在小七宗吃年夜饭。”
五人神色微僵,其中四人的眼神微妙地看着十二,挤眉弄眼地暗示着什么。
十二难为情地挤出笑容,搓了搓手掌,蹲着往前靠近周禧几寸,“希妹,小七宗那么寒酸,平时就苦了你,这大过年的就别去受那个罪了,还是留在大一宗吧,到时候……我……我有话想对你说……”
周禧一边抬头看向他,一边嚼着芋头发糕,“现在说呗。”
十二干咳两声,低头躲开他纯澈的眼睛,“要,要在重要的时刻,才合适……”
周禧轻轻皱起眉,“十二师兄,你还记不得,两年前,三宗的二师兄把我骗到三宗,堵着我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还不让我走,最后被掌门爷爷罚关了七天禁闭的事情呀?”
十二愣住了,其余四人脸色隐隐发青。
周禧嘻嘻一笑,指了指放在门口的竹篓,继续说:“那里面,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信,大多我都没看,打算拿去小七宗给我四师兄当柴烧,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你的。”
十二回过神来连忙摇头否认,“不不不,我没写过。”
周禧道:“信我不想看,话我也不想听,十二师兄,别白费心思了。”
听罢,十二周围的气场变得无比低沉。
他带着羞愧与尴尬,忽然站起身,在另外四人同情又失望的眼神中捏着拳头逃开此地。
留下的弟子看着他离开,俄尔,回过头来七嘴八舌劝道:“希妹!十二师弟的家世你是知道的,打着灯笼都难找。而且他不像别人总是骚扰你,一直等到今年过年才敢来跟你说这些,你这样,太无情了。”
“是啊希妹,怎么能拿大三宗的老二和我们十二师弟比呢?!我们大一宗的人可不会和大三宗一样低俗。”
“退一万步来说,你不选十二师弟,打算选谁?大二宗的那两个还是大五宗的……”
周禧忍着耐心听到这里,发糕都不知不觉快要吃完了,终于听不下去,强行开口打断,“哎呀!”
他一边跺脚一边用力甩了甩脑袋,大喊道:“我要选当然选小七宗的!你们别说了!”
四人听罢,眨眼面面相觑须臾,一齐缓缓扭头朝林参审视而去。
“真被傅师姐说中了……”
“不是吧,你眼光也太差了。”
“这林拾鲤有什么好的?又懒又穷又不识字,除了种田还会干嘛?”
周禧猛地坐直身子,“你!!”
天色越来越暗,夜风瑟瑟,带着锋利的寒意,吹在脸上划得肌肤干疼。
林参停止了踱步,抱臂靠在门口,目不转睛望着远处转角。
听到这里,他终于回头看了那些人各一眼,眼神淡淡却暗含厌恶。
周禧见他投来目光,话便止在嘴边,似乎是在期待林参自己反驳。
朦胧夜色掩盖了林参眼底深处一抹不耐烦,众人只瞧见他扭头看了几眼,随后又转回目光,重新望向转角,期间未发一言。
周禧有些失望,暗暗叹了口气。
另外四名弟子揣度不出林参的情绪,只是莫名觉得今夜的风比昨日更冷些。
“嘶,算了,懒得劝了,我们回去吧,好冷。”
“是啊,今晚上怎么突然这么冷,走吧走吧。”
他们走后,周禧看了眼手里只剩一口的芋头发糕,起身走到林参,蛮横地戳到林参嘴边,“呐!”
林参“啧”了一声,偏头躲避,“别闹。”
周禧将最后一口发糕塞进自己嘴里,转身与林参并排靠在墙边,双手抱臂,口齿不清地吐槽说:“你这性子简直和师父一模一样,都不知道是脸皮厚还是没有正常人的脾气,别人那样诋毁你,你都不骂回去!”
林参不以为然,“从小就告诉你,不要试图改变旁人的想法,不要做无意义的争执,你是一点儿没记在心上。”
周禧难得反驳林参的话,还是气冲冲地反驳,“我记着了!平时能忍的我都忍了!可总有忍不了的事情啊!你凭什么批评我!”
林参微愣,缓缓扭头看向周禧,看见周禧用力把头转开,留一个因为呼吸急促而一上一下的后脑勺给林参。
“好啦,我的错,你有你自己的主见,以后我不强迫你忍耐就是了。”
周禧轻易就被哄得心满意足,嘚瑟地把头转回来,扬眉吐气道:“你都认错了,那我就原谅你,不过下次再有人说你的坏话,你要自己去争辩,知道吗?吵不过的话,我会帮你的!当然如果打起来那还是你自己上。”
林参:“……”
林参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你还教育起我来了。”
“嘿嘿。”
正说着,前方转角处忽然出现了火光。
林参和周禧提起警惕,认真盯着那里。
只见傅雪从转角后走来,身后众师弟举着火把,一行人在火光之中渐渐靠近大一宗门口。
“大家辛苦了,都回去吃晚饭吧。”
“是,大师姐。”
傅雪在林参和周禧面前停下,将多余的人打发离开后,才愁眉苦脸地对林参说:“整个望安山都找了一遍,没发现异常。”
林参垂眸间露出一丝失望,与更深沉的忧虑。
傅雪:“我大师兄回来了吗?今天下午我们不在的时候,有没有发生特别的事情?”
周禧摇头回道:“阚师兄没回来,下午很平静,大家都在忙着大扫除,和布置新春装饰。”
林参留下一句“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先走了,有掌门的消息麻烦通知我。”
尔后神色沉沉地朝小七宗方向走去。
周禧连忙抱上竹篓,告别傅雪后追到林参身边。
二人回到小七宗,一进院子门,就被温语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你们两个去哪里厮混了!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林参一声不吭地朝林甘房间走去。
周禧将竹篓放在厨房门口后,对着温语好一番撒娇卖萌加解释,才平息了温语的火气。
林参刚走到林甘房门口,正要伸手推门,但听见身后花卷忧心忡忡地说:“师父不在,两天一夜了,一直没回来,大师兄……”
林参收回动作,慢慢放下手,回身看向花卷,见花卷坐在石桌边帮温语摘豆角。
手里的豆角被她扭来扭去折得稀烂。
挂在房檐下的红灯笼照出了她心不在焉、以及惴惴不安的神色,“大师兄,师父会不会出什么事儿了?”
温语朝花卷走去,坐下,拿起豆角,“你担心他干什么,他本来就经常不着家。”
花卷:“可后天就过年了,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不回家呀?”
温语:“随便,管他呢。”
花卷:“怎么不管?他可是我们师父!”
温语折豆角的动作滞了滞。
虽然嘴上说得冷漠无情,但脸上的焦虑和无法集中的注意力都出卖了他。
到底还是担心林甘的。
林参兀自沉思须臾,缓慢地走到石桌边,左右看了看,发现西边的屋子亮着灯,里面有林拾星的身影,但何竹已经不见了。
“林拾银走了?不过夜吗?”
花卷闷闷不乐地甩了一把豆角,抱怨道:“是啊,这么多年的手足情分,竟然被一个他才认识半个月的女人给抢走了,哼!”
周禧从厨房端出两碗温热的饭菜,擦了擦筷子开吃。
是温语一直将饭菜温在锅里,二人回来才不至于吃凉掉的剩菜剩饭。
他们吃饭的时候,温语花卷就在一旁默默折豆角。
这张石桌难得如此安静沉默。
林参心事重重地吃完,再简单洗漱过后,回自己屋子休息。
周禧已经开始明目张胆地赖在林参屋子里,丝毫不知道避嫌。
在弥漫着艾草清香的屋子里,他倒是睡得沉,一整个反正天塌下来也砸不到他的态度。
然而林参又是久久无法入睡。
小七宗院子里刚熄灯没多久,林参看见窗外有微弱的灯光在奇怪地晃动,从亮到暗,一点点朝北边移动过去。
院子里的脚步声很小心,但在林参耳中,动静十分明显。
林参轻柔地将周禧抱在他身上的手脚移开,下床随便披上外衣,走前为周禧盖拢被子。
他打开房门的声音极其微小,步子也几近无声,院子里的人毫无察觉。
林参关上门后,就地站在门口,双手环抱,揽着外衣,身影沉没于黑暗之中,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看见林拾星举着油灯走进厨房,衣衫穿得整齐,进去后放下了油灯,人不知道在做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拿起油灯走出来。
今夜乌云浓重,夜色深沉,林参一动不动地站在墙边,完全没被林拾星察觉。
林拾星从林参面前走回自己房间,手里紧紧捏着几封信。
她低着头,林参看不清她的神色,但林参捕捉到她的肩膀有细微的发抖。
她蹑手蹑脚地回到房间,进门前就熄灭了油灯,如此小心,还是弄醒了花卷。
屋里传出两个姑娘家轻声细语的呢喃。
“小五,你干嘛去了?”
“我……起夜。”
“唔,才刚睡下没多久呢,你是不是睡前多喝了水呀?”
“嗯……嗯。”
“下次我陪你去,一个人不安全。”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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