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玉枝听闻他天不亮便出来找活干,到眼下还饥肠辘辘,于是又揭开锅,打算给他下碗面吃。
她撸起袖子下了些面条到锅里,再添把柴火烧起一旁的小灶台,片刻后,锅盖周围渐渐白雾升腾。她往烧开的水里烫了两根小油菜,捞出后烧热锅又往油锅里打了个鸡蛋,厨房里溢满了煎鸡蛋的油香味。
凌若元坐在外头稍歇,瞥见木盆里打湿的抹布,兀自起身将窗户擦得一尘不染。
井水微凉,凌玉枝打了瓢水洗了个干净的白瓷碗,拿着筷子往碗底挖了一小块猪油,舀了勺烧开的热汤一浇,猪油融化后清亮的油花漂浮在奶白的汤上。
再往汤里放一勺盐,滴上几滴酱油,接着把煮好的面沥干水捞出盛到调好的汤碗里。再切根小葱往上一洒,最后夹上焦黄的煎蛋和碧绿的小白菜往上一盖,一碗简单美味的阳春面便做好了。
她就坐在对面看着凌若元吃,待一碗面差不多见了底,她才开口:“我可不信你脸上这是摔的,吃饱了罢?那就跟我说说。”
凌若元喝完了最后一口汤,终于放下筷子。
他本欲是不想告诉姐姐家里余下的那些糊涂烂账,姐姐好不容易得了自由,不能又连累到她。
可脸上的伤终归遮不住,他只能扯谎说是夜里摸黑摔了一跤,奈何凌玉枝根本不信。
架不住她一再追问,凌若元只能如实道:“是爹之前欠的外债,那些人要不到钱,便来家里搜刮乱砸……后来我去渡口打算找点活干,也好赚些钱,结果王六那些人说好了给我三十文钱,转头却少了一半。”
凌玉枝心中涌起一阵恶寒,这个烂人一走,还留了一屁股烂账给子女。
许是习惯了,凌若元才吃完就欲起身把碗收进去洗。
“坐着。”凌玉枝按下他,从荷包里拿出些铜钱放到他面前,“你先去药铺买瓶药擦擦。”
凌若元放下碗筷,匆忙推却,“姐姐,你更不容易,我怎么能要你的钱,我,我有钱。”
“当初呢,还得多谢你救我。我这铺面刚开,也缺些人手,你不若来帮我干活?我是绝不扣你工钱的。哦对了,若是抓到你躲懒,那就另说了。”凌玉枝支颐笑道。
凌若元心里自是万分愿意,只是他也不知为何,姐姐好似与从前不大一样了。从前姐姐只会在家中绣花摘菜,爹每每稍不如意,欲动拳脚,姐姐就会独自揽下过错,死死护着自己。
如今的姐姐也会护着他,但她再不会让自己受一丝委屈。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谁若是欺负她,她也不会咽回肚子里。
他突然觉得,这样的姐姐,似乎比从前更自在开心。
凌若元欢喜抬眸,眼中闪过一丝期许,“怎敢怎敢?姐姐你教我的,答应了帮人家干活绝对不能偷奸耍滑,要卖力肯干,人家下次才会信得过你。”
凌玉枝快慰作笑,“好好好,那就这样说定了,待会将自己吃的碗收进去洗了。”
*
城南新开了家药铺名唤妙春堂,听说掌柜姓刘,是南州人。妙春堂的生意这几年势头愈发强劲,因名声在外,故又将分铺开到了清安县。
趁凌若元在洗碗擦桌,凌玉枝独自转悠到妙春堂。
她知晓若是让他自行去买药,定会为了节省银钱草草买些便宜的药,涂上能止疼,留不留疤就不一定了。但脸上的伤决计不能敷衍,若日后留疤就难办了。
她决定还是替他跑这一趟。
正走到妙春堂门前,便见一位身着淡紫衣裙,身姿清瘦的女子被一个高大伙计推搡出来。
那伙计横眉怒目,语气显然不悦:“你一个妓子,一连几日来这又不买药,只千般询问我家掌柜做什么?赶紧走,再不走别怪我喊人轰你走!”
那女子虽容颜清丽,可也难掩眼角淡淡的细纹,看着早已不像妙龄。她脚下没站稳,往后踉跄几步正好侧身撞到了凌玉枝身上。
凌玉枝扶住她的双臂,关切垂眸:“娘子,你无事罢?”
这一看,竟是认出了她来,这女子貌似是容月楼的人,先前路过容月楼,只在门前见她过几眼,曾听人唤她柳惜娘。
柳惜娘视线从妙春堂的牌匾上移开,眼底闪过一丝晦暗,瞬然又恢复寻常故态,颔首道:“无事。”
她松开凌玉枝的手,再朝药铺看了一眼,才转身离去。
凌玉枝狐疑打量她的背影,目光一路跟随,见不远处一家无人的茶棚里站着一位身姿婀娜,身着鹅黄色妆花裙的女子,正伸着皓腕朝柳惜娘招手。
柳惜娘见了那女子,惨淡的脸上终于露了笑,即刻坐下与她交谈甚欢。那鹅黄衣裙女子戴着帷帽,清风抚过时却微微吹撩开薄纱,隐约显露出她容颜的轮廓。
凌玉枝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姑娘,你要些什么?”伙计见她愣在门前,出言问她。
凌玉枝回转目光,尴尬浅笑:“大哥,拿瓶上好的擦伤药。”
*
开杂粮店的沈老板一向古道热心的,故而十里八方都爱同他打交道。
“来,拿好了潇潇,我给你便宜些,零头就算了。”
江潇潇盈盈一笑,伸手接过包好的糯米粉,稳稳递上钱,“多谢沈老板,您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今日王家嫁女儿,王家乃清安县数一数二的富商,对待独女的婚事自然也格外重视。
江潇潇出了沈记店里,站在路旁远远望着,只见送嫁长队足足有五六里,到处锣鼓喧天,炮仗齐鸣。听闻夫家也家底殷实,郎君骑得都是高头大马来接轿子,路过的行人无不叹观止矣。
她正暗叹好生气派,脚下却随意踢了个路边的石子。
可她遇到的都是什么烂人。
不管,男子道貌岸然,有什么好的,赚钱才是正事。
走出了接亲的队伍,路旁有位商贩吆喝卖茶叶。
“瞧瞧啊,上好的西湖龙井……”
江潇潇驻足上前,他父亲从前是淮州茶商,家中世代靠制茶为生,她自小在淮州长大,耳濡目染中也渐渐学父亲爱上了品茶。最喜爱的茶当属这西湖龙井,可章州这带卖这种茶叶的并不多,她已有许多年未喝过正宗的龙井茶了。
今日真是难得遇上一家,她将装糯米粉的袋子往手腕上一挽,不自觉走向买茶叶的摊铺前。
“这位大哥,您这茶叶正不正啊?”
商贩立即满脸堆笑,“姑娘,我家就是淮州的,茶山上自己种的茶叶,这是今岁的第一批新茶,绝对是没掺一点假的西湖龙井。”
江潇潇懂些门道,捧起一把茶叶细看,又问了些许话,这才欲付钱买几斤,可手摸到腰身时却已然是一片空荡。
坏了。
她心中一颤,回头望着途经的熙攘人群,定是方才趁人多被哪个贼人摸去了荷包!
别看这章短小,但有重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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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卖花声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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