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这下麻烦了。”望珣脸色凝重。

噩梦世界中出现的怪物皆为噩梦中心意识的化身，只要噩梦中心不判定它们死亡，它们就会不断刷新复活，堪称打不死的小强。他执行任务多年，虽然也有过直面怪物的时候，但这个数量还是第一次，何况……

他瞥了一眼站在身边的慕曦行。

他们队伍里还有个自保能力低下的新人。

羲和作为指挥官通过唤醒者之眼见证了一切，自然也能够分析出慕曦行的莽撞之举会导致这种后果，可为何先前它并未出声制止，反而放任事件发生呢？

来不及细想，便感觉身旁掠过一阵狂风，一个轻盈灵巧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冲到了怪物堆里，只听“刷刷刷”一阵混乱过后，刚刚成型的怪物们就有不少被切成了几半，满地都是蓝色的残肢断臂。

“哈哈哈哈，好久没见过这么刺激的场面了！”齐飞璇抡了抡手臂，黑色瞳仁中是毫不掩饰的兴奋，打到了怪物一次还不算，等在他们中间蓄势待发要杀他们第二次。

望珣苦笑，他怎么忘了，比起新人慕曦行，他这位个人风格鲜明的老手同事才是更极致的混乱来源？

“哇哦，好厉害！”慕曦行完全没有注意队长的情绪变化，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给齐飞璇加油助威。

“嘿嘿，这算什么呀？之前我连更厉害的家伙都打赢过！”齐飞璇双手叉腰，言语间满是自豪。

望珣看着她们两人之间的和谐氛围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当头一盆冷水：“与这些怪物纠缠没有用，反而你杀得越多越可能激怒噩梦中心，到时候怪物越杀越多越杀越强。”

对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读过几十上百遍的《唤醒者守则》在慕曦行脑海里复苏了，打到噩梦世界里出现的怪物不解决问题，还是得用那三板斧中的其中一个才能成功把目标唤醒。

现在已经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噩梦世界的核心就是“看见”，将“看见的眼睛”毁掉，就等于毁掉了噩梦世界的一部分，但毁掉“眼睛”也就同时会唤来怪物……

慕曦行挠了挠头，她到底经验不足，哪怕天生直觉超群也难以分析出究竟还要做到什么才能唤醒目标。

“那我就在这里守着这些怪物，它们起来一次我杀一次，你们再去趁机再去把其他探头也毁了，看看会发生什么。”齐飞璇却完全没有被望珣影响，在怪物的“尸体”中间怡然自得做着舒展运动。

“你自己可以么？”望珣又有些不放心。

“我有什么不行的？”齐飞璇摆摆手，“你俩别磨蹭了，快去，你们越慢到时候这些丑东西复活次数就越多。”

望珣闻言便不再犹豫，一根细长的柳枝自他袖中伸出，缠住慕曦行的手。

“跟进我。”他带着慕曦行开始奔跑。

慕曦行一边跟着他一起跑，一边打量着那根缠在她手上，看似轻易就能折断的柳枝。

这是望珣的异能力——“春柳”。这种能力简单来说就是可以变出柳条，具体上限是几根、柳条的长度极限是多少不知道，只知道“春柳”好像可以用来打人、抓东西、攀爬还有防御之类的，如果望珣和齐飞璇性格类似，那么“春柳”也可以是一种极强的攻击能力，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队里已经有齐飞璇这个擅长进攻喜欢突击的队员存在了，望珣似乎并不喜欢用“春柳”来战斗，更多只是像现在这样保证队员不会走丢，或者变出很多柳枝形成一张巨大的网来保护他们。

望珣先是带着齐飞璇来到食堂，这次他没有像之前一样一个一个开枪，而是学习齐飞璇发动群攻，召唤出很多柳条，只用了几十秒就将整个食堂的探头全部打碎。

事情发生得太快，让反射弧很长的慕曦行处于蒙圈状态。

等到食堂也变得透明，望珣已经要拉着她奔向宿舍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道：“你们确定打掉探头是正确做法吗？不是会引来很多怪物吗？”

“就算不正确至少也不错误。”望珣说着话脚步却不停，“因为羲和没有阻止我们。”

“羲和……”慕曦行微微皱了下眉。

《唤醒者守则》第……呃……xxx条，指挥官的命令是绝对的，唤醒者必须时刻信任指挥官，听从指挥官的指令。

羲和明说的指令是必须遵守的，她没有提出反对的部分也是默认同意，同样需要执行。

可是……慕曦行有些想不明白，虽然羲和是更加温和女性化的存在，但到底有诺亚的前车之鉴，为什么高层还敢这样相信羲和？这些经验老到的唤醒者，哪怕叛逆如齐飞璇也愿意把羲和的意见当做重要参考呢？

只能说这里头大概有什么现在的慕曦行还理解不了的门道吧。

两人没有搭乘电梯，爬楼梯去往二层女生宿舍，走到一半慕曦行就不得不停止思考。

一股寒意铺天盖地而来，冻得她差点跪倒在地。

有什么要来了……有什么要来了……

当时她脑子里只有这么一句话，可她的舌头和大脑都冻僵了，一时间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提醒不了跑在前头的望珣。

望珣在二层楼道探出头的一刹那，便被几个黑影撞了出去。

他反应很快，几乎是发现黑影的一瞬间就松开了缠在慕曦行手上的柳条，保证她不会也跟着一起飞出去。

是保安，之前在齐飞璇视角里见过的保安，本来以为已经随着店长办公室一起消失了的保安，现在的他们和先前又有些不一样了，步伐不再怪异缓慢，相反已经做到能和奥运冠军一比高下。他们的形象也不太一样了，从原本的消瘦细狗变成了韩漫里经常出现的巨型双开门。

如望珣所说，噩梦世界的怪物死是死不了的，不仅死不了还会进化，每死一次就会变得更多，每死一次就会变得更强。

望珣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撞进了墙壁，虽然及时用柳条作出防御，但他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应该都因为这一下受到了损伤，喉中一热，竟生生吐出了一口鲜血，耳边是持续的嗡鸣，眼前也天旋地转。

见到这一幕，慕曦行就是反射弧再长也反应过来了，她拔出虫枪就向着正准备扑上去撕咬望珣的保安连开几枪。

虫卵迅速在怪物保安体内和周围孵化，使得他们中的好几个痛苦地躺倒在地上抽搐挣扎。

望珣暂时得救了，但慕曦行的攻击也让先前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怪物发现了她的存在。

噩梦世界的怪物看着疯癫诡异，实则都是有智能的，他们中有一些近乎本能的规矩，比如如果几个入侵者同时出现，他们一定会优先朝着最弱者而去。

所以怪物们在看见慕曦行的那一刻就默契得作出了决策，更多数量的怪物往望珣那头走来阻止他搭救队友，而那几个离慕曦行更近的怪物则毫不犹豫向她袭来。

慕曦行再次连开数枪，但怪物以自身为肉盾为身后的怪物挡去子弹，一个倒下了、两个倒下了，最后一个畅通无阻地打到了她手里的虫枪，把她扑倒在地。

后脑勺着地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她眼前一黑，险些就这样晕死过去。

她看不清，于是其他的感官就被放大。

貌似保安的怪物身上散发出一种人死了几天才会发出的腥臭味，熏得慕曦行差点当场呕吐出来，它压在她身上的重量也不容小觑，让她在临死前还体验了一把胸口碎大石。

临死前……是啊，她大概是要死了吧。

恶臭的屎黄色液体低落在慕曦行脸上，她却因处于木僵状态浑然不觉。

都说人死前会见到由回忆组成的走马灯，现在的慕曦行就看见怪物丑陋扭曲的脸渐渐幻化成一个小女孩的模样。

小女孩不是想要杀她，她对着她笑，像是一个撒着娇扑进朋友怀里的小可爱。

暄暄……你是暄暄吗？

慕曦行几乎要伸出手，触摸她的脸。

为什么我还是看不清你的模样？为什么我还是记不起你的声音？

我……真的认识你吗？

就在这时，压住她的重量忽然变轻了，有一股力量把怪物掀飞到一边。

熟悉的味道包裹着她，接着她被什么人抱住，那人温柔地擦去她眼角的泪水。

慕曦行怔愣地眨眨眼。

“郑……雅如？”

郑雅如还是瞪着那双铜铃一样大的眼，可此时的她好像没有初见时那样骇人了，相反多了几丝柔和，如果当初慕曦行看见的就是这样的郑雅如，大概不会被她吓到减少精神强度。

她轻轻把她放在地上，笑着指了指走廊尽头的一扇门。

慕曦行不假思索地朝着她指的方向去，一路上她看见无数倒在地上的保安尸体，和在中间奋力与他们缠斗的队长望珣。

女生寝室和楼上的男生寝室已经变得透明了，想来是方才她被怪物扑倒的时候，那些探头已经被杀出重围的望珣打坏了吧。

她走过的走廊也变得透明，怪物们一个个掉下去化为灰烬，整个楼道内渐渐只剩下刚才郑雅如指给她的房间。

站在房间门口，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拧开了门把手。

一进门，她就看见好大一块屏幕，一个大屏幕上又分出好多个小格子，大多数格子都暗下去了，唯独只剩下中间一小块屏幕还亮着。

屏幕前站着一个身影，满头白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身姿挺拔如松柏。

慕曦行不认识他，却好像能猜出他是谁。

“店长？”

那人缓缓转过身，一张沧桑严肃的脸，果不其然就是店长，噩梦中心，他们的目标。

慕曦行余光扫到最后的一小块屏幕里出现了她的脸。

“你……”她有些惊讶，咬了咬下唇，忍不住问，“你是……有意让我看的吗？”

看似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让店长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点点头。

“能问问嘛？”慕曦行垂在身侧的双手忍不住绞紧自己的裤子，“为什么选择我？”

“因为你是最像我的，也大概会是最理解我的。”他回答。

最……像他的吗？

也是。

她不是天赋异禀的齐飞璇，也不是经验丰富的望珣。

她是平庸的咸鱼慕曦行。

就像……他或许也不是什么店长，只是芸芸众生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员。

“好。”

慕曦行郑重地举起虫枪对着他。

现在只剩下最后的“看见的眼睛”。

他——店长自己的眼睛。

“砰”。

噩梦世界开始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