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望珣现在依旧在宿舍里，还是开不了声音，无法知道这位死去的室友是否在视频里说了什么。

三个人当中，唯一能自由行动的只剩下齐飞璇。

所以慕曦行问：【有没有办法把手机交给齐飞璇？】

望珣想了想，觉得不太现实：【我只要离开床铺一步，我的‘室友’就会群起攻之，想要把手机交给齐飞璇，势必要经过一场恶战，但如果有了恶战的打算，也就没必要把手机给齐飞璇了，我直接把室友都打倒，自己看就行了。】

齐飞璇一听来劲了：【那你就把室友都打倒呗？我之前打倒了那么多保镖才得到了线索，说不定这就是破局之法呢？】

她不说还好，一说就让望珣回忆起之前的事情，开始头痛起来。

【先前的事是你太冲动了，齐飞璇。如果不是你弄出那么大动静，我和慕曦行也不至于被困在寝室无法动弹。】

【但我实打实找到了线索吧？那一路上全是探头，虽然我能操控空气，却没法把自己变成空气啊？没有办法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进入店长办公室，如果你在现场就清楚了，就算是你也不可能悄无声息进去的。店长办公室那么重要的地方总不可能进不去就进不去吧？嗯？】

望珣不得不承认齐飞璇说得有道理。

可眼下的情况……

慕曦行的注意力全部被两人的对话吸引，浑然不觉原本持续响亮的呼噜声已经停止了。郑雅如不知何时抬起头，在她耳边说：“慕曦行，你其实不是慕曦行吧？”

慕曦行一个机灵，翻身远离声源，这一下动静极大，几乎惊动了所有室友，看着天花板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转过来聚焦在她身上，使得慕曦行头皮一阵发麻。

“好了，快躺下吧，和我说说话。”郑雅如在床下笑得诡异，“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大声告诉所有人，你根本不是原来那个慕曦行。”

慕曦行迟疑地权衡了一会儿利弊，决定先把事情告诉队友。

【我床下那个人发现我不是原来的店员了，说要和我聊聊。】

频道一下炸了，齐飞璇先是发了一连串的问号叹号，然后说：【这是怎么回事啊？？难道我们被目标发现了？？】

一旦唤醒者被噩梦中心察觉，就有可能被噩梦中心排斥出去或者当成自己噩梦的一部分暴揍，无论如何，下场都不会好。

【不见得，她是说要和你聊聊，如果真的被发现了，噩梦中心会直接攻击你。】望珣听起来很冷静，【所以你就先和她聊聊，我就在你楼上，如果有什么不对你就马上说，我会击穿地板救你。】

【好。】慕曦行按照郑雅如的意思躺回去。

清了清嗓子，她佯装镇静道：“你想说什么？”

“我只有一个问题，如果你不是慕曦行，为什么装成慕曦行？”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紧张，慕曦行总觉得郑雅如的声音听起来像蛇一样诡谲阴冷，“你……是来干什么的？”

“我……”慕曦行的脑海里一瞬间滚过了很多话，但不知为什么蹦出来的第一句却是看似完全不相关的，“我没有伪装，我就是慕曦行。”

她确实不是噩梦世界里，由噩梦中心幻想出来的店员NPC，反而店员是羲和给她安排的身份，店员可以叫慕曦行，也可以叫路人甲路人乙。

她才是真正的慕曦行，不是店员，不是谁梦里的一部分，是实打实真实存在的人。

床下的郑雅如猛然睁大了眼睛，因这句看似莫名其妙的话而惊愕。

她……就是慕曦行？

慕曦行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郑雅如的回复，想要把头探出去看看对方现在是什么状况，可就在此时寝室的门被推开了。

“喂，慕曦行，该换班了。”进来的人是原本在当值的张芳。

慕曦行一怔，怎么又轮到她了？早上她不是当过值吗？

可张芳若无其事地爬回自己的床位，整个寝室也没有其他人对张芳的话提出质疑。

反正……能出去也是件好事，至于理由到时候再想。

带着这种念头，慕曦行从床上一骨碌下来，往门外走去。

从寝室坐电梯到楼下，正要走进便利店的时候，她像是心有所感一样抬头望了一眼。

便利店上头原本是高层写字楼，可现在，写字楼变成了六层左右的矮层，上面的楼层像是游戏卡bug一样成了半透明状，消失的接口还能看见一点似云雾般缥缈的像素残留。

这是怎么回事？

慕曦行像被雷劈了一样呆呆站在原地望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忘记了自己原本的目的地，直到频道里响起望珣的声音：【慕曦行？你现在在哪里？来便利店。】

她回了神，匆匆小跑着来到便利店。

望珣已经站在收银台后面等着她。

【队长，你看见了吗？】她赶紧问，【那大楼怎么会只剩下半截了？】

望珣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从宿舍楼下来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但他马上就反应过来，这件事应该和齐飞璇有关，因为大楼正好是从店长办公室的楼层开始消失的。

不过一切都是猜测，所以他认为暂时还没必要告诉慕曦行。

慕曦行有些失望地点点头，也来到收银台后站好。

见她站好，望珣从口袋中拿出手机。

慕曦行立马把之前的失望抛之脑后，凑上去看手机里的内容。

望珣找出那段视频，打开声音。

一开始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不断抖动的凌乱画面，拍摄者透过手机观测着整个寝室，观测着每一个人。

然后，很突兀地，他开始大喊。

“你们看什么看？你们他娘的看什么看？看什么看？”

他把这句话重复了好多遍，也许是十几遍，也许是几十遍，从最开始的清晰愤怒到最后的声嘶力竭。

可是他的叫喊和画面是割裂的。

没有人在看他，一个也没有。

寝室里的所有人都用呆滞的眼神看着天花板。

“你们看什么看？看什么看？”

没有任何人对这句话做出反应，就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在向谁喊话？他到底看到了什么画面？

如果不是画面里的人，那会是店长吗？

他在向店长喊话？

结合齐飞璇在店长办公室的发现和室友的反应，店长确实在观察宿舍里的所有人，所有人也知道自己正在被看着。

而且，店长还能够通过探头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但就连店长也并没有对他的喊叫做出回应。

没有斥责，没有叫人处理掉他。

噩梦世界的每个人都是NPC，所以每个人也都是店长的一部分。

店长会叫大家要好好服务客户，叫大家按照规则谨慎行事，会处理掉自认为不合规的同事。

为什么不处置不斥责？

因为这样的呐喊是合理的吗？

“你们看什么看？看什么看？”

这也是店长想说的话吗？

那一刻慕曦行灵光一闪。

她忽然就明白了。

不想被看着。

不是想要监视，不是想要控制，不是想要无休止的赚钱。

被处理掉的李然是他，对着无人回应的寝室呐喊最后上吊的人是他，躲在床下试图躲避视线的人也是他，甚至连那个样貌古怪被人嫌弃的橄榄头说不定也是他。

他坐在显示屏后是因为那样就终于可以当“看着”而不是“被看”的人，他一遍一遍提醒“下属”是因为也想告诫自己不要再忘记所谓“规矩”，他处理掉别人是因为那样被处理掉的人就不是他了。

这里果然不是因为**，而是因为恐惧诞生的世界。

虫枪具象化落到慕曦行手里，她抬头看向天花板。

一个、两个、三个……

好多好多探头，每一个都是一只眼睛。

不想被看着那就不要被看。

她对准其中一个探头，扣下扳机。

慕曦行的动作很快，快到连站在她身边的望珣都没有反应过来。

第一个探头被击中，探头周围的空间立刻变得透明。

慕曦行于是明白过来为什么大楼会只剩下半截了。

一定是齐飞璇在入侵的时候也损坏了探头。

看不见的地方就等于不存在。

转向第二个探头，她又开了第二枪。

这时候望珣也反应过来了，也开始对着探头开枪。

齐飞璇一直在店里假装客人翻杂志，结果翻着翻着她真看入迷了，先前竟然完全没想着与两个队友汇合，直到慕曦行开枪她才反应过来退到安全区域。

“哈哈哈，慕曦行，想不到你还真有一套！”她兴奋道，“你们说，是不是把所有探头都打掉，目标就会醒来了？”

“这我哪知道？”慕曦行笑了笑，“毕竟我可是新手。”

“嘿嘿，那试试不就知道了？一个一个打也太麻烦了……”齐飞璇话音刚落，原本风平浪静的空间里就开始刮起狂风，原本无形无影的空气化为利刃，将便利店的货架切得粉碎，货架上的古怪商品滚落一地无人问津。

只用了一会儿，店内所有探头就都被打坏了，整个便利店化为虚无，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干干净净。

可便利店消失了，并不等于噩梦世界就消失了。

慕曦行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强大的压迫感突如其来。

转眼看去，原本空荡荡的广场上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便利店其他员工，张芳、陆杰等人都在其列，与之前空荡呆滞的眼神不同，现在所有人都恶狠狠地盯着他们三个看。

难不成……是她猜错了？目标并不是讨厌被看见，而是真的喜欢监视吗？

有点尴尬怎么办？

还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尴尬感就被另一种情绪取代。

只见张芳等人的皮肤迅速融化，与身上的便利店员制服合为一体，变成了一种异样的蓝色，看不出哪里是手脚、哪里是躯干，从原先的双腿站立变成了四脚着地，全身都长满了血红的眼睛。

呃……这是……变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