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是从厨房烧起来的，先是烧到了奴仆们居住的耳房，然后就是花园，接着一路蔓延到了大厅以及霍同湛所在的书房。

禁卫军虽然训练有素但并不擅长救火，一阵手忙脚乱下难免被人钻了空子。

所以在火烧到书房后不久，霍同湛就等到了他想等的人，然后就这样消失在了书房里，不久之后，几个黑衣人将一具穿着王爷服饰的尸体放在了书房里，摆出想要逃跑的姿势后就消失不见了。

也不知道是霍同泽的授意还是谁的暗示，总之禁卫军直到书房已经成了一片火海，才发现他们没有将霍同湛放出来，完全将火完全扑灭后，才在书房的窗户旁发现了一具已经烧得焦黑的尸体。

尸体已经烧得不成人形了，自然是没法根据衣着，或者相貌体型判断是谁了，但是在他烧成焦炭的尸体上，仵作发现一枚雕刻了‘湛’字的皇家玉佩，众人不敢擅自做主，连忙呈到了霍同泽的御前。

霍同泽看着眼前熟悉的玉佩，沉默了整整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然后就下达了辍朝三日的决定。

霍同湛毕竟是他亲手从小养到大的亲弟弟，现在人已经没了，那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至于裕王府里那些无关紧要的下人，霍同泽吩咐内务府每人给几十两银子打发他们走。

因为这次的火烧得太快太突然，裕王府里幸存的人身上大多带有烧伤，有的被烧伤了腿，有的被烧伤了胳膊，而有的…被烧伤了脸。

尤其是其中有一个脸上烧得额外严重，除了一双眼睛，整张脸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不说，腿还不知道怎么瘸了，嗓子也被烟熏哑了。

一开始还有人担心过这人会不会是霍同湛金蝉脱壳的伪装，却惊讶的发现这人不仅烧坏了脸，还烧坏了脑子，有人拿石头去逗他说这是吃的，他愣是吃得满嘴是血才把石块扔掉。

这样一来众人就没有怀疑了，毕竟霍同湛是什么人？是哪怕被霍同泽关起来了也一身傲骨绝不低头的贵公子，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愿意装成一个傻子？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个人还真就是霍同湛。

*****

霍同湛自然是不愿意装成傻子的，但是他失算了。

他猜到了那些人会想办法制造混乱将他带出去，也想到了他们会做出他已死的假象，但是他没想到的是那些人居然不同意他的计划，还为了以绝后患毁了他的脸。

要知道为了做戏做全套，他可是连证明皇室成员身份的玉佩都给了出去，用来坐实那具尸体的身份。

结果现在他现在脸毁了，嗓子也坏了，整个裕王府包括他的暗室也烧了，暗室内藏着的东西自然也没了，他还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那他又拿什么调动民意？还怎么东山再起？

霍同湛越想越生气，一个没忍住，恨恨的锤了下硬邦邦的木板床，有人看过来的时候，又赶紧像个傻子一样乐呵呵的用头撞了几下墙壁，在那人恶狠狠的辱骂下还得笑嘻嘻的假装听不懂。

直到确认没有人醒着后，霍同湛才小心翼翼的在木板床上躺了下来，但是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他哪里睡过这样硬的床，所以他根本睡不着，只能清醒的闭着眼直到天亮。

经过一夜的思考霍同湛做出了个决定。

——他要去找董先生，现在只有董先生还可能认出他了。

至于董先生认出他后他要做什么，以他现在的情况自然是不可能东山再起了，所以他要报复！他要那些把他害到这个地步的人付出代价！

他是先帝亲封的亲王，是已故太后的儿子，是当今同父同母的亲弟弟，是人人称颂的贤王，怎么能以现在这个身份悄无声息的死去，他要死就要死得轰轰烈烈！

*****

天亮了没多久，内务府派来给遣散费的人就到了，是霍同湛在乾清宫见过好几次的一个太监。

看到曾经熟悉的人，霍同湛有些紧张的退后了几步，虽然他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来曾经的样子了，但他还是有些担心。

万一呢？万一被认出来了呢？

要是被认出来了，这个太监必然会去告诉霍同泽，以他现在的情况，霍同泽想要处理他都不用费心，直接说他偷了皇家物品就足够了。

然而霍同湛多想了，那个太监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甚至给他银子的时候当着他的面扣下了大半，所以很明显，这个太监压根没有认出他来。

霍同湛这才放下心来，但同时又有些难过。

要知道这个太监他见的次数可不算少，那年万寿节之前，他差不多每隔一天就会入宫一次，且入宫必去乾清宫。那个时候，这个太监他一个月少说也能看到五六回，还不是那种远远的点点头，而是在等待霍同泽召见的时候进行过简短交谈的那种。

这么频繁的频率，加上那么近的距离，都没有认出他来，那董先生还能认出他吗？

霍同湛的心沉了下去。

*****

拿到银子后霍同湛就离开了裕王府。

他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根本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

——他毕竟是个王爷，往日里只有董先生来拜见他的份，没有他去拜见董先生的道理，所以他只知道董先生住在西市附近，至于更具体的地址就不清楚了。

可他又不能在大街上喊一句‘有谁知道已故裕王的心腹董先生住在哪里吗’这种话。

他只好在西市进出的必经之路蹲守，日复一日，就这样一直蹲到身上的银子都用光了还没遇到董先生。

就在霍安湛即将放弃的时候，董先生出现了。

他着急忙慌的向董先生冲去，却因为过于饥饿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他恰好摔在了董先生的身旁。

好在董先生也是个良善的人，看到霍同湛这明显饿得不行的状态，连忙伸手将他扶了起来，却意外的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霍同湛紧紧抓着董先生的手，颤抖着嘴半晌没有开口

——他还没想好见到董先生要说些什么。

然后被董先生半拖半拽的到了一旁茶馆的雅间里。

董先生让小二赶紧做一些顶饿的食物过来，接着就仿佛一个慈祥的长辈跟霍同湛聊起了天。

期间霍同湛几次想要开口，却都被打断了，他以为董先生是无意的，想要直接说出他的身份，却被董先生一筷子菜给塞回了肚子里。

他这才认真的看向董先生的眼睛，然后就确认了一件很悲伤的事——董先生认出他来了，但是拒绝认出他。

意识到这点的霍同湛浑浑噩噩的吃饱了饭，看着董先生塞给他二十两银子后就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迷茫的站在了原地。

他对董先生难道不够好吗？每个月都会给他数百两银子用做家资，逢年过节还有各种礼物跟赏赐，董先生的儿子要读书他也写了推荐信，为什么现在会这样呢？

霍同湛不理解。

不过已经失去一切的他很快就缓过了神来。

既然现在所有人都放弃他了，那他还守着什么礼义廉耻干什么？他要盗皇陵！

只要拿到陵墓里的金银珠宝，他就有钱了，就可以养一队死士，让他们为他做一切他想做的事。

可霍同湛以前毕竟是个王爷，哪里认识干这个活计的人？但是他知道这些人一般都藏身于贫民窟中，所以他径直去到了贫民窟挨个打听。

于是没多久，京城内的摸金校尉们就得知了一个消息，有个傻子知道通往皇陵的小路，想要找人去盗皇陵。

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这皇陵指的可不是前朝的，是本朝的，也就是说这皇陵可是没被盗过的，里边必然有相当多的金银珠宝！

这下子，京城里的摸金校尉都兴奋了起来。

霍同湛成为了他们眼里待宰的羔羊。

只是霍同湛并不知道这些，他还在感慨他真是聪明，不过短短两天就在贫民窟里找到了一队装备精良的摸金校尉。

霍同湛带着他们沿小路避开了守墓人，精准的到达了墓穴的正上方，眼看着他们进出墓穴多趟，搬出的金银珠宝在一旁堆成了小山，高兴得见牙不见眼。

就在他准备将这些金银珠宝搬走的时候，一同前来的人却拦住了他，霍同湛疑惑的看过去，就看到对方随手捡起了一个明显不值钱的匕首扔到了他怀里：“你的酬劳就这么多，剩下的都是我们的。”

“凭什么？我们当时约定的不是这样的！”

“凭什么？就凭我们人多势众，我们想给你多少就给你多少，至于什么狗屁约定，关我屁事。”

“你们…你们…”

霍同湛还想说什么，对方一刀就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再啰嗦，我就把你也埋到皇陵里，然后把墓封死。”

这下霍同湛不敢说话了，他腿一软就摔倒在了地上，这位王孙公子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是不会遵照约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