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露馅

“自己人,自己人,别动手!”周行吓得急忙出声阻拦,跟着疾步走了过来。

石方巳只觉背后的匕首被挪了开去,他下意识想要转头去看背后的人。

周行却眼明手快地赶了上来,双手捧着石方巳的脸,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堆问题:“大哥,你睡醒了?是出来找我的吗?走了这么远,累不累?”

石方巳见此立时会意,周行这是不想自己看到背后人的样子,他一念及此,便顺从地不再回头,只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累。

周行见他明白了,这才放下手,看向石方巳背后的人。

周行手上掐了一个决,虚空中立时破开一个出口:“叛徒都清理了,这里面也没有你什么事儿了,我把封印打开,你还是先出去吧。”

“我不急,我要看着不距道的每一个人都死绝了,我才走。”那女声正是啼鸦,她说完这句话,也不等周行回应,黑羽一翻,就地消失不见了。

竟是对光明与自由丝毫不屑一顾。

周行见啼鸦已走,方才把视线转回石方巳,伸手过来,想要扶他。

石方巳却一动不动,不肯向周行借力。

他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周行有能力在北斗印中的任何地方打开一个出入口,他根本就是来去自如的!

什么被俘、什么无法脱身、甚至于是被同命咒限制,都只是周行的一个计谋而已。

周行发现石方巳表情不对,试探着开口:“大哥?”

石方巳盯着那盈盈发光的门洞,脸比锅底还黑:“我如果没有找过来,你是不是就自己走了?”

“怎么会?我的事儿还没做完呢,这不是想把袍泽送出去了,好赶在你睡醒前回来陪你吗?”周行当即矢口否认。

石方巳暗暗磨了磨后槽牙,心道:“好嘛,他甚至没有说,我就是走也要带你一起走。”

“时候差不多了,咱们回去了吧,丘月该来送洗脸水了,回头发现我们都不在,那乐子就大了。”

周行好似全然体会不到石方巳的心情,依旧若无其事地去拉石方巳,却被对方后退一步,躲了开去,周行诧异道:“不要我背你吗?还是你打算自己走回去?”

“你我之间的同命咒,不是不能延长吗?”

“你说这个吗?”周行晃了晃自己绕着黑雾那只手,笑道,“障眼法而已,我就骗骗不距道那些蠢材而已,想不到他们真信了。”

石方巳叫他气得肝颤,架在双拐上的身子摇摇又晃晃,恍如风中落叶。

周行看得有些心惊胆战,生怕大哥一个站不住,把自己给摔了。怎奈石方巳不肯让他扶,他只好两手大张开,虚虚环住石方巳,以防对方摔倒。

石方巳还在怒目圆瞪,他抖着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指向周行:“合着我这段时间来的担惊受怕,都是自作多情!你根本没有任何危险!你!你竟连我一起都瞒!”

石方巳此时的情绪可以说非常复杂,一方面,他生气周行什么都不肯告诉他,另一方面,得知周行没有危险,他总算彻彻底底地松了一口气。

可这一口气还没落到底,一股痛彻心扉的情绪,又从心底里生出来,带着透骨的寒气渗入他的五脏六腑——原来式溪已经不信任自己了。

“你是不是觉得,你把计划告诉我,我就一定会出卖你?”石方巳原本想要质问的话语,到嘴边却再难以理直气壮,他的声音变得很低很低,低到近乎卑微的地步。

他颓然自唾,只觉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实在是涎皮赖脸至极。

自己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式溪同自己坦陈以告呢?若不是自己前科累累,式溪又何至于连自己都瞒了?

石方巳想到这里,便讪讪住口,想着等着式溪旧事重提,控诉自己的背叛,自己便也只好泥首谢罪。

然而石方巳已经做好了唾面自干的准备,周行却只是轻轻摆首,并没有拿过去的事情说事,只是淡淡道:“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我固然不会主动说,可你若开口问了,我也信你不是为了出卖我而来打探什么。”

他就算不相信石方巳的立场,也一定相信石方巳的为人。

石方巳一怔,整个人好像被什么东西戳中了,一时不知作何滋味,只愣愣地看着周行。

周行继续道:“我此番来,有三个目的,一个已经达成了,一个刚刚被拒绝了,还有一个目的没有达到。”

“那没有达到的,是你想借此,弄清同命咒同八核的秘密?”石方巳脑中灵光一现,接口道。

周行颔首,又不禁埋怨道:“可惜整个希声堂被他们严防死守,这么长时间来,我愣是没法混进去。”

“同命咒和八核,事关不距道的生死存亡,哪里是这么容易被你打探到的,”石方巳摇摇头,见周行肯同自己多说几句,便又试探地问道,“那书信是你故意放在那里等小风去偷的?那日你早就知道我会去救小风?”

周行没有说话,只是点头作答。

石方巳有些自嘲地笑笑,接着又感叹道:“我们可都上了你的当了,我就算了,小风那么鬼精灵的人,也会被你瞒了过去。”

周行摇头,露出一个意欲不明的表情:“他不蠢,各取所需而已。”

石方巳不解其意,问道:“什么意思?”

周行正要回答,两人身后偏殿的位置忽然亮起点点火光,人声渐渐吵嚷了起来。

“糟了,这是被发现了,”周行无奈地耸耸肩,“戏演不下去了。”

石方巳点头:“既如此,咱们便走吧。”

然而周行却没有动,只定定地看着石方巳:“大哥,我走了无事,可你走了,你的旗主之位不要了吗?跟我一走,将来不距道断然不会再接纳你了。”

石方巳爽直一笑:“我要那旗主之位做什么?”

“你不稀罕旗主之位,那药丸你不想要了吗?我没有那药丸的配方,你若是就这么跟我走了,不多时,便又会五感渐渐消失,你真的愿意吗?”

“式溪,其实你早就可以离开这里,可你一直陪着我守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就是因为心疼我出去了,会五感尽失吧。”石方巳神色了然,显然对答案早已十分笃定。

周行点点头:“反正也耽误不了什么事儿,在这里陪陪你也好。”

石方巳看着周行,目光温柔又坚定:“就像你说的,没人可以什么都要,我有你,就足够了。这一次,我选择跟你走。”

周行没再说什么,他转过身,背对石方巳半蹲下来:“上来吧,咱们回家。”

***

“鹿娃!快出来!我们回来了!”

周行刚回家就扯开嗓子叫石初程。然而连叫了两声,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小院里空荡荡的,石初程并不在家。

“这小子跑哪儿去了?”周行嘀咕道。

“鹿娃只怕多日没回来了,”石方巳趴在周行背上,看向小院那一地狼藉的落叶,“光是这地就该有半月没扫过了。”

周行哼哼道:“这小子,叫他看个家,自己倒跑了。”

要说这事儿,其实也不能怪石初程。

周行同石方巳这一去,就将近两年。石初程不用照顾阿耶了,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好做。

他原想着在家好好修炼,提升自己的修为实力,等到阿爹同阿耶回来,好给他们一个惊喜。

怎奈俗世中就不是个修炼的好地方。

这头一个,俞无筌正到了人厌狗嫌的年纪,三天两头来找她小舅父玩儿,不是拽着他爬树掏鸟蛋,就是拉着他上房揭瓦片。

石初程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他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哪里还会对这些捣蛋的事情感兴趣。

可不陪俞无筌玩儿吧,怕她自己玩儿出事情来,陪她玩儿吧,在阿姊那边又落埋怨,怪他不教点好,天天陪着孩子疯。

石初程痛定思痛,决定做出个表率来。

他先是妄图教俞无筌读书认字。

然而他家的坐席就像是长了钉子似的,俞无筌一坐下去,就浑身难受,撒泼打滚的,非要出去玩儿。

石初程在俞无筌面前素无威信,每每都在小筌儿可怜巴巴的眼神中败下阵来,纵容孩子这一点倒是跟周行如出一辙。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一次俞无筌自告奋勇,要帮石初程上房晒鱼干的时候,她自吹能飞天遁地,要给小舅父表演一个身轻如燕,谁料乐极生悲,一脚踩空,从屋顶滚了下来。

情急之下,石初程飞身上房,半路把她接在手中。

这下就完蛋了,给俞无筌发现真正能飞天遁地的,是她的小舅父,从此便扭着石初程要学如何御剑上天。

石初程被缠得没办法,只好教授了她一些口诀心法,带着她练些基础的,例如呼吸吐纳的功夫。

还真别说,练这些,俞无筌竟真能静上一静。倒是给了城内城外的鸟兽虫鱼,一丝喘息的机会。

然而石初程并未能就此静心修炼。

讨人嫌的,还有一位林遐,这两年也三不五时来打听大哥回没回家。她也不是问了就走,每每来了,总要摆出长辈的架子,对石初程的生活诸多关心。

只因她觉得大哥不在,她就得代大哥多照顾照顾她的大侄子。

石初程实在无奈,有一次同崔秀抱怨自己不得安宁。

崔秀便告诉他,自己在城外凤凰山上,占了个山头,邀请石初程来山里参禅问道。

是以如今石初程大部分日子都待在凤凰山,只偶尔回家来看看,周行他们回来没有。

石初程今日也是照常在山中打坐。

这静室是崔秀专门给他找的一个山洞,里面打整得干干净净,铺上了软和舒适的坐垫,务求令人感到十分的舒适。

唯一的问题就是,太舒服了一些,打坐的时候,容易睡着。

就在石初程再度昏昏欲睡的时候,他面前青烟一闪,周行的声音传了出来:“鹿娃,在哪儿呢?我们回家了,没事儿就赶紧回来吧。”

“诶!就回来!”

石初程闻言大喜,当即蹦了起来,收拾收拾就冲出了静室。

他打算跟崔秀道个别,就回家。

然而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彼时的崔秀正在大发雷霆。

“行军总管又怎么样,从我门口过,就得分我一半。要是不肯,哼!他也别想安安稳稳把那笔钱带走!”崔秀如今长得又高又壮,发起怒来,气势非凡。

一众仆从战战兢兢地躬身低头,谁都不敢在此时出声。

“阿秀,你这是要收买路钱吗?这......不妥吧?”石初程走上前去,表情颇为不赞同,“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怎么能强抢呢?”

“他那钱难道就干净了?战场上收受敌军贿赂,这钱,我就是抢了,又如何?”崔秀见是石初程来了,把他那冲天的怒火收了一收,却依旧是一脸的不忿。

“行军总管擅自收受敌军贿赂,难道国法不能管他了?”石初程耐心引导道。

“有道理,他要是不分给我,我就去告御状。反正我过两日也要去长安的。你那缩地符再给我几张,我可经不起翻山越岭的折腾,有那宝贝,我也好早些到长安。”崔秀道。

“我回头画了给你送来,”石初程有些头大,又问,“那总管是在哪里打的仗?是胜是负?”

“就在咱们南边的边境上,打的南宁夷,”崔秀说着,转头去问身边的仆从,“是胜了吧?”

仆从连忙躬身答道:“回大王,胜了,说是破了叛军三十余部。”

石初程给他分析道:“他既胜了,回到长安必然加官进爵,正是鲜花着锦、举国庆祝的时候,你这时候去告状,谁会理你?”

崔秀简直气结,抽出背后箭羽,往前就射。彼时远近都有仆从忙活,正有几人在射程之中。

那几人见他举箭,怕被射中,可又怕擅自躲避会被主君责罚,抖得筛糠似的,一个个只好朝石初程投来求助的目光。

“阿秀!”石初程加重了几分语气。

崔秀鼻子里哼哼两声,箭头上转,嗖、嗖、嗖地往天空上射去。

石初程摇摇头,终是无可奈何。

关于崔秀说的这位战场上收受敌军贿赂的将军:

先是,南宁夷爨来降,拜昆州刺史,既而复叛。遂以万岁为行军总管,率众击之。 入自蜻蛉川,经弄冻,次小勃弄、大勃弄,至于南中。贼前后屯据要害,万岁皆击 破之。行数百里,见诸葛亮纪功碑,铭其背曰:“万岁之后,胜我者过此。”万岁令左右倒其碑而进。渡西二河,入渠滥川,行千馀里,破其三十馀部,虏获男女二万馀口。诸夷大惧,遣使请降,献明珠径寸。于是勒石颂美隋德。万岁遣使驰奏, 请将入朝,诏许之。爨玩阴有二心,不欲诣阙,因赂万岁以金宝,万岁于是舍玩而还。——《隋书·志·卷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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