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分道

式溪穿林过涧一路追出去,幸而唐雩并未走远,她蹲在一条小河边,正朝河里扔石头泄愤。

唐雩看见式溪,依旧面色难看,她如今四处碰壁,弄得自己一身戾气,浑身带刺。

两人如今聚少离多,好容易见次面,式溪本有亲昵之心,但见她如此,终是不敢造次。

“又叫你说中了,没人愿意加入赤松盟,他们个个鼠目寸光,都想着依附强权,真以为那些大人物会庇护他们吗!”

唐雩将手中碎石狠狠置入河中,竟令那不过丈余的小河有一瞬的断流,无法前进的河水立时朝岸边溢来。

“雩儿,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这事儿你来牵头,毕竟少了些号召力。如果伯父肯出面,这些大妖多少也会给些面子的。”

式溪刚走到唐雩身后,眼见着河水要漫过来,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唐雩却好似没看见流得乱七八糟的河水,她转过身面向式溪。

漫上来的河水很快又自碎石缝隙流归河床,进而重新向东流去。

“我爹?他自己都是软骨头,前儿是做了纣绝的马前卒,如今又不知被哪个藏头露尾的东西眯了眼,觉得自己找到了大靠山,巴巴地赶去献殷勤。”想来父女倆因此也吵过无数次,唐雩提起依旧气得跺脚。

“雩儿,你这样折腾不会有结果的,便是真给你搞成了,世间妖灵通通抱团成盟,也是立了个大靶子,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将来也难有好结果。”式溪觉得自己简直苦口婆心。

式溪自己一贯的恣情纵意,那是因为他心里有数,他的修为给了他最大的底气,他闯的祸都是自己有能力善后的,即便是一时玩儿脱了,也还有师门给他托底。

可唐雩是不一样的,论修为、论地位,妖灵在三界终究是弱势,唐雩要是真的捅出篓子来,就是整个水族都护她不住。

可她如此行动得罪的又岂止是别的大妖?

妖族崛起,浊修如何能容?

玄天台又怎会坐视不理?

三界各方地位是早在华胥娘娘设下两仪弥纶大封之时就定下的,唐雩要挑战的是天道呐!

式溪不忍唐雩去走一条注定献祭自己的路。

“那我们妖灵就要永远这么逆来顺受吗?”唐雩早气红了一双眼,所有人都觉得她异想天开,都觉得她在痴人说梦。

别的妖族驱逐她,父母亲族不支持她,如今连式溪都觉得她在没事找事。

有那么一瞬间,唐雩觉得自己再也扛不住了。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肯让眼眶中的泪珠滚下来。

她深呼吸两口,愣是把一肚子的委屈都憋回去了。

式溪见她眼眶红红,却要故作坚强,心底早软了一片,他放低了声音道:“世间自有天理循环。”

“天道无情,哪里理我们死活。”唐雩捏紧了拳头,咬牙道。

“这不是还有玄天台吗?真有什么委屈,你们可以找玄天台主持公道。但凡有违玄元律的,不论妖浊修士,你看玄天台什么时候徇私枉法过?”式溪柔声哄道,可他没想到自己的安抚却适得其反。

唐雩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眼底好似点燃了一把火:

“玄元律?按照玄元律,浊修奴役妖灵没问题,打着天道的名头,随意抓走妖灵去给他们炼虚壹果也没人管,便是为了炼制虚壹果,把妖灵逼死了也皆是轻判。可妖灵若是反抗失手杀了浊修,全部重判!你管这个叫公平?”

式溪挠挠头,他并没有经手过这些审判,如何能知道判罚的依据,他打了个磕巴道:“这个......想来意外致死,同故意下杀手总是有些区别的。”

唐雩冷笑:“非我族类,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式溪难得放下身段哄人,自觉已经低声下气,谁料唐雩却屡屡让他下不来台,他毕竟也是个志骄气盈的年轻人心性,脸上有些挂不住,一时气急攻心,终究失了那份风度。

“那你的同族又有几个人和你站在一方?你都碰了这么多次壁了,难道还不明白你这是痴心妄想吗?”

大抵两个曾经互剖心迹的人,是最知道对方软肋的,式溪一出口就往唐雩最痛的地方戳。

“我妖族低贱,不劳上仙费心。”唐雩气得青筋直冒,脖子上的龙鳞乍隐乍现。

两个人都寸步不让,气氛几乎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式溪不知道自己怎么从最开始的想要劝慰对方,变成了后来互不相让的争吵。

难得的一次相聚,终究又是不欢而散。

这两个都在气头上,吵完架各自离去,谁都没有察觉到有个青袍修士,隐匿于远处,一直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式溪同唐雩分别之后,早没了来时的兴致勃勃,只闷着头往回走。

大概走了一半的路程,忽闻人声嘈杂。

式溪转过树丛,眼前豁然开朗,崖旁一座小庙临渊而立,进进出出的皆是附近居住的妖灵。

庙门口设了布施处,一个个头不高的小妖,蹦蹦跳跳地将手中灵药分发给进出的妖众,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跟来往的妖众说着什么。

式溪顿时有些好奇,便要走上前去,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正是石方巳同林壑。

原来林壑见石方巳情致不高,只道他担心这次合作的事情,便拉他出来走走,正遇上这神庙布施灵药。

“我看三位施主都是生面孔,可是来拜谒元君娘娘的?”那小妖见来了三个生人,便主动上前一礼。

“我兄弟三人初来贵宝地,不知道此间是哪位菩萨的道场?”石方巳回礼道。

“此处是不距道玄牝元君的道场,元君娘娘庇泽下界,下界生灵不论妖魔贵贱,只要诚心礼拜便可得玄牝元君庇护。”小妖道。

“玄牝元君?怎的我从未听闻?不距道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式溪问。

小妖脾气上佳,不在意式溪话语中对玄牝元君的冒犯,反而耐心介绍道:“元君娘娘郁氏尊讳上崔下嵬,因感念异道艰难,这才创立不距道,要解救天下妖魔外道。”

式溪闻言心生不屑,只觉这是个江湖骗子,待要说什么,却被石方巳以目光止住。

“入庙自然该拜神,且容我兄弟几人前去参拜。”说着石方巳便往庙内走去。

式溪跟在他身后也进去了。

林壑落在最后,问那小妖:“未知奉道如何称呼?”

“叫我千粟便好。”

石方巳入庙拜祝,式溪却在那庙中晃晃悠悠,这边摸摸那边看看,石方巳也不去管他。

待得二人从庙中出来,却见林壑同千粟不知说到什么事情,两人皆是眉飞色舞。

石方巳笑着对式溪道:“想不到他们两个倒是投契。”

式溪同林壑两个习惯了相互贬损,对林壑才没有什么好话:“也就是他傻,将来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他们在跃鹿涧一住便是半个月,期间那山妖族长问荆好吃好喝招待着他们,可就是不肯同他们谈生意的事情,后面甚至连面都不露了。

这日三人朝食已毕,伺候的小妖前来收拾餐具。

式溪见他进进出出都是一个人在忙碌,问他:“青崖,这两日怎么只见了你,之前和你一起伺候的小妖呢?”

青崖见贵客问话,连忙躬身回答,神色间有些惊惧:“他......他死了。”

式溪挑眉:“怎么死了?”

“族长本要把他送给左近一位很厉害的摩诃毗罗做娇客,他不愿意。临去的头一天,投水死了。”青崖依旧弓着腰,借机掩盖住了自己通红的眼圈。

式溪闻言,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林壑道:“他既死了,总得有人代替他去做娇客吧?是你去吗?”

青崖哆嗦了一下,把头埋得更低了:“今年玄天台征召的名额已经发下来了,不出意外的话,族里会让我去应召。”

“你想去玄天台吗?”式溪轻声问。

他脑中浮现出唐雩的控诉,眼前的事情让他不得不承认,对妖灵来说,世道实在不公。

青崖有些茫然地抬头,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妖灵从来身不由己。难道他不想,就可以不去吗?除非豁得出去,一死了之,否则他只能听命。

“那个摩诃毗罗能半路上就把人吓死,想来不是个好相与的,去玄天台做个佐使,也好过做那浊修的娇客吧?”石方巳替青崖解围。

“可他若是不愿......”式溪话还未说完,就被林壑打断。

“妖灵就这命,说这么多有什么用,”林壑转头问那小妖,“青崖,你们族长最近都在忙什么,怎的总是不见人影?”

“族长近日正在闭关,说是在练一种很厉害的功法,需要日日沐浴神药,练成了便可功力倍增。”

式溪被林壑无礼打断,刚想要发作,却被石方巳用眼神安抚,他看在大哥的面子上,决定不和这鼠雀之辈计较。

此时见青崖说到这里,他来了兴致,揪着那小妖问个不停:“是什么功法?又是什么神药?可是浮云株?你们族长千年道行,早就算得上世间数一数二的大妖了,他还想要变得多强?”

可不管式溪问什么,青崖都是茫然摇头,给他来了个一问三不知。

林壑有些不悦,他一拍桌子:“你怎的什么也不知道?你家族长到底什么时候肯见我们?”

青崖生怕惹怒了贵客,只好唯唯诺诺,急得满头大汗。

石方巳打断道:“族长的事情,一个侍从如何得知,你们别为难人家。青崖,你自去吧。”

青崖如蒙大赦,端着餐具逃也似的溜了。

式溪问石方巳:“大哥,他这里当真有那东西吗?我这几天明里暗里也问了许多妖灵,都说不知道此处有浮云株,咱们莫不是给他诓了,白在这里耽误时间。”

“浮云株原是极难产出的,只这里有它生长所需的天时地利。若是此间都没有,只怕其他地方更是没有了,”石方巳耐心同式溪解释,“再者这浮云株原就是化妖成浊的必须灵宝,向来为玄元律所禁,问荆想要谨慎一些也无可厚非。”

“那他也未免太谨慎了些,大哥都亲自来了,难道他们还怀疑我们的诚意不成?”被晾了这么久,林壑也是满腹牢骚。

“好事多磨,再耐心等等吧。”石方巳倒是沉得住气。

饭后两个不省心的兄弟各自去消食,石方巳难得耳根清净,他也不出门,将几案挪到窗前,盘膝坐定,把一块素帛铺于案上。

窗外可远眺群山,如今正值绿意萌发,草木回春之际。

石方巳凝神观景,提笔舔墨,一时间碧山暮云皆入画中。

石方巳心满意足地看看自己的画作,正准备提拔,不想这时林壑气急败坏地闯了进来,呼哧带喘地撞碎了一室静谧,给他带来了个惊耳骇目的消息。

“大哥,我就说式溪是奸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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