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一边的小白龙局促不安被炎帝看在眼底,他慈祥地对他说:“你不要对自己感到抱歉,你为帝女做的一切,我都看见了。”

“女儿啊,小白龙是值得你托付终身的男人,他为了你元神不保,受轮回之苦,你要感恩。不要为我担心。”

“我怎能不担心?大人物自然是不觉得,哪一个功成名就不是万骨枯?难道卿儿就不可怜了吗?她们的死又是谁造成的?阿爹,难道她就白死了吗?”

炎帝端坐着,拐杖在他手中始终没有变化新的姿态,他淡定地注视女儿的双眼:“仇恨能解决什么?只不过让憎恨更为憎恨,更加激化矛盾。你也不愿再看见支离破碎的心上流淌鲜血,妇孺高声呐喊不平意吧……”他站起身走了几步,又坐下,帝女见他身影苍老,不觉眼中多了几分泪意。

“阿爹,当年我云游四海,忽然听到城破横尸遍野,阿爹你也不见了踪迹。我便发誓一定要为阿爹,为我的神农氏讨回公道。”

“女儿啊,你纵然有再多的怒火,心中再有如何的不平也无法让死去的仙灵起死回生……战事非一人之起,也非一己之力能够改变世事造化。”炎帝叹了一口气,“人生何其短暂,神相对人类而来又是怎样的存在?或许谁都无法解释。”

“如今我臣民的魂灵回归神国,是他们对过去的无法释怀,这种结局对他们也未尝不是解脱。我一个老头子孤零零地在这地方数千年,白云作伴,百草相依。”

“偶尔我也会与他们的魂魄说话,在这漫长岁月中我明白了许多,沧海桑田,变化之大,令人想都不敢想。”

“宇宙浩瀚,在这万千不变的亿万年时光中,人生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想到这里,哪里还有什么想不开的?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你的大姐化为蘨草,二姐变成精卫,就连你的妹妹也变成了白鹊,只有你还活着……可是……孩子……我想到你的未来,常常情不自禁地感到痛苦……”

“我不知道阿爹因为我的哪一方面感到痛苦?”

炎帝听到丁衡君的问话,知她终究是无法排解郁结的疙瘩,只怕气氛越说越僵。他的内心涌起千层风云,叹气道:“你……你可知五色碧桃树的主人郦姬?”

“她是何人?”丁衡君一只手叉腰一只手盖住膝盖问,两只眼射出疑惑之色。她在第二世做惯了女土匪,行为举止已经匪类。

“人们称她‘郦姬’,又或者是‘丽姬’。她是从大神羿的鲜血中诞生,传说她有一棵五色碧桃树,能有起死回生的本领,我想对你或许可用。”炎帝不再说下去 ,他想帝女大约并不是很清楚他的话中含义,她又怎么可能想到自己命不久矣呢。

他的寝宫屋顶上镌刻的太阳散发一阵阵五色光环,温暖着下方的众神。

“女儿啊不必对过去过度介怀。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岁月已经压平所有的棱角。你可能不知道,正是因为小白龙的出现,你才会有情感上的波动,这才让我察觉出你的存在。”炎帝老毛病重犯要将女儿推销出去,不断地叨咕来叨咕去。

丁衡君倒是合作,也没有提出异议。她的心里实在是有着一个难解的大疙瘩,她喜欢敖掔转世的杨佑荫,却又对敖掔心怀芥蒂。过去种种已经成为不灭的记忆镌刻在脑海中,她回忆种种便忘不掉自己如何在昆仑宫魂飞魄散的。此时的她既是丁衡君也是帝女,帝女手抠另一只手背不说话,只管听炎帝怎么说。

炎帝褐色的衣袍堆叠在裤腿上,满头如雪的银发斜挽一边绕成一个髻,一根碧玉簪横穿中间给牢牢固定,他满脸丘壑堆叠如山,两只眼睛也似有昏花。

如今的他样貌和普通老人没什么区别,丁衡君跪在地上头靠在他的膝盖上,脸上顺淌清溪般泪水道:“对不起,阿爹!是女儿不孝。女儿没有尽到做女儿的本分,是女儿当初自私,如果女儿当初能听从你的安排你也不至于这样,我更不应该把你一个人丢在这片荒山野岭之中。”

丁衡君如此说,她知道自己和阿爹分别后,恐怕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她甚至觉得当年若是和小白龙联姻,或许能为阿爹争得为他效力的一股力量。

各种感情像是猛兽在撕咬自己,她也明白自己自从修道成仙以后,越发思念起从前的日子,想起小白龙的点点滴滴……想起他俩青梅竹马,他对她的深情不移……她不是没有情,她只是反应有点迟钝……直到这时她才发觉自己是喜欢他的。

也许正是有着心里的喜欢才愈发不原谅敖掔的背叛,才会在转世之后以人类的身份继续爱恋着化为凡人的他。

从前她是因为姐姐的死才会想着要不灭……不论是神是仙……都会死……丁衡君长叹一声,她的情绪时而绷紧时而放松,时高时低。炎帝说的没错,当年已过千载,中央天帝也不是她的阿叔。没必要再去纠葛……道理没错……可是死去的那些同胞们呢?他们活该被遗忘吗?

“阿爹,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冷清了,不如和我一道回到人间吧。”

炎帝双手合一盖在拐杖上,他抬起眼眉,仿佛有流云穿过他的双眼,回到了久远的过去。他摇摇头道:“我一个人清净惯了。在这里我能做从前没有做完的事。去山里采采草,寻找良药也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可是……我想阿爹……都说血浓于水,今生我以为自己是孤儿,可我见到你的时候便已经慢慢想起自己是谁了。”

“傻孩子……”炎帝叹息道。

“所以阿爹这次要我来主要是不放心我吧?放心吧,孩儿会照顾好自己,我看阿爹的样子只怕是从此以后天涯各别了吧。”炎帝的样子像是不久之后便要久别,丁衡君站起身大胆臆测道。

炎帝望着女儿几眼,竟不知道说什么。他指向天空,浮顶上转动的太阳飞落一根金色的羽毛,羽毛变作了金翅鸟,炎帝拾起它,它化为金色的羽衣,炎帝将它披到帝女的身上。

“阿爹不能时刻在你身边照顾你,我让巫毅跟着你,以后你不论有什么困难,都不必担忧,有巫毅在你身旁。我能放心许多。这件羽衣乃是太阳中的金乌褪下的羽毛变的。阳,乃是至刚之气,能挡厄除魔。我希望你的余生能健康快乐……这便是对阿爹我最好的回馈。”炎帝有道不尽的豆子一般,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

“这是你的朋友?”炎帝手指水獭问道。

“也算是吧……”

在一旁拘谨得反复搓手的水獭听到丁衡君如此回答倒有些欣喜若狂。

它“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炎帝拜了又拜道:“小人一直耳闻炎帝的宅厚仁心,今日有幸被召见,激动之余不知言语不知称颂。望炎帝宽恕。”

炎帝听到水獭戴高帽没有做什么感想,倒是让水獭快点起身。

“敖掔,你过来。”炎帝又望向站在一边始终不发一言的小白龙说。

敖掔依言靠近炎帝,炎帝抓住他的手又抓住丁衡君的手,将两只手叠放在一起道:“敖掔,我的女儿就拜托给你了。女儿,你要多保重自己。”

丁衡君还要再问,炎帝松开手,举起手向天挥去,宫殿、群山全部不见了,就连他也遁形无踪影,只有无边无际翻滚的海洋,灰蓝色的海面中间整齐地被风刀切割出斜面,斜坡从洋面拔起高耸入云,腥湿的海风划落细碎的水点,白色的浪沫推动沙滩匍匐前进。

“阿爹!阿爹!阿爹你去了哪里?”帝女手圈成筒状呼唤。

“帝女,炎帝他已经走了。请不要伤心了,您不为自己也要为所有关心你的人着想,好好保重自己!”巫毅见帝女执著地寻找父亲劝慰道。

帝女还要说什么,巨浪中伸出一只巨手伸向海岸边,拦腰拖住帝女,将她举至半空。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胸中闪烁金色的光辉,一颗看似透明的明珠跳出她的胸膛,半抹月轮般的浮光在珠子周身滚过,冷得让人发寒。

她双目无神,枯衰的身躯松软得挂在高空中,天空卷积黑色的雨云,一片连着一片,云的中央被撕出巨大的裂口,裂口下俯卧一块块小朵的残云,像是追随大云的小鱼鱼贯而行。一道红色的光柱从破云而出照在帝女的身上,好似周身披了一层极薄的纱巾照得彤红,破云之上是硕大的蛋形黑洞,据说这黑洞由万年光虫噬咬而成。

巨手企图将帝女一点点拽到黑暗之处,死命扯拽着……黑洞之下星星点点的粉尘是由虫子咬噬而成,化成了幽明的星辉。

“帝女!”白衣少年跃身到海浪中,伸出手去抓帝女的衣襟,他张开手掌托住奔走的珠子。

珠子原本就是敖掔的内丹,回到他的掌心变成了红色的宝珠。他吞下宝珠,化作一条白龙口里衔住帝女的衣角往外拖,他的身子绕云而行。

黑洞的吸力太强,敖掔自觉再过半柱香的工夫,自己便再也撑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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