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以前还住了几个美人妃子,都是得罪了皇帝或者是被人暗算后贬来了这里,住进来的那几位隔了不久疯的疯死的死。
如此冷清晦气的地方连太监宫女都不愿意来。
北风呼呼吹过,卷起喑哑的声音如同那些妃子临死前不甘的呜咽。
秦眠看着眼前凋零破落的宫殿,恐惧逐渐蔓延上来,漆黑的夜色里只有秦眠手中的一盏灯笼还亮着光,而她面前破烂的宫门就如同黑色的深渊一般,引人进入里面后暗藏的怪物就会将人吞噬殆尽。
秦眠小步挪动了一下,然后慢慢转身,算了算了,等下一次有机会再向他道歉好了。
迈出去不过两步,又停下,咬了咬牙,转过身鼓起勇气推开了那颤颤巍巍的宫门,一口气踏了进去。
等什么下次,反正来都来了!
若是等着下次,怕是只有给自己收尸了。
冷宫内漆黑一片,进入后仿佛与外边隔绝了声音一般,秦眠只能听见自己浅浅的呼吸声,宫殿内比她想象之中更加破败,屋顶因为长时间未修葺已经坍塌了一部分,露出上面黑沉沉的天,天上没有星子月亮。
她轻轻迈步朝里走去,心如擂鼓。
前方屋内隐约传来脚步声,手中的灯笼也在不断摇曳,那烛火映照在墙上就如同一只诡谲的妖怪。
好吓人。
这里面会不会还有怨气未消的鬼魂啊。
可能她的头顶上就吊着一个也说不定,长长的舌头还垂着。
也有可能静悄悄的站在黑暗中盯着她,越想便觉得背后一阵发凉。
好可怕。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心惊肉跳,可人都已经进来了,再出去的话她这前面的害怕不就白费了吗。
这人大晚上的从宫宴中出来来这冷宫做甚,谁会没事大晚上来冷宫啊!
秦眠哭丧个小脸,又寻着脚步声走去。
走进前面的殿内需要绕过一截倒塌的屋梁,那屋梁横亘其中,在黑夜里只见一个模糊的轮廓,且那屋梁下方还叠了不少砖瓦碎石。
秦眠看着,心里就开始乱想起来,这乱石垒的这般高,会不会里面埋了什么东西。
紧接着脑海中就浮现出一副画面,那些砂石、横梁遍布的小山里,躺了一具尸体,唇角带了血,头发披散,与砂石融为一体,只余一张青白的脸正对着房梁。
她脚步忙迈的大了些,打算快速绕过那房梁。
就在这时。
她发现她的裙摆被人拉住了。
“啊!”
秦眠将手中的灯笼往那处一砸,转身就跑,身后传来“嗤拉”一声。
没跑两步,撞在了一具身体上,那身体仿佛是铁筑的,将她撞得生疼,可秦眠来不及注意这些,她触到对方温热的体温后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顺势钻进了对方身上厚实的狐裘之内还挂上去了。
“救....救命.....有鬼拉我....”秦眠紧紧抱着来人,声音颤抖,还带了几声哭意。
江云起在秦眠一进入寂苑的时候就发现了,他默不作声的藏入角落里,看秦眠跟着他要做什么,却见女子抖着手脚,一寸寸的如同蜗牛一般在屋子里挪动,白玉一般的脸被烛火映照的出奇的漂亮,手中的灯笼发出的亮色在漆黑的屋内不断晃悠。
就这么点儿胆子居然敢跟踪他。
不过是衣角被横梁尖角挂住,也能被吓破胆。
他刚从暗处走出来,一具柔软沁香的身子就挂了上来。
江云起从未跟女子这般近的接触过,温香软玉在怀,鼻尖全是冰雪之中飘出的腊梅香。
他从没有跟女子这样亲近过,短暂的愣了一下,便伸手想将秦眠扯下来,然后,发现越扯秦眠抓得越紧。
他开口,声音不耐:“下来。”
秦眠脑袋还埋在他怀里,一下听见一道男声从她头上传来,她懵然抬头看去。
就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看着她的脸。
看起来好凶。
果然是性子不好的。
刚松开手,转眼又看见一旁掉落的灯笼映出的黑影,她现在就跟惊弓之鸟一般,什么东西都能拨动她的神经,她虽害怕,但也不敢再往人身上扑了,于是蹲下身拿江云起厚实绒长的狐裘裹住了脑袋。
“........”
江云起看着蹲在他身旁拿他的狐裘裹得严严实实的秦眠: “胆子这般小,竟还敢跟踪人。”
“不小。”秦眠小声回道。
“什么?”江云起一听见这小声回答的话语,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胆子不算小。”秦眠缩成一小团,头都不敢抬一下,但嘴里又重复道。
“你这胆子不算小,那怎样的算小。”
江云起属实是被气笑了,缩成一小团,紧抓着他的披风不撒手,倒还是嘴硬,且说她跟踪他,倒是一点都不辩驳,只关注说她胆子小这事。
“刚刚拖住你的不过一截横梁,你怕些什么,这世上哪儿来的鬼。”
江云起抬脚往横梁处去,那横梁尖角上还挂着一截衣裳布料。
抬脚,没迈动。
低头一看,身后蹲了一大坨,且还在不住的颤动。
“.........”
“松开。”
“呜呜呜不要,我....我害怕。”
略带哭腔的声音从披风下方传开,且那里边的人还裹得更紧了些,似乎生怕他一使劲将披风拿开。
江云起看着披风上露出的一只手,攥的都泛了白,由此可见她是攥的有多紧。
江云起动手扯了下,就见那细白的手又用力了。
他又扯了下,披风下传来一声弱小的惊呼。
他轻笑了一声。
秦眠缩在披风下,四周全是男子身上的味道,头顶上传来男子清浅的笑声,想着刚刚他故意扯披风的举动,就知是在嘲笑她,秦眠嘴巴一撇,更想哭了。
江云起难得在跟她周旋,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小鹌鹑,他直接将狐裘整个解开,往秦眠身上一搭,将她整个包裹住,露出如松般的躯干。
秦眠感觉身上一沉,小心从披风里探出脑袋,一双眼波光潋滟,还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江云起。
他居然将披风直接给她了?
江云起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小鹌鹑探出脑袋,一张软乎的小脸陷在披风里,还带了几分呆滞。
秦眠刚想开口谢谢他,却见眼前的人先开了口,声音冷漠:“哭起来真丑。”
“.......”秦眠嘴巴一撇,顿时将谢谢咽了回去。
怎么会有这种人,一会儿说她笑起来丑,现在又说她哭起来丑,就直接说嫌弃她丑就好了。
她略带了几分气愤的将头又埋进了披风里。
他蹲下,即使蹲下来也比面前的小鹌鹑高出不少,他无甚表情的盯着她,浑身透着一股压迫感,看着极不好相与:“你跟着我做什么?”
秦眠小心探出头,刚刚的几分气愤没了,看起来又变成了之前的受气包,她弱弱的看了他一眼,小声道:“来向你道歉。”
“什么?”
江云起很是疑惑,他也不是没被人跟踪过,但多数都是想要他命的,第一次有人跟踪他竟是为了道歉。
他觉得稀奇,却又很奇怪。
他冷声开口,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道什么歉?”
秦眠揉了揉衣角,鼓足勇气说道:“就是我今日在宴会上瞪了你一眼,其实我也不想瞪你的,但你一直看这边,我怕别人误会,就瞪了你一眼。”
说完她小心看了眼他的神色,见面色没什么变化,但是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她抬起头,圆圆的眼睛格外诚恳的看着江云起:“真的对不起,还希望您能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一下我。”
“........”他看起来是个这般小心眼的?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就因为瞪了他一眼所以眼巴巴的偷偷跟了他一路为了来道歉。
这个原因牵强而又让人失语。
让人怀疑她有什么别的目的。
但是女子的眼神清澈而明亮,看起来格外诚恳。
他将目光移开,声音淡漠:“我还不是这般小心眼的。”
秦眠刚刚说话就一直在观察他的反应,发现对方确实没在生气时稍稍松了口气,她也不想再待这个地方了,歉也道过了,她轻轻松了口气。
“那我走了。”
她连忙站了起来,也没将披风换回去,转身就往殿外走去,刚走到殿门口,她又忙转了回来。
江云起眉毛一挑,这是记起还他披风了。
却见秦眠慌忙的小跑过来,急得团团转。
“遭了遭了,有人来了,被人发现我们孤男寡女的在这里误会了怎么办。”
说完,也不等江云起回复,快速的往旁边的门缝后一躲,还不忘伸出手将露出的披风整理一二。
外边人说话的声音渐渐清晰,秦眠悄悄往外看,却见江云起竟然还在原地没动,她连忙小声催促:“你快去藏起来啊。”
听着外边的人声越来越近,江云起还老神在在的站在外边。
秦眠越来越急,于是她又胆大了一回,她冲上前,一把拖住江云起,然后干净利落的将人塞进了门缝里。
江云起属实没想到这小鹌鹑会有这么胆大的举动,且....力气还不小。
回过神时他已经站在门缝里了,他抿了抿唇,有几分不高兴,但他旁边的女子丝毫没有感觉,正趴在门缝前鬼鬼祟祟的往外面看。
只见两个穿了官服的男子从外边进来,且看那官服颜色职位不低。
一人身形高大健壮,站在面前如同一座小山,脸上留了络腮胡。另一人气质儒雅,穿了一身正红官服,看着四十来岁。
留了络腮胡的那人先进了屋子,四处看了看,见没人后对另一人道。
“他这是还没来?”
“应是来了。”另一人眼神落在一旁的灯笼上。
“那人去哪儿了。”
两人又环顾了一圈。
“算了,说正事吧。我今日一入京就收到他的传信,遇到什么急死了需要在这里来商谈,害的老夫什么都没打理就赶过来了,你看老夫这胡子,都来不及拿梳子梳上一梳?”
“直接剃了怕是更好些。”
“诶~那怎么行,这可是我的宝贝胡子。”
说罢,留了络腮胡的男子显然没什么耐心,连忙催促。
“不说我的胡子了,快说遇到了什么要紧的事,这般着急忙慌的喊我过来又不说,再说那小子,来了也不知去哪里闲逛,要不是老夫在外头看到了他暗卫的影子,还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
“张兄这般慌做甚,等那小子来了再说也不迟。”另一人双手交叠,一副淡然姿态,不慌不忙的回道。
“哼,还得我们等那小子,现在的小辈,没一点礼教,竟让老夫来等着,莫不是年纪轻轻身居高位,气性都高了。”
“嗯,也是,你要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军营里当小卒呢。”
“别贫了,你快说正事。”
正红官服的人谈到正事面色凝重了许多。
“你可知今日太子去清远县治水患了。”
“这怎的不知,清远县的水患这般严重,我回来的时候都碰见不少从那儿过来的流民,若是治理的好对太子来说也是好事,这有何不妥。”
那人笑了笑:”那你可知六皇子手中养了一批死士?”
络腮胡脸色一沉:“你的意思是说六皇子可能会趁此机会对太子动手?”
“太子常年在京中,若是动手难免留下痕迹,若是隔了百里的山林之中倒是好下手,得逞后可将这事安在山匪头上。”
“这六皇子的野心居然已经大到这番地步。”
外边的人还在交谈,方才说的话一字不差的传进秦眠的耳中,后面说的什么秦眠没听不清,她现下脑子里全是两人刚刚说的话。
六皇兄想杀太子?
太子是储君,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她僵硬的抬起脸,看向一旁的江云起。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