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棠瞧着那老头退出去,这才全然回想过来。她听着“孟承允”这名字耳熟,是从前听宫人议论,说过那么一嘴,孟承允叛国。
只是她从未想过,这孟承允同皇后娘娘孟娥月出自一府。
思及此,青棠瞧着楚上玄的目光愈是复杂。这天子之位,果真是寻常人坐不得。嫁于他三年,且诞下一子一女的女子,长兄叛了国,他身为陛下,或轻或重其实仅在一念之间。然他从未犹豫,合府上下,一个不留。
当真是杀伐果决!
且那老头那一问,哪里是问责是否牵连皇后娘娘?而是陛下该如何与皇后娘娘谈及此事,他却是坦然,不问罪便可,何须交代。
青棠见识了楚上玄为政之时,如何狠绝,正预备走,他忽的扣了两下桌面,一黑衣男子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
是同先前青棠见得那个侍卫一般无二的打扮。
“将孟挽月救下,送去翎羽国。”
“是!”
那人领命去了,青棠这端却是嘴唇微张,久久合不上。她愣了好一会儿,方才撤身出去,找见了还未出宫的史大人。
他昂首阔步,满面自信,哪有方才一分的惊惧不安?
青棠顿时惊觉,这一对君臣打哑谜未免手段太高深。一个明明便是为了救下孟挽月,偏要先扯出什么稚子无辜。这到最后,楚上玄也没打算将孟承允的儿子放了。另一个明明瞧中了孟挽月美色,偏是不改口,转脸又要身侧隐秘之人去将此事办妥。
只是,送去翎羽国又是为何?
倚靠美色,成为楚国的细作?
只是同为楚家人,孟挽月同孟娥月的命运,未免相差太多。一个为后,一个却要流落他国方才残存一条性命。
青棠这般感叹着,不觉间行走便又来了凤鸾宫。这等大事,应是不必楚上玄告知,皇后娘娘就会收到风声。
青棠无声无息地进了门,正好听着皇后娘娘同她的侍女木槿说着话。
“长兄之事,陛下已经知道了吧!”
木槿道:“查定此事的史大人方才入了宫,应是已将此事禀告陛下。”
“嗯。”皇后娘娘淡淡地应着,神色并未有一丝变化。
青棠不得不又是惊叹,果真是楚上玄的皇后,这脾气秉性,当真是不得不服。叛国之罪,她竟是眉头都不带紧一紧的。
倒是那木槿又道:“只是叛国是大罪,怕是娘娘往后便没有母家的势力了。”
皇后娘娘放下手中的书册,温声与木槿道:“去将两位殿下抱来。”
“是!”木槿撤身下去,没一会儿便带着两个姑姑前来。一位姑姑手中抱着一个软糯的娃娃,皇后娘娘一一接过,逗弄着孩子,仿佛那般灭族的大案不曾发生在他们楚家。
青棠在一侧瞧着,陡地明了孟娥月这份底气,她嫁于陛下三年,一年前诞下龙凤胎。女孩自是尊贵无比的公主殿下,男孩便是满月那日被册封为太子。
孟娥月已有了最稳妥的倚仗,母家势大,才是前路的阻碍。
只是她长于那里,父母兄弟姐妹,在这一案中无一幸免,莫说是悲恸之色,便是她眼中一丝动容都不曾有。
也不知是太过狠心薄情,还是坐了高位便自然会舍弃一些东西?
青棠琢磨不透,也懒怠得细细琢磨。
只今日这一趟,倒叫她看着了陛下与皇后娘娘的心思,这二人是不得招惹的。
然她从前也并未招惹过呀!
青棠回到云光阁,小憩了片刻,便又揪了梧秋与小栖下棋,她在一旁懒散地观战,一面默默盘算着,将那些之前以为不紧要的事,一一罗列。
新的美人凭空册封,大约还有几日。
而后是皇后娘娘寿诞,彼时,会是宫内女子难得聚全的一次。
初雪前,是她孟冬时节的生辰,那时她只用了碗长寿面。今次,便是母亲会依圣旨来到云安。
初雪抵临后,翎羽国使者来楚。
随后不久,虞妃自缢,她被打入冷宫,刺以毒酒。
青棠思虑过后,便是沉下心,且等着陛下宠幸新的美人,看那时可有蹊跷之事。那非寻常之事,是否同司命有些相干。
及至日暮,青棠简单用了些吃食,便又懒散地靠在亭下。小栖同梧秋在她身侧坐着,亦是百无聊赖。
然不过一会儿,青棠忽的额头紧蹙,这院子里有人!
她假借起身拿茶杯的时机,偏头看了一眼,果真瞧见那屋顶隐蔽处伏着一个黑影。遂随意找了借口打发小栖同梧秋离开,这才懒懒道:“出来吧!”
那身影陡地一动不动,仿佛做出了一副,只要他不动,敌人便不会发现他的架势。
青棠只得又道:“公子那般窝着,不觉得累吗?”
黑色身影迟疑了下,到底是跳了下来。
“你怎知是我?”他开口便道。
青棠靠在躺椅上,瞥他一眼。她当然没那般好的眼色,但气息却是辨得出。尤其,那日她坠落跌进的是他的怀里。
青棠没应,那人却是一开口便知说错了话,忙躬身道:“青美人,您怎知是我?”
“我猜着是你,果真是你。”青棠无谓地笑着,“怎么,你不守着清平宫,改为看着我这云光阁了?”
“还是,你们这般隐秘的侍卫,也是时有变动?”
“您逾矩了。”
“嗯……”青棠不以为然,只沉吟了下,“那你可有所求,我们交换如何?”
“臣不懂青美人何意。”男子低着头,姿态恭谦又疏离。
青棠便是直接道:“你们这一类身份隐蔽的侍卫,应该也不可显露于人前。眼下你在我跟前泄露了身份,要么我闭嘴,要么陛下杀了你我灭口。你以为如何?”
男子迟疑了下,这才道:“臣想出宫看看。”
“好,成交!”青棠迅速道,“半年后,我带你出宫,允你自由。”
男子始终垂着头,不言,便是应了。
青棠不由得身子前倾些:“不怕我毁约?”她身为一个低阶美人,一人出宫已是艰难,更何况还要带一个男子。
“青美人并非寻常女子。”男子嗓音沉沉道。
青棠眉目蹙了一瞬,随即舒展:“你们隐匿在暗处,果真什么都知道。”
“这是暗卫职责所在。”
原是暗卫呀!青棠摩挲着手腕,悠悠道:“那你们瞧见的那些事,可都告知陛下了?”
“青美人是指御花园中与虞妃生了争执,清平宫内,又将她的宫人打了?”
青棠低低地“嗯”了一声,全然不觉对方是否将话说得太过直接。只知晓这事是否瞒得住,原本只靠虞妃管得住她的宫人即可。然这宫内另有暗卫,只怕会传入楚上玄耳中。
到时,难免生些不必要的麻烦。
“陛下政务繁忙,非要紧事,臣等不敢叨扰。”
青棠这才悄悄舒了一口气,转而瞧着他:“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臣没有名字。”
“嗯?”
“暗卫均没有名字,只有代号。”
“那你的代号?”
“楚十一。”
青棠恍然:“也就是说,还有楚一、楚二、楚七楚八。”
“是!”
倒也是简便。
“对了,你会使剑吗?剑术如何?”身为暗卫,应是个中高手。
“会使,比您好些。”
“那你教我。”青棠说着,随即弯腰取剑,将剑递到他的手边。
楚十一伸手接过,终是抬起眼,四目交接,他不确信道:“青美人同我交易,只是要学剑?”
“嗯。”青棠无谓道,“我的剑术太差,学着防身。”
“您是陛下身边的女子,其实不必担心……”
青棠言笑晏晏地看着他:“虞妃娘娘不也是陛下的女子,甚至是挚爱。”倚仗旁人,总不如靠着自己。
“好,那我教您。”
自此后,青棠与楚十一定下规矩,每十日与她演练一次最新的剑法,而这十日间,他们彼此不见,瞧见了,也不必戳穿。
这夜,青棠默想着楚十一方才演练过的招式,整整练了半宿。从前为仙时,她都不曾这般用功。
大约,是因着上了床也睡不着。
后来当真是累了,才脱了衣裳窝到浴桶里。至于何时又爬到床上去,竟是半点没了印象。
清晨醒来时,青棠像是睡了很饱的一场觉,她伸了伸懒腰,又是晃晃脑袋。这一宿,难得无梦。
她喜爱这样不被梦魇惊扰的感觉,后来便常常舞剑到深夜,直至这宫内最新的消息传来。
李婕妤带进宫的侍女绿竹被陛下瞧上,预备封为美人。而李婕妤,据说是摔了满地瓷器,抑郁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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