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蓦然回首

宛浮生醒来时发现自己还躺在屋顶上,身上盖着被子,被角也细心地掖好了。

他抱着被子发了会儿呆,才想起自己身处何方。

吴岚迹离开司雳的梦境后,就卷着被子抱着花寅回到了禅房,把装着许诺给花寅的宝物装进了一个现场制作的乾坤袋里,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禅房。

当宛浮生扛着被子去找吴岚迹时,只在他的房间里看到一个对着什么东西傻笑的花寅。

惊觉有人进来了,花寅连忙把乾坤袋一藏,化作人形,若无其事地坐在了凳子上,镇定自若地给自己沏上了一盏茶。

茶是吴岚迹昨天泡的,现在早就冰冷了。

“花寅长老这是逢着什么好事了,笑得那么开心?”宛浮生道。

“没有啊,你小子看错了。”花寅一口茶差点呛到自己。

宛浮生也无意去探究花寅的私事,只是站在门口东张西望:“吴先生呢?”

“不知道,一早就不在了。”宛浮生暗自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那姓吴的魔修给宛家小子灌了什么**汤,让他这两天张口闭口都是“吴先生”。

宛浮生应了一声,就转身往厨房的方向走。

“被子!被子啊你个傻小子!被子还在你肩上扛着呢!”

“哦哦哦,我忘了,忘了……”

吴岚迹很快回到了莲月寺,无论是谁问起他昨夜的行踪,他都说自己只是因为睡不着,出去走了走。

其实他一瞬间远遁万里去找了弟子傅朝青,看看他参军后境况如何。

傅朝青一切安好,他傅家人的身份也被完美地隐藏了,没有引起当年灭了傅家满门的凶手的注意。

吴岚迹也略微放下了心。

如果安喜出了事,别说吴岚迹、姬识冕这两位关系亲近的长辈,就连天地道主都会追查到底,毕竟她可是三界唯一一只金乌。

但如果傅朝青出了问题,吴岚迹连光明正大地为他报仇都做不到。

因为傅朝青是被偷偷保下来的孩子,正常情况下,天地道主看在仙祖和人皇的面子上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真的把事情闹大了,就算是吴岚迹也免不了要受罚。

本来打算早上就走,但昨晚心血来潮与花寅约好了一起去逛永宁街,吴岚迹和宛浮生又在莲月寺吃完了午饭和晚饭。

三人要离开莲月寺的时候,圆法主持和宛赋,现在的悟念和尚,一起到寺庙门口送他们。

“咪咪,要玩得开心呀。”圆法主持在与花寅说话时,几乎都是哄着劝着的,语气与平时大不相同。

“都说了小爷叫花寅!你才是咪咪呢!”花寅不爽地转转脖子,躲开了圆法主持想要摸他脑袋的手。

圆法主持遗憾道:“为什么就不能叫咪咪呢?咪咪多好啊。”

花寅别过脸,从鼻孔里喷出了一口气。

宛浮生难得地没有咋咋呼呼的,他神色安宁,向悟念和尚行了个挑不出一丁点儿毛病的合十礼:“我回家了,悟念师傅保重。”

“施主,再会。”悟念和尚垂下了眼睫,缓缓回礼。

三人下了霜降坡,入了罗袖城。

夜间的永宁街果然热闹非凡。

街灯如昼,一路走来,看不尽的红粉佳人与文人骚客,听不尽的低吟浅唱与丝竹笙箫,吴岚迹也不禁啧啧赞叹。

他生在仙气缥缈的九重天,长在与世隔绝的吴山,烈朝时武风盛行,认识的人几乎都是披盔戴甲的硬汉,而地府森冷庄重,壶山又清净偏僻,吴岚迹何时见过这样的富贵地、温柔乡?

花寅准备了足够的钱财,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要买上一些,若非有袖里乾坤的法术,两只手早就拿不过了。

“这个!小爷要这个!”

“喏,这些不要,剩下的都给小爷包起来。”

“宛家的小子,过来搭把手!”

“把那个拿过来,对对对,就是它,小爷要了。”

花寅上蹿下跳,宛浮生跟着东奔西跑,只有吴岚迹优哉游哉地漫步在街头。

毕竟就算再让花寅吃一百个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使唤吴岚迹啊。

眼见一阵黄、灰、白三色的旋风从吴岚迹身边刮过,紧跟着的是一道闪电般的墨绿影子。

一人一妖逛个街竟然还用上了轻身之法,吴岚迹一时觉得有些好笑。

吴岚迹收敛起了神念和法力,如同一个出来游玩的普通人一般,手里还被宛浮生硬塞了一个精致的糖画。

他盯了糖画很久,才小口咬下一片,含在嘴里。

“怎么样?还不错吧?”宛浮生在防止花寅乱跑的同时,居然还能抽出空来,回头与吴岚迹讲话。

听到宛浮生与他说话,吴岚迹立即把糖画咽了下去:“……嗯,不错。”

他的称赞着实不怎么走心,却足够让少年游侠笑得牙床都龇出来了。

“宛家小子!你小子跑哪儿去了!”

“啊?哎,来了来了,花寅长老你慢一点啊!”

吴岚迹看着两个风风火火的身影,含笑摇了摇头,忍俊不禁的同时还带着几分无奈和惊奇。

宛浮生就算了,尽管他是神灵涵清君的转世,但现在也不过是个还未加冠的少年人。

可是花寅作为猫妖,都活了几百年了,怎么还这样毛毛躁躁的?

不过话说回来,出来玩嘛,肯定要玩得尽兴,随他们去好了。

吴岚迹心安理得地享受起了永宁街的繁华盛景。

但吴岚迹不知道的是,今天晚上,那个幸运的小乞丐司雳也在永宁街上。

不,他现在已经不是乞丐了。

司雳正跟在一帮跑江湖的卖艺人身边,打算用刚从那块玉佩里学来的小戏法赚点赏钱。

雪声观道统没有找错人,司雳天资极高,悟性更好,离吴岚迹给他授课仅仅过去了一个白天,他就已经修炼出了气感,并且能使出几个简单的法术了。

这帮卖艺人曾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司雳伸出过援手,都是讲义气重感情的江湖兄弟。

司雳找到他们说明来意后,他们只是验了验司雳的本事,就爽快地答应今晚带他一起上场了,还提前给了他一些钱,让他先去吃顿好的。

这是第一次上台,可千万不能搞砸了。

司雳握紧了藏在怀里的玉佩,默默祈祷着。

很快就轮到他上场了,恰好下台的汉子给了他一个安抚鼓励的眼神,然后先下去休息了,司雳咽了口唾沫,缓缓走上了台。

搭建好的台子一向结实,但也许是司雳过于紧张,总觉得脚步摇摇晃晃的。

司雳先抱拳团团转了一圈,算是给观看的人们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调动体内微弱的灵力上。

他这可是实打实的真法术,和江湖戏法完全不一样。

一道道绚丽的法术在司雳掌中绽放,或是火焰,或是冰花,引来观众的阵阵叫好声,铜板、碎银也像下雨一般砸在了台面上。

终于下了台,观众还意犹未尽。司雳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才向卖艺人中领头的大哥笑了笑。

司雳正想说些什么,余光却瞥到了一抹鸦青色一闪而过。

“大哥你先等等,我去去就回!”司雳立刻改口,拔腿就跑,急急忙忙地向那个人追了过去。

“哎,小司?怎么了这是……”

司雳挤开了人群,看到那个鸦青色衣衫的人就在前面不远处站着,他又激动又惶恐,憋红了脸,想过去和那人说话,可是事到临头却犹豫了。

这样冒然打扰仙长是不是不太好?

可是那个青年突然若有所感地回过了头,和司雳对上了眼神。

“仙、仙长……”司雳情不自禁地上前几步,又怯生生地倒退了半步。

“小兄弟?”那身穿鸦青色长袍的青年自然是吴岚迹了,但他没有计划过要和司雳相认,这时就干脆把装傻进行到底。

本来司雳还有些犹疑,担忧自己认错人了。

但吴岚迹一转过来,他就确定了这位青年就是自己梦里的仙长。

面容可以遮掩,但这股卓绝的气质却是常人难以模仿的。

都走到跟前了,今天他说什么也要和仙长说上话!

想到这里,司雳给自己打了打气,眼睛一闭,快步上前近乎粗鲁地拽住了吴岚迹的袖子。

吴岚迹低下头,用疑惑的眼神注视着司雳:“小兄弟这是何意?”

“仙长,我知道你是仙长!”司雳小声说,“我是司雳啊,仙长于我有再造之恩,如同我的再生父母……”

司雳挖空心思,才从脑袋的犄角旮旯里扒拉出几句文绉绉的感谢语,一股脑儿全向吴岚迹说了。

吴岚迹做出一副惊讶又茫然的模样:“你在说什么?我、我何时……小兄弟莫不是认错人了?”

司雳顿住了,看起来比吴岚迹还要惊讶:“……仙长?”

“什么仙长啊,我一个普通人,哪里称得上‘仙长’呢?小兄弟认错人了。”吴岚迹笑了起来,司雳看着他的笑容不禁愣住了。

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吴先生快来!咦?这位是……”宛浮生蹦蹦跳跳地过来了,又往吴岚迹手里塞了一个热气腾腾的小饼,“喏,新鲜出炉的菜饼,要趁热吃才好。”

然后他才去瞧抓着吴岚迹不放的小孩:“哎呀,我看着有几分眼熟啊。”

司雳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昨天在街上帮自己付了馒头钱的少年游侠,没想到仙长竟和这位游侠熟识。

“我想起来了,你是昨日那个小孩!”宛浮生一拍脑袋,又打量着司雳一身干净的衣服,咧开了嘴,“收拾收拾还挺好看的嘛,小兄弟这是找到活儿了?”

“嗯嗯。”司雳急忙点头,又怕游侠在仙长面前说出自己偷馒头的事,手忙脚乱地翻了翻口袋,摸出几个铜板来,“之前还没能来得及感谢这位大侠帮我解围,这些,这些是……那个的钱,我现在还给游侠大哥。”

宛浮生不客气地接过,捏在手里上下抛动了几下,才收进了钱袋里。

做完这些,司雳又委屈巴巴地看向了吴岚迹:“仙长……”

吴岚迹给宛浮生使了个眼色:“这孩子,一上来就拉着我叫仙长,也不知把握和哪位高人弄混了。”

“怎么可能!我不会认错的,我们昨夜才见过!”司雳脱口而出。

宛浮生听到这句话,就大刺刺地拍了拍司雳紧抓着袖子的手:“小兄弟确实认错了,昨夜我和吴先生不在罗袖城呢。”

“可是……”

可是仙长深不可测,能万里托梦也很合理吧。

司雳有些憋屈,他本就不善言辞,又不敢擅自将仙长赠玉之事告诉旁人,一时百口莫辩。

“好了好了。”吴岚迹出来打圆场,“这位……司雳小兄弟还是快回去吧,不要让家里人等急了,我叫吴岚迹,暂居城东,小兄弟有事可以去那里找我。”

吴岚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孩子聪颖归聪颖,行事上还是有些一根筋,这么轴的孩子难以让吴岚迹完全放心。

他神念一扫,就知道罗袖城还算藏龙卧虎,如果司雳因为这个拧巴的脾气惹上了什么人,吴岚迹也好帮着雪声观照看一二。

而且司雳既然继承了雪声观的衣钵,就算日后不出家当道士,也有必要去无量峰的雪声观参拜各位祖师,那就还需要吴岚迹给他领路。

至于梦境里的鸦青色人影嘛……

关吴岚迹什么事呢?

他只不过是恰好穿了一件同色的衣衫,又恰好认识雪声观的观主罢了。

司雳这才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宛浮生很快就忘掉了这个小插曲,在永宁街的这一晚,三人都玩得高兴,只不过在归途中,花寅有些闷闷不乐。

宛浮生不明所以,心知肚明的吴岚迹暗叹了一口气。

花寅告别莲月寺的时候到了。

那个……蠢作者羊了……

所以……这个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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