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东西或许对谷内阵法的修复有用,谷主可以拿去试试。”茶盏已见底,修璟没再续,掏出早准备好的木匣推过去。
清弦熟门熟路的接过打开。
里面不是她猜测的灵珠,而是一盏灯。
里面的灵力浓郁醇厚得惊人,最重要的是比起寻常灵珠,灯盏中溢出的灵力分外精纯,与阵法星图中所用隐有共通之处,就像是特意为飞星谷准备得一般。
这东西比起灵珠可值钱太多了。
哪怕魇齐在这儿,也怕收了烫手。
他们飞星谷常年戍守边塞,虽也是仙盟成员,但毕竟隔得远,突然送来如此贵重之物,莫不是另有所图?
清弦心中顿生警惕,礼貌性笑,将盒子推回去:“这东西太贵重了,无功不受禄,还请尊上收回。”
“借给你们的。”修璟声音听不出喜怒,是飘荡在山巅的风雪。
可清弦分明从那双冷淡的眸中捕捉到了一抹笑意,像是在嘲笑她自作多情,她默默地将东西移回来,用手肘按压住。
他既这样说,这东西便没有再退回的道理。况且飞星谷确实急需此物,此刻并非她矫情的时候。
“那便多谢尊上了。”清弦没再推拒,将东西纳入自己的控制范围,唇线微微上挑,问,“还请尊上说个明确的数目,届时我安排人送至无妄城。”
修璟知道价格绝不能报太低,略略斟酌便道:“一月十灵珠。”
价格算合理,清弦应了,亲自送修璟出门。
待人都撤走,清弦拿着灯登上摘星楼,刚驱动那盏灯,星图中繁星顿生雀跃,争先恐后地坠落,在灯盏中吃饱了灵力后方归位。
一轮下来,整个宗门阵法竟恢复了之前的七八成威力。
她着实低估了这盏灯,清弦垂眸,灯盏中火苗随风摇曳,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然而随火苗溢出的灵力却似她幼时在无妄山见到了那一股灵泉,清澈浓郁绵延不绝。
这样的东西想必来处并不简单,是修璟自己锻造的还是真的来自仙盟的支援?
答案绝不是后一种,她太清楚仙盟的那批人了,他们不是没有灵物仙器,而是不想拿出来。
因为在他们心中,切实的权势远高于虚无缥缈的人族道义。
故而他们明知飞星谷因妖族之祸萎靡数百年,至今只能依靠宗门大阵勉强构建抵御妖兽的防线,依然选择袖手旁观。
那些人的薄凉,清弦在师傅死时便以领教得彻彻底底。像修璟这样愿意伸出手的人,仙盟中太少了,值得她记恩。
但是恩情是恩情,她一争仙门魁首的夙愿不会忘。
清弦抬眸,璀璨的星图笼罩着整个摘星阁,耀眼无比,可人心底的黑暗,又有什么能照亮呢?
*
骄傲自矜如洪渊,飞星谷这一遭,着实给了他很大刺激。
他没想到,他人就在清弦面前,清弦却选择护着一个无能又懦弱的男人。
可偏偏他还没有立场去指责什么。
回到逍遥派,洪渊大醉一场,数日方醒。
醒来睁眼正看见照顾着他的秦桑。
洪渊一把锢住秦桑的手,眼珠猩红带着整张脸都有些狰狞:“她想退婚是真的,我能感觉到,她的心可真狠,这么多年的感情说不要就不要。”
秦桑掏出锦帕,轻柔地搽拭洪渊脸上沾染的灰尘,问:“渊哥没和姐姐提修复宗门大阵的事吗?”
“提了。”洪渊情绪稍稍平复,眼神阴翳,“她拒绝了。”
“或许姐姐只是一时没想通。”秦桑从矮凳上端起一个瓷碗,送到洪渊面前,温声道,“喝点醒酒汤,身子会好受些。”
洪渊压根儿没心情喝,推开后问:“她真的只是暂时没想通吗?”
回忆起清弦脸上决绝的神色,洪渊心里没底。
“渊哥在担忧什么呢?姐姐是最念旧情的人,何况你与她还有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秦桑将碗盏放回,声音轻柔又妩媚,十分耐心地安抚。
洪渊似乎被她说服了,连连点头,起身进内间让秦桑伺候着洗漱,换掉沾满酒气的衣服,开门冲外间守卫的侍卫道:“让刀玄过来,我有事找他。”
刀玄很快赶到。
秦桑很有眼色地告辞离去,知道洪渊不愿让人知晓,临走前特意关上了门。
“见过少掌门。”刀玄躬身拱手行礼。
洪渊抬手让他起来,而后眸色微暗道:“我要你帮我做件事。”
“但凭少掌门吩咐。”刀玄回。
“你去帮我查查清弦最近的行踪。”
刀玄惊疑,下意识反问:“清弦谷主?!”
醉酒的滋味并不好受,洪渊整个人都昏昏沉沉,他抬手揉捏着眉心,思忖片刻方道“那个男人即使和她没有见不得人的关系,但也绝不会凭空出现。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宗门大阵之事她必有动作,你打探清楚,第一时间报我。”
“诺。”刀玄领命下去。
人一走,整间屋子顿时安静下来。没有了酒麻痹神经,洪渊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突然有些不习惯,他都已经忘了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明明当初允诺之后,他的确是安心等着娶人过门的。
不知遇到了什么,他就跟着了魔似的,把之前下定的决心都抛之脑后了呢?
还没有等他想清楚,后脑勺的刺痛又传来,他用手按捏着缓解些许,许是酒的确喝的多了些,他心想,看来还是得喝碗醒酒汤才行。
*
有了修璟送来的灯,清弦终于不用担心短期出谷时,几只低阶妖兽闯入便会让飞星谷束手无策。
而她也不必因为忧心宗门大阵,隔个两三日便必须在飞星谷和宴春楼间来回奔波。
左有道明显感觉清弦回了一趟飞星谷后心情好了许多。
他也终于有机会舔着脸和清弦商量宽限些时日还债:“谷主,这是这些时日的账本。您也知道,左某向来不擅经营,这段时间虽挣来的灵石不多,但已是左某拼尽全力的结果了。您看您能不能宽容些许时日?”
清弦粗略地翻了翻账本,没答话。
“我知道您为难,可你我相识这么长时间,左某也诚心诚意为您办过许多事,左某也不求多的,就想请您宽限……”左有道满脸堆笑,试探性的伸出两根手指。
“两个月?”清弦斜着眼睛看去。
“自然不是。”左有道两根手指颤抖着伸直,向上举了举。
“两年?”
左有道颇含蓄地点头。
“帐务上的事我不管。”清弦合上帐本撂在桌上,“你去问魇齐,他若同意,我就没意见。”感情这姓左的把自己当冤大头啊,清弦冷笑。
问魇齐公子?那和猛虎脸上撩须有何区别?
左有道立马识相道:“两个月就两个月。”
“我还以为左楼主会认为两个月时间太短,满足不了您的胃口。”清弦伸手将桌前方的瓷盘拉过来,捻起一块儿点心塞嘴里。
“两个月够了!”左有道生怕清弦反悔,忙不送转移话题,“我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可要通知那书生过来?”
“去吧。”清弦透过半支的窗户看去,金乌已坠往山坳,阴影从背阴处向这方蔓延便道。
左有道右脚刚迈出门,清弦忽地想到什么开口:“过两日你找些医仙给那人瞧瞧,灵胎这么长时间都没孕育成功,莫不是那人身体有问题?”
“……”
左有道腿有些软,不敢继续迈第二步,便默默将迈出的脚收回来道:“这事急不得,或许再等等便会有好消息。”
“还要等多久?”清弦放下糕点,睇视过去,“养他可不便宜。”
可再借他十个胆子,左有道也不敢到仙尊面前说怀疑他那方面有问题要找医仙瞧瞧啊。
左有道欲哭无泪,斟酌着语言:“或许……”
“你是想说我有问题?”清弦打断了左有道话头。
“自然不是。”左有道紧张得额头冒汗,“我是想说许是两位相处时间太短,再多处处自然便有了。”
“你有事瞒着我。”清弦目光再凝到左有道身上时已带了审视怀疑,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左有道对那个书生的态度不对头。
照理说左有道也算那书生的财主,那书生应该巴结左有道,可现实却是反过来的,维护过度不说,维护中还透着恭敬。
“绝对没有。”左有道四指并拢向上,只差没有赌咒发誓了。
清弦没多话,一双清透的眼睛直愣愣地凝着左有道
左有道本就心里有鬼,哪里挨得住,顿时眼神闪躲起来,东张西望就像学艺不精的毛贼。
“那个书生不会是你家里亲戚故交吧?”
左有道被清弦这一猜测惊得话都抖不出,连连摆手。
“妖族的人?”
“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跟妖族扯上关系啊!”左有道急得上蹿下跳。
清弦骤然失笑,妖族的猜测不过是清弦用来吓吓左有道罢了,她和那人亲密事做了无数,自然知道他身上并无妖骨和妖气。
她笑够了顿住,凝着左有道的眼中隐含警告:“只要你能给我办好事,我不在乎你有小心思。但若有朝一日,我发现你的这些秘密危害飞星谷,危害四洲陆,别怪我不留情面。”
左有道忙表衷心:“我左某决不会做危害苍生之事。”
窥见清弦面部神情并未放松,又找补了一句:“那位……书生也不会,我一定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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