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弦仍就觉得口渴,挣扎着想起身,蓦地碰见一物,僵住了。
立时躺回原处,愣着不动。
“可歇好了?”男人清凛的嗓音中透着难以言喻的哑。
毕竟是自己惹出的祸事,清弦乖乖面朝上躺着,“嗯”了一声。
灼热感不降反增。
男人忍了许久,终究没挨过,动作不老实起来。
清弦本欲拒绝:“可……”
“已付了灵石,仙君不物尽其用?”修璟清俊的脸皆隐于黑暗之中,凑到清弦耳根前窃窃低语,似幽冥深处缓缓爬出的魅魔。
似乎的确是这个道理。
清弦迷迷瞪瞪想,而后便不知今夕是何夕。
待再度清醒时已经天光大亮,男人也不知所踪。
“我还有事儿没来得及说呢。”清弦看着一旁空荡荡的床上,右手覆到酸疼的左侧臂膀揉捏着,待缓了许久,方翻身下床用朝食。
*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修璟带着斗笠,拎了一尾新鲜鲫鱼,从人群中穿行而过。
不远处的菜摊上摆着脆生生的小葱和青菜。
再不远处,便是一车白嫩嫩的豆腐。
自从舍弃了那颗冰冷寡凉的道心,这世界映入他眼眸中的色彩都纷呈了许多
修璟想了想,从腰带内侧掏出数枚铜钱,打算各买一些。
摊主由下而上透过微抬高的斗笠看清修璟的脸不禁愣住,收钱时又多看了数眼,边塞之城,竟不知何时来了这样一位风姿无双的清雅公子。
修璟抿唇伸手下压斗笠边角,付了钱便款步离开。
等回到他独居的小院。
修璟找出最近刚搜罗的食谱,按步骤把鱼下锅。
等鱼做好端上桌,修璟将酒盏花瓶一一侍弄好,而后起著夹起一小块儿奶白色鱼肉放进嘴中,嚼了嚼。
似乎……
没熟?
咸中带着苦,苦中又隐隐携着腥味,修璟眉头紧锁,低头吐了出来。
定是那食谱没寻好,改日托人另寻一本。
修璟以酒压下口中怪味,将鱼和菜都倒进渣斗。
“见过尊上。”左有道笑得像弥勒佛,颠颠走进来,拱手行礼道,“见您院门没关便直接进来了,还望勿怪。”
修璟抬手示意他不用多礼。
左有道这才直起腰凑近些,一眼便注意的渣斗里那条可怜的鱼,问:“这好好的鱼和菜怎么都扔了?是哪家厨子做的不合您意?”
空中无端飘过一缕凉风,左有道拢了拢袖子,这才注意到不远处明显有开灶痕迹的厨房,下意识选择了闭嘴。
“今天约得这么早?”修璟问。
“不是。”左有道窥觑着修璟那愈往下压的唇线,斟酌着语言道:“谷主回谷中处理些事情,她特意让我告知您,三五日便回。”
修璟默然许久,久得左有道额头都冒出冷汗,才回了句:“知道了。”
左有道松了口气,连忙退下。
小院恢复了寂静,修璟环顾四周,看到廊下提篮里没用完的青菜,顿时觉得这日子并没有多少改变。
还是那么空寂无趣。
*
飞星谷中一片祥和宁静,实不像发生了什么大事的样子,清弦召来净真询问情况。
净真欲言又止,示意清弦往正殿去看。
还没走到,管策见到清弦便扑了过来,指着脸上青紫鬼哭狼嚎道:“您可要为我做主。”
清弦睇视过去,示意他继续。
“您那未婚夫,不,前未婚夫,我不过于他多说了两句话,他便不分青红皂白把我打了一顿。”管策哭丧着脸,连珠炮一般继续道,“这出手比狐妖都重,您看看,我会不会破相?”
清弦问:“你与他说什么了?”
“他问我‘和您是什么关系’,我答‘我是你的人’,然后他就把我揍了。天地良心,我说的句句实话。”管策赌咒发誓道。
“我觉得你这揍还是挨得少了。”清弦冷笑着总结,把管策拎到一旁。
“我可是站在您这边,您怎么可以这样说我?”
“你敢说你没有一丝故意?”
管策顿时耷拉下脑袋,而后抬头讨好地笑。他听说了洪渊和清弦的事,确实存心气人来着。
“那便受着。”清弦说完抬步便往正殿而去。
洪渊正背对着人站着,看身影越发消瘦了。
“听说少掌门一来便教训了我谷中人,果然好气派。”清弦皮笑肉不笑道。
听到魂牵梦绕的声音,洪渊立时转身迎上来。眼神中神情复杂难明,他轻声问出一句毫不相干的话:“你最近还好吗?”
“少掌门千里迢迢赶来,就是为了问我的近况?”清弦捡了个凳子坐下。
洪渊垂眸缓步靠近,右指不自觉摩挲着衣角:“我知道退婚非你本意,你不过是实在生气罢了。”
清弦的心早已麻木,脸上的神色岿然如山。
“我已打算好了,回去后我便与她……”断干净。洪渊后三个字没来得及出口,便感觉后脑传过针扎样的疼痛。
他眨了眨眼睛,便仿佛忘了刚才的话头,开口道:“我问过桑桑意见,她说她不介意为妾室,绝不会影响到你我二人。”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们两个间问题不是她?”清弦脸上瞧不出情绪,语气极为平淡,反而更让洪渊不安。
洪渊喉结难耐地滚动着,艰涩吐字:“你此言何意?”
“我们的问题在于即使没有秦桑,未来也会有李桑、赵桑。我不敢相信你了,也不想再相信你了,懂吗?”说完这些话,清弦忽地觉得浑身松快下来。
“我听不懂。”洪渊伸手去够清弦袍角,清弦避开,他暗了眸色道,“你对我不留情面不要紧,连飞星谷也不在乎了?”
清弦抬眸瞥向洪渊,眸中的温度又降了些。
“修复宗门大阵需要灵胎,除了我,你还有其它的合适人选吗?”洪渊定定地凝着清弦,握紧了双拳。
没想到连这个都打听清楚了,清弦嗤笑,垂下眸道:“区区灵胎,找谁不是找?少掌门未免太过自信了。”
“你什么意思?你想找谁?!”洪渊声音骤然疾利,他拽住清弦手腕,眼眶里血丝怒张,“那个小白脸吗?”
“和他没关系,更和你没关系。”清弦一字一顿道,将洪渊的手掰开甩到一旁。
“你信不信我立刻杀了他?!”
“少掌门应当知道飞星谷最为护短,如你敢随意打杀谷中之人,我必与你不死不休!”清弦的语中似裹了冰刺,根根扎入洪渊心中。
“抱歉。”洪渊意识到清弦动了真怒,低了头,小心凑近,想伸手去拉清弦衣袖,撞见她冰冷的神色,又踟蹰着收回,“我们能不闹了吗?你要什么我都依你。”
“实在不必,少掌门请回吧。飞星谷庙小,禁不住您三番两次的折腾,请您日后不要来了。”清弦背过身,声音冷淡。
洪渊压下满嘴苦涩,终是无颜再留,满是流连地看了清弦一眼便离开。
“尊驾还要在外面听多久?”待洪渊走远,清弦朝着东南角门处扬声问。
门边闪过靛青色布衣袍角,而后修璟慢条斯理地走进来,声音平淡:“本尊也不想做这偷听墙角的不雅之事,奈何每次都能正碰上一场热闹。”
这话说的,倒成了她的错?输人又输势,清弦气得暗自咬牙。
“敢问仙尊亲临,有何贵干?”清弦敷衍地拱手,阴阳道。
“自然是为了狐妖之事。”修璟轻垂眸,瞥向清弦的手。
她正握着一个罗盘,正中央的萃石并无任何反应。
清弦将罗盘拢入袖中道:“仙尊果然消息灵通。我刚用寻妖盘测过了,和狐妖接触的不是他。”
“这倒是意外。”修璟眼神从清弦扫过,落到清弦身后侧的座位上。
清弦冷淡地勾起唇角,邀修璟坐下。
修璟撂开袍角,悠悠跪坐于席,自顾自沏茶倒水:“妖魂最后出现的地方是逍遥派,消息里最后接触的人是少掌门的侍卫,少掌门本人身上却未沾染妖气,这狐妖是凭空蒸发了不成?”
袅袅茶烟中,修璟每一根线条都恰到好处的脸上不喜不怒,仿佛高居山巅的佛陀,明明就坐在她面前,她却看不透。
向来直肠子的清弦不带拐弯地问:“仙尊有何高见?不妨直言。”
“少掌门的身边之人恐怕出了问题。”修璟垂眸,示意清弦挪开正握着茶盏的手。
身边之人?清弦细细琢磨这四个字,心暗暗向下坠落。
修璟替她把茶水斟满,声音清透而缓,似在劝慰:“谷主与少掌门关系尴尬,不便参与过甚,这追查之事不若就交予本尊吧。”
“不必。”清弦蓦地打断,“追查妖族形迹本就是我等份内职责,万没有因为私情就逃避之理。”
修璟眸色微冷,默然一瞬,方开口道:“既如此,妖族狡诈残忍,还请谷主届时互通有无,不要擅自行动。”
“这是自然。”沉迷于自己思绪中的清弦没空注意修璟神情,说完便垂眸盯着面前的茶盏,神思飘去了别处。
修璟见自己眼神移过去数次,清弦都没反应,略有些黯然地垂下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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