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了一个走脚商人，拿灵石换的。”修璟回。

“一定不便宜，我把灵石给你。”张大婶咬了咬牙，便往袖兜里摸索。

“大婶这便见外了，我的伤还是劳烦您上的药呢。”清弦适时的插了句嘴，而后眼神若有所指的瞟了眼修璟加了句，“他的手艺您知道，以后我们麻烦您的地方还多着呢。”

“这倒也是。”张大婶也不谈灵石的事了，当即端着碗走了。

清弦回眸，却发现修璟站在门蓬阴影中，看上去似乎有几分落寞。

“也没有那么难吃，只是……精进的空间有点大。”清弦摸了摸鼻梁，言不由衷的宽慰。天之骄子如修璟，偏偏在厨艺一事上苦修多日不得寸进，难免觉得打击深重。

“知道了。”修璟脸上看不出喜怒，没精打采地往厨房走。

有这么难过吗？清弦默默跟上。

最后一丝太阳的余韵消失，黑夜降临，这里的人族生活太过单调，没有夜市，入夜后整个世界静谧的出奇，只有风拂过沙砾的声音。

昏黄摇曳的烛火之中，清弦与修璟面对面坐着，手掌相贴。

“你有没有看过自己的灵台？”修璟掌心微微发烫，仿佛能感受到对面每一根掌纹的纹路。他以仙力安抚清弦经络里的躁动，修复里面的暗伤，敏锐的察觉出经脉的韧度不对，便开了口。

清弦几不可闻的“嗯”一声，方才哑着声音道:“被拓宽了，已不是渡劫九境能承受的宽度。”

没有她的允许，修璟进不了灵台，自然看不见灵台根部那些螺旋隐现的阵纹。那是她师傅借“晓梦蝴蝶”之阵给她留下的修为印记。

“你该突破了。”修璟不清楚灵台里的具体情况，但他能明确感觉现有的经络已承载不住灵台的压力，清弦再不进阶，恐怕只能爆体而亡。

治疗结束，清弦缓着呼吸睁眼，目光一片澄澈冷静:“整个混沌之域，皆在那三个化神期老祖的神识监测之下。我若进阶，定然瞒不住。”

只略想了下，修璟便理清了思路:“我会尽快寻来檀渊罩，它可以暂时屏蔽神识。”

“三个化神期，未必能成功，你何必为我冒险？”

“你如果进阶，我们两个仙人境逃离此域的可能性更大，这个险值得冒。况且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

“多谢。”清弦微微垂眸，嘴角漾出一抹轻笑，“不过我希望和你一块儿去。”

“你身上还有伤。”修璟语露不赞同。

“我当初说过，要让四洲陆再无夺舍之术，幻影草是施展此术必备的灵草，培育此草的糅族和掌管檀渊罩的必然出自同门，我不事先勘察好，将来如何毁去幻影草，兑现诺言？你我一同去，我也可以蹭个方便。”

“太危险了。路我去探便好。”

“尊上是不相信我？”清弦问。

“别用激将法，说了不同意便是不同意。”修璟吹灭了蜡烛，熟门熟路地倒头就眯上眼。

手摸索着去拉毯子，却连个毛也没摸着。

冷风灌进微敞的衣领，他不由得蹙紧眉，翻身坐起，终于拽住了毯子的一角。

另一头在清弦手里，黑暗之中，她冷哼:“你如果不带我去，今晚就别盖了。”

修璟静默。

“床也别睡。”清弦裹着被褥，抱着毯子，用脚踢踢修璟。

“你是在给我耍混？”没有烛火，清弦只能听见修璟淡薄无波的低沉嗓音。

清弦凑近了些，微微侧头语气十分认真:“你一个人去，路上不觉得孤独？我一个人在家可是寂寞无聊得很。”

空间本就不大，她的声音似羽毛，扰动着耳道里的绒毛，修璟喉结往下滑动，声音微哑:“那你要听我的，不许莽撞，更不许擅自行动。”

“成交。”清弦得了满意的答复，将毯子往修璟身上一蠕，躺下便睡。

独留修璟神情怔忪地坐在原地许久。

***

接下来的几天，修璟一如往常的出门买菜、做饭和与周围的邻居闲聊，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之中探寻檀渊罩的下落。

终于在数日后确认了地点——雅布山。

修璟每日坚持仙力疗愈，再辅之与通过各种手段找到的灵草，清弦已能自由活动，进阶也成为了不可再拖的事。

到了定好的日子，修璟细细地将清弦和自己的容貌身形都掩盖好，给清弦系稳浸了星月花汁的丝带，两人趁着夜色向十里之外的山脉掠去。

巨大的山系逐渐显现于眼前，威耸入天，哪怕是在黑暗之中，也能借着月光看见山顶那一层无暇的雪白。

听着耳畔潺潺不息的水声，清弦知道，那山顶恐怕是积年不化的白雪和冰川。

如此神圣威严之地，却掩埋着最肮脏的算计阴谋。

清弦凝了眼眸，足尖轻点，如天上云、水面鹤，三两下便跃至山腰。修璟小心跟上。

最后两人在一扇不算大的门前顿足，掩去了周身法力，只凭着身法进入门内，在洞穴间穿梭探查。

虽然修璟已提前探明那位化神期老祖今夜并未留在此山中，但糅族向来殊异，山里难保没有借法力判知敌我的高手，还是隐藏术法，小心为妙。

整座山几乎被掏空了，全是糅族凿出的洞窟，九曲十八弯，两人一边躲避守卫，一边探查，却半点收获也无。

清弦伤口隐隐作痛，半路扶着洞壁歇了歇。这里刚好是在下一处洞穴的连接处，留了小窗，可以借月色看看山里的景致。

今晚没有星星，天穹之中只有一轮明月寂寥空悬，如水月华轻纱一般笼罩雅布山，似梦似幻。

“我知道了。”清弦拽着弯腰来关心她的修璟，眼睛比天上明月还要耀眼，“檀渊罩是昔年人族大乘期修士炼制而成，糅族之力根本驾驭不了，所以他们只能借月华日精驱动檀渊罩之力。如此一来，它只能被安置在洞穴之外，山顶之上，我们寻错了方向。”

“原是如此。”修璟目光凝着清弦，眼中担忧没淡下去半分，“你可还好？”

“过两天那位化神期老祖回来，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我能坚持。”清弦不知从何处寻来一根木棍，借力而行。

“我背你。”修璟背过身，弯下腰道。

“不用，我能行。”清弦迟疑地开口拒绝。

“你想让我抱你？”修璟转过身问，仿佛真想付诸实践。

“还是背吧。”清弦连忙开口。

天已经快亮了，不能再拖延。行至洞穴之外，修璟便没再遮掩法力，御风而行，顷刻便来到了山顶之上，循着法器气息而去。

来回巡视的侍卫只觉得一阵寒风拂过，裹挟了翻飞的冰雪，没有注意到丝毫异样。

“果然在这儿。”打晕留守的侍卫，清弦抬眸凝着月华柱中缓慢旋转的檀渊罩，灿金色光芒随着弧形钵身流淌，注入山体之中，幻影草得以掩盖作为邪草的气息，在此钟灵毓秀集日月精华之地肆意生长。

幻影草乃天地不容之物，在一片雪地中，却枝繁叶茂，繁衍数十里，也不知花了糅族多少时间和心血。

每一根草下，都将是一个人族或妖族的亡魂。

“不若今夜趁机一并毁了。”想到深受夺舍之术遗害的四洲陆众生，清弦不由自主的飘过这个念头，下意识便想引雷慑之。

但顷刻她便清醒了，她还未探出那位奸细下落，贸然毁草，只会打草惊蛇，任由这颗毒瘤越钻越深。

“取罩。”清弦道了句，便和修璟一同伸手。

熟悉的人族气息袭来，檀渊罩浑身舒快的颤鸣，半点没挣扎，反而十分愉悦地飞来。

法器到手，修璟一招袖里乾坤取出提前备好的赝品，并驱动檀渊罩，取其气息笼罩赝品后，将赝品放回原位。

“这个能顶多久？”

“最多七日。”修璟收好檀渊罩，背起清弦下山。

还没落到山脚，突然有一股陌生而危险的气息袭来。

对方没有动手，修璟自然也不会贸然出击，他压低了语调，先声夺人:“尊驾何人？为何深夜来此？”

“赏月。不要告诉我，你们也是。”出来的是个年轻公子，他穿着斗篷，垂落的手背肌肤上红色的脉络凸起扭曲，是个发育不怎么好的糅族。但是修为却出人意料的高深，让人觉得危险。

“观雪。”清弦捡起修璟肩上的雪花，语焉不详。浑身肌肉不露痕迹的紧绷，满是戒备的凝向来人。

那糅族僵硬的扯了扯嘴角，露出冷笑:“你们不会从这山上带出什么不该带的东西吧？”

“我们都是凡人，哪里有这本事？自然什么都没带。”修璟语气淡淡，灵台中偃月剑仿佛随时要铮鸣而出。

“你们当我蠢？”年轻糅族喉腔里轻嗤一声。

“就算我们带了，兄台要如何？”既然已经瞒不住，修璟剑身微微出鞘，露出一线獠牙。

“不如何，反正也不关我事。”年轻糅族仿佛问够了，转身抬步准备往山上走。

“可我们冒不起这个险。”修璟凝着他背影，拔剑出鞘，剑尖对准那糅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