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房间内的蜡烛灭了一半，花妖逃跑后，于耀挺直身子做了起来，双手掐住自己脖子，白眼上翻，呼吸极度急促。他一个脱力，从榻上摔了下来，整个人在地上抽搐。

过一阵后。抽搐停止了，于耀爬起来去拿不远处的合卺酒。

这一系列操作，终于让屋子里另外两人回过神，江行先一步拿走那杯合卺酒，“你怎么会来这里？”

于耀双腿无力，靠着桌子滑落在地，笑了几声后不笑了，呼吸困难到大喘气，等平复下来才道:“梦醒了，醒了，不该醒的。”

“为什么让我醒！”于耀掩面痛哭，唇角却带笑，最后变成似笑似哭。

似乎是很痛苦，他突然起身，抢过那杯合卺酒，一饮而下，躺在地上不动了。

那杯酒下肚后，于耀开始露出满足的表情，唇角扬起，没有痛苦恐惧，看上去只剩下开心。沉迷在自己的世界。

泠江白在需要头顶点了下，伸手拉起江行手臂，一阵白光以后，两人进了于耀的神识之中。

所有人都有神识，但修行者神识较强，很少有人能直接进去。

果然没错，合卺酒喝下去后，整个人会陷入虚构起来的梦境，在梦里，可以是自己想成为的任何人，做到一切现实做不到的事。

在于耀的梦境之中，他学有所成，高中状元，取了一房貌美的夫人，随后一路高升，短短三年就当成了宰相，少年成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但权名双收，还有了花不完的金钱。他成为父母的骄傲，别人的谈资，所有人羡慕的对象。

在这之前，于耀也是个普通人，十八岁刚成年。从小在父母监督下读书，考过一次科举，并未考中，拿着父亲给的钱去做生意也未成功，他回到家中，所有来家的亲戚都在询问考的如何，生意做的如何。可从未有人关心一下角落里失意的青年。

人在低谷的时候，要的不是蜂拥而来的问候。而是一句温柔的鼓励，那会成为他重新前进的动力。

所以，他才不愿意醒吧。

梦里如何，梦外又如何。若能一辈子快乐的梦下去，梦中还是梦外，又有什么意义。

江行想到屠魔大阵的一千年。他也一直在做梦，还全部都是美梦，醒来的次数很少。甚至最后出了大阵，他都没责怪过泠江白。

因为那一千年，是他人生中少有的快乐。

可是梦，终究会醒。

合卺酒制造的梦境也只能维持一天。

等到梦醒之时。于耀又一次痛苦的坐在桌子旁，抬头朝着江行和泠江白笑，一股股纯净的怨气从他头顶而生。

那是对于所有一切的恨意，得到过美好，又回到现实，怎么可能不恨不怨。

而花树妖，就是用这种方法，来不断提纯更多的怨气。

怨气是存在于世间的污秽。却能用来制作望神丹。

这里被抓进来的三十多人，他们被利用，被放大恨怨，最后一步步成为沉迷于梦境的废人。

只是因为上天的修行者需要源源不断提升修为的望神丹。

究竟谁才是恶，是这些被提纯出来的怨气？还是那些自私的……人？

树洞里的三十多人，有男有女，进来久的早已经不愿意出去，刚进来的却害怕出去。

姻缘树促成佳偶，合卺酒喝了需要交和才能发挥药效。那些被迷惑的人，早已经被切断了后路。没人愿意再回到人间。

最后江行都不知道是救了他们，还是害了他们。因为在这些人眼中，他像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魔。

江行把于耀送回家的时候，于耀父母感谢了好一阵，还要留他吃饭。但于耀眼中的恨却从未停止，甚至越来越甚。

他去找白夜白昼和杨太阳的时候，听到几个小孩在屋子里小声说话。

白昼道:“零星大哥没事吧，他还没回来，我们已经报给清霜宗了，怎么没人来呢。”

白夜道:“别担心，零星大哥那么厉害，一定没事的。”

杨太阳努力逗两个小姑娘开心一点，讲了几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笑话，还挠着头问:“你们怎么不笑，很好笑唉。”他自己把自己笑的肚子痛。

江行在门口站了会，犹豫几次，才推门进去。

几个小孩一下围上来，七嘴八舌询问他遇到了什么事，有没有受伤。一点都没提任务的事。

江行大概讲了下任务已经完成，可以回清霜宗了。自己还有事，要过几天才能回去。

杨太阳听完，表示自己会带着白昼和白夜回清霜宗。但他一侧头，看了眼门口，又从另一边侧头看了一眼。

客栈的门槛边，泠江白侧倚着，静静打量里面的人。他的眼睛太冷，让白昼和白夜吓到抱在一块。

“别吓到小朋友。”江行给泠江白一个眼神，靠近过去压低声音，“好歹给个话。”

“这是……我们组第五个人吗？”白昼躲在后方小心翼翼的问。他们都没见过流云山的仙尊，还以为这是上天六大宗来的仙门弟子。免不了害怕。

“是。”泠江白走进去坐下，放置好茶具准备煮茶，“第五个。”

杨太阳也不太敢说话。这么厉害好看的一个人，竟然是低阶灵根，为什么看起来更像是高阶的呢？而且看人的时候，没什么温度，不像零星大哥，浑身到处都散发着好相处的气息。

正此时，窗外飞进来一只纸鹤，带着浅浅的灵力，落在了清衡的茶盘上。

是沈贺的传音，江行看的出来。

三个小孩震惊的看着，他们知道这种纸鹤传音，但灵力不够，根本驱动不了纸鹤。

清衡一只手煮茶，扫了一遍纸鹤内的话，一手将纸鹤捏的粉碎。随后旁若无物的继续煮茶。

仙尊爱好煮茶。

江行坐在对面，帮着他煮。因为清衡煮的茶真的很难喝，上天给了仙尊很多很多，却为他关上了这扇窗。

天边泛红，江行倒了五杯茶。正值晌午，几个人在客栈吃饭，三个小孩似乎怕花钱，只点了几个菜。后来江行偷偷去加了几道，还整个两个特色菜。

白昼小心翼翼夹了块鸡翅，“零星大哥，我们几个已经很没用了，不用吃这么多的。”

“谁说你们没用的？”江行道:“你们几个特别厉害，不要妄自菲薄，只要肯努力，肯定会步步高进，突破大乘。”

上天内突破大乘的不足百人，所以几乎所有人都以突破大乘为目标。

“真的嘛。”白夜眼睛都亮起来了，“我们这种灵根也可以？”

“嗯，天生我材必有用！”江行看了眼泠江白。发现仙尊正对面前一道凉拌栀子花发呆，却没有动筷子，似乎在思考这道菜能不能吃。

说实话，江行也是第一次见凉拌栀子花，花很柔美，却放了好多好多红辣椒，还用葱花点缀，看起来怪黑暗的。

花应该蘸糖或者蜂蜜吃吧？毕竟他小时候都是吃辣椒蘸糖，泡面加红糖，咸菜加姜糖。

一句话，不论什么东西加了糖都会超好吃！

江行去后厨拿了一罐糖来，加了几大勺进去，直到每片花瓣都裹上。

白夜白昼和杨太阳喝了心灵鸡汤正在鼓劲，斗志满满。看见江行给凉拌栀子花加糖，瞬间愣住了。

这会好吃吗？

江行非常好心的给仙尊夹了一朵在碗里，笑道:“尝尝，我看你一直盯着这菜没动，是不是也觉得辣椒太多了？我刚加了糖进去，一定变好吃了！”

他满心期待。泠江白侧目看了眼，夹起来碗里那朵白里透红的栀子花，缓缓放进口中。

嚼了几下后不动了。

好奇怪的口感。

江行还在期待:“怎么样？”

泠江白眼神闪躲，抬手掩面唇咳嗽了一声，等那朵花咽下去后，脸侧和眼尾都红了，闭着眸子不说话。

江行挪开了一点。怎么看上去不太对劲。

许久，他已经挪到了距离泠江白最远的位置，对角线上的仙尊道:“你是在找我试毒？”

“不是……”江行自己夹了一朵放进口中，自言自语道:“甜辣两道味冲击，就算不好吃，应该也不会难吃……呕……”

他手忙脚乱拿起那罐糖，捏了一颗进嘴。咸的。是盐。他还倒了半罐上去。

这么粗的颗粒怎么会是盐？糖都不能做这么粗啊？

半晌江行想起来这不是现代，工艺没那么先进，盐做成这么大的颗粒已经很不错了。

泠江白喝了口茶。

江行没咽下去，直接吐了出来。也不知道仙尊是怎么咽下去的。

然后，在四道目光的注视之下，泠江白又夹了一朵，像是准备吃掉。

江行:！！！

江行扑过去阻止，“别吃了，齁咸。”

泠江白道:“确实难吃。”

江行不解:“那你还吃什么！”

泠江白低头看他。目光汇聚一个点。他的眼睛很冷，没有温度，但是江行竟然在其中看见了自己倒影，慌乱的模样。

江行吓到缩回去。又开始变忙起来，给桌子上所有人都夹了一轮菜。

泠江白对他之前的问题给了答案。他说:“因为我想。”

有些事情不是江行不去想，是他不敢想。他有自知之明。

饭至最后。泠江白总归吃了三朵栀子花。过后开始煮茶，边煮边道:“你们三个先回清霜宗。晚上我带他有事。”

江行指着自己:“带我？”

泠江白点头:“嗯，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