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江行有赌的成分。仙尊和他不熟，只是这几天相处比较多，更何况按照泠江白的性格，怎么可能如此隐晦的哄人开心。

夜风微凉。天空下起了毛毛雨，路边池塘里的青蛙唱起歌。江行和清衡并肩走在田间。

天黑。江行看不到泠江白的神情，可是就算看到他估计也不知道仙尊究竟在想什么。

乌云遮蔽了繁星。月下雪色鲛绡发着白光，泠江白眼神微微沉，终于给了回复，“你开心吗？”

江行先是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道:“开心，怎么不开心。”措辞许久，最后又干巴巴加了三个字，“谢谢你。”

这是第一次有人愿意这么用心的哄他。不论这个人是谁，都应致谢。

人哄完了，清衡眼神带了几分闪躲，有些不自在，“回去吧。”

两人刚走出村子，村长远远带着几个人跑了回来，将一柄白色油纸伞塞进江行怀中，十分担忧道:“要不两位今日住一晚吧，明天再走，天黑了不安全。”

江行接过那把伞，撑了起来，挡住正在下的细雨，“不了不了，我们回白云村有事。”

“白云村？”村长在嘴里滚了一遍，赶紧摆手:“不行的不行的，白云村危险！”他早就听过白云村不干净的事情，赶紧阻止道:“白云村闹鬼很久了，今天是清明节，你们还是跟我回村住一夜吧。”

“……清明节？”江行这才想起今日确实是四月四清明节。他们出来的时候云镇有很多卖花灯的人。一入夜，巷陌行人变少，路过几处孤坟时，还有燃烬的余灰。

人活得久了。连一些重要节日都忘了。

江行视线落在泠江白身上。仙尊不过节，成年在流云山修炼。

“伞我们收了，就不去住了。”江行把伞的钱给了村长，“多谢。”

村长再三挽留，江行还是坚持要回白云村。

走至半路，他今天心情好，雨中撑着的那把伞，伞身微微往泠江白那边偏了偏。

雪色衣裳容易脏。

本身江行不觉得什么。但今日恰好清明。越靠近白云村，他的内心就越不安。总感觉会出事。

江行不清楚自己的第六感会不会像上次一样准。但刚进白云村，丧乐的声音从村子正中传来。

白云村住着几十户人，现在细雨蒙蒙，马上到午夜子时，村中却响起了丧乐，吹吹打打，鞭炮齐放。

他寻着声音看过去，再三确认后出声:“那不是，于家吗？”

“是于家。”泠江白虽说只来过一次，但清楚记得位置。

白天还好好的，这才几个时辰，于家竟然挂起了白。

其实江行猜得出来怎么回事，却不愿意去想。

很快，身着白衣的丧队拿着招魂幡围着村子绕三圈。于耀父亲母亲抱着儿子身前遗物，哭到眼睛红肿。

而白云村的天空，诡秘的泛起血红。连细雨都映照成了赤色。

于耀父母看到他们两人在路边，哭的更大声，于耀母亲差点扑过来，被于耀父亲拦住了。

“此时下葬，必成煞尸。”泠江白说完，没跟丧队人纠缠，御剑到了于家屋顶。对身旁人道:“你去救人。”

于府最高处的屋顶。

江行往下看了一圈。全明白了。有人在这里设了养煞阵。阵法已经设下许久，慢慢积攒起来许多怨气，只要有人献祭。阵成。

阵设在于家院子里，于耀死了，阵中见血，自动开始运转。

养煞阵不易被察觉。聚集怨气越多，越会放大人内心恐惧，直到最后阵成被人发现，阵法已经无法逆转。

而这阵主要不是养怨气，是养煞，死在阵中的人会变成煞尸，午夜子时重新醒来，让这一片的所有人陷入地狱。

若是白云村的人被煞尸所杀，第二日就会全部变成煞尸，他们聚集起来养出来的怨气便不能用标准衡量，这片地界会变成不毛之地，从今往后成为怨气聚集之地。

白云村中，又一处响起丧乐，吹吹打打，比于家的声音还要响亮。

那只花树妖，一开始的目的并不是通过合卺酒提炼怨气！而是让白云村的人沉迷梦境，以致于不能接受现实，到最后自愿献祭。

自杀的人怨气极重。是养煞阵的最好滋养。

煞尸也是个很邪门的东西。他们能使用怨气，杀的人越多，怨气越重，还能互相吞噬，变成更强大的个体。

江行站在最高处，竟然发现十几处养煞阵，心道:“这个养煞阵的数量，不只是白云村，可能整个云镇不保。”

要是整个云镇的人都被怨煞尸所杀，那这片地方的怨气就会比江行去摘阴阳草的地界还多。

守护阴阳草的凶兽杀过上千人。而云镇却有几十万人口。

白云村正空，升起一层白色的灵力层，上面有冒着丝丝寒气的雪花图案，细雨还在落。泠江白虚空伸手，手中多了把弓，右手冰凌凝聚，弓弦拉满。

解决掉煞尸的最好办法，就是提前把养的煞毁掉。

仙尊的冰锥刺下去。凡人怕是连灵魂都散了。

但无尘剑上的人，并没有拉弓射出冰锥，而是在等。

云镇附近没有夜间下葬的习俗，选择这个时候下葬，定是有人指使。

那人知晓养煞尸，绝非等闲之辈。

雨又大了些，江行整个人被淋湿了，抹了一把全是雨水的脸。一声惊雷落下，细雨竟然逐渐转变成雷雨。

温度、气候、土壤、怨气都充足。只等时间一到，煞尸便成了。

白云村怨气涌动的地方越来越多，但几乎怨气多的地方都有一个共同点，地上必定画着养煞阵。

一天死一个可以解释为自杀。但要是十几个一起，世间就没有那么巧合的事。

江行着急去找剩下的人，一抬头发现清衡早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无尘还在半空。

剑在。灵力层不破。

时间紧迫，江行跳下屋顶，先去近处找人，还没抬手敲门，里面就有人着急扑了出来，她满目惊恐，手中握着一把菜刀，转身看见面前有人，闭着眼睛原地乱砍，尖叫着:“别过来！你别过来！”

但过了会。并没有黏糊恶心的触感传来，她缓慢睁开眼，入眼的就是血，好多血，那挥舞的菜刀砍在一个俊美男人的手臂。伤口很深，口子崩裂。但神奇的是男人的伤口正在快速恢复。

“对不起，对不起。”潇晴坐地痛苦，尤其是看到血，慌乱到不知怎么办。最后想起什么，抽出袖中手帕给面前的男人包扎。

江行无所谓的扭了扭手腕，为了让她放松点。打趣道:“你动作慢几秒，伤口都恢复了。”

潇晴抬着杏眼看他，手指搅着衣服，“对不起。”那把菜刀被她扔在身后。

“你家里有什么东西吗？”江行往进看了眼，“有什么东西追你？”

潇晴犹豫几秒。缓慢点了点头，大着胆子说出口:“我爹抱回家一个送财坛子，之前都挺正常，今晚坛子破了，里面的东西跑了出来。”

坛子？江行记得客栈下那个男人抱回家的灰黑色坛子，宝贝一样的搂着。他的身后，跟着一只断头鬼。这个村子里的人，似乎都在养坛子。

有一种邪术叫做养小鬼，将惨死之人的骨灰封在罐子里，不让其投胎，时间一久，变成了游魂，只要坛子在养的人手里，魂就跑不掉。

上天灵力修行者养小鬼多是用来寻找灵物，改善灵根。

但在人间，江行听过养小鬼的传闻。大多是为了发财转运，但也经常有被反噬的案例，不过巨大的利益诱惑下，养小鬼的人还是很多。而养小鬼，最怕的就是坛破。

坛一破。游魂会迅速想起身前记忆，还有后面自己所遭受的不公，瞬间就会变成厉鬼，反噬其主。

那坛子江行不敢说白云村人人都有，但也至少一半以上。

煞尸未曾出世。要是厉鬼再为祸人间。白云村的人想活着就难了。

他要是不管坛子里的厉鬼，白云村今夜就要死很多人。要是管了，煞尸那边就顾及不到。

江行先带着潇晴到安全的地方，给她指于家上方那把通体发黑的剑，“你站在它下面，无尘有剑灵，会保护你，我要去救其他人。”

潇晴乖乖过去，“好。”她又小声问:“要不要我帮你救人？”

“不用，等会我带人过来，你帮我嘱咐他们别乱跑，一定要站在剑灵下面。”江行没拿出白魇，在无数个房顶行走，到一家就敲开一家的门。

他倒是找了一大群人聚集在于家，可却没见过一只厉鬼。每家每户都有碎开的坛子，散在地上的骨灰，却没有一只厉鬼在屋子里游荡。

所有养坛子的人都被聚集到于家后。每个人都惶恐不安的抱在一起，天还在下雨，他们只能聚在一起取暖。

江行抬手设下一层新的护盾，将这群人围起来，才继续去画了养煞阵的人家里。

十几处养煞阵有几处已经启动，院子里各种声音哭成一片，加上天气和怨气四散，有的人已经不愿意离开，觉得这就是地狱。生命尽头，

养煞阵中的怨气会蛊惑人心。江行强行将他们带走，分批次保护起来。

死在养煞阵里的人早已经被放进棺材里。江行别无他法，只能将他们放在一起，都放在于家的院子里。

“轰隆，轰隆”。数道惊雷落下，人群里中开始哭泣，也有的跪下祈求保佑。甚至还有害怕的人，让赶紧把院子里的死人拿走，放在这里吓人，尤其今天还是清明节。

几道闪电劈在上面的灵力层上，泠江白的灵力层破开个窟窿，又迅速恢复。

神力都来自于自然，自然之力不分前后，自然之力可以对抗自然之力。

江行的空间神力也来源于自然，传闻最强大的那位空间神，随手就能制造一个微世界，里面的万物全靠他一人掌控。

江行没寻到泠江白身影。人群中突然传出来一阵深长悠远的声音，“符商，要是这些人知道你的身份，还会乖乖待着让你保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