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菩萨像盘踞在轿撵上,金漆璎珞加身,背生千手或拈花持瓶,或掌兵托经,尽显宝相庄严,但低眉合目间,怀抱着安眠的婴孩,又透出无穷的慈悲来。
“圣慈万母…”只属于典籍内的邪祟骤然出现在眼前,饶是许昭也险些没忍住要念出他的名讳,但就在她说到一半时——
邪祟睁眼了。
虽然只是极细微的缝隙,但许昭还是看到了。
[邪祟的名讳是禁忌,勿听勿想勿念,因为听想念都会被邪祟察觉到,从而注意到你。]
许昭想起师尊的教诲,止住了未完的话。
随即,邪祟睁开的缝隙再度合上,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你认识这个邪祟。”舟以牧讶异,身为修士,他自然没有错过刚才的一幕。
许昭摸了摸鼻子,囫囵道:“以前听过一些志怪传闻。”
“不说这个了,我要赶紧找人。”
她看了看周围,没看到山魈的踪迹,当下便要撂挑子混到人群中。
“且慢,”舟以牧从袖中取出两枚纸人,笑着递给许昭了一枚,“以防打草惊蛇,用纸人代替更好。”
随后他指尖凝出一点血色没入纸人上,纸人当即活了过来,从他手中跳下,幻化成他的模样来。
看着惟妙惟俏的纸人,许昭有些惊讶,说道:“这纸人跟真的一样。”
“小戏法而已。”
舟以牧温和一笑,如清冽矜雅的白山茶,淡色的白刹那间便刻入心间,即便移开目光脑海里也残留着他唇边的笑意。
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
许昭低头专心看着手中的纸人,学他的样子也滴了滴血进去,纸人落地变作她的模样,替她接过肩上沉重的担子,默默跟着队伍往前。
看着挑夫队伍远去,许昭扭头就冲舟以牧道别:“多谢你的纸人了,你快想办法离开吧,我要去找人了。”
说完她扭头就往人群里走去。
舟以牧一怔,随后跟上她,说道:“我可是帮了你两次。”
“我说谢谢了。”许昭一本正经的回答。
舟以牧轻笑,说道:“我的意思是,帮人帮到底。”
“这可是大邪祟,你不赶紧逃还要帮我?”许昭觉得他有点太好心了。
舟以牧略一沉吟,答道:“我对逃出这里暂时没什么头绪,不如跟你一起,说不定能找到办法。”
许昭没有拒绝,毕竟谁能对貌美无双的修士说不呢,反正她不能。
视线在人群中扫略了片刻,许昭走向一位稍微熟悉的妇人,开口道:“方大娘,方大娘?”
然而被她唤作方大娘的妇人却充耳不闻,挪了挪身子避开她,接着朝菩萨像的方向拜去。
见状,舟以牧抬步上前,冲许昭摇了摇头道:“她身上的怨气太重,心智已经被吞没了。”
许昭抿唇,方大娘的情况比王五更严重,就算她能唤醒心智,只怕一时半会也没办法恢复到可以交流的程度,而只要还在障内,怨气就会悄无声息的影响她。
不能心急,许昭在心里告诫自己,只有破除了障,才能解救所有人。
随后她看向人群,没看到周大巧的身影后微微松了口气,看来大巧还没被怨气吞噬心智。
只是……在跪地参拜的这些人中,竟无一个男丁和孩童。
邪祟需要凡人的恐惧,不到彻底无用的地步,轻易不会杀死凡人。
所以他们一定都还活着,只是不在西河镇上。
许昭眸光微动,看向崇恩寺的方向,这附近除了西河镇外,就只剩下崇恩寺了。
“接下来要去崇恩寺吗?”舟以牧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问道。
许昭摇头,有些事她还要再确认一下,说道:“我要先去一趟棺材铺和义庄,那里可能有我要找的人。”
舟以牧颔首,等她带路。
可许昭刚要抬步,余光就看到了巷子里一闪而过的人影,旋即方向一变,朝那人追去。
“等等!”许昭抓住那人的手腕,将她扯了过来,在看清脸后才松了力气,说道,“玉珠?”
被她扯住手腕的女子本来还在挣扎,骤然听到自己名字后猛的顿住,随后缓缓抬头看向许昭。
在确定面前的人真是许昭后,她一把抱住许昭,哭道:“小昭姐姐?真的是你!”
“太好了…娘娘没骗我…你真的回来了……”
话说一半,她脸色越来越苍白,声音也细若游丝,最终身体一软,载倒在许昭怀里。
许昭抱起她,指尖搭在她的脉搏,感受到脉搏的跳动才松了口气,只是心绪起伏太大导致的昏迷。
“这里离我的当铺最近,先把她安置在我当铺里吧。”许昭对舟以牧说道。
舟以牧点头,跟着她朝万利当走去。
当铺内干净整洁,柜台和桌椅都完好无损的放在原位上,好像灰袍人没来时一样。
许昭了然,这障是在灰袍人来之前就布下了。
邪祟的障在张开时会将所有物品定格在布障的瞬间,因此通过这些物品的状态,就能粗略判断障张开的时间。
许昭抱着王玉珠到里屋的床上,随后取出林卿尘交给她的露明液,在她额上滴下几滴。
王玉竹紧锁的眉缓缓舒开,紧张的身体也慢慢放松,旋即,许昭带着舟以牧离开里屋。
她走到柜台,看向舟以牧说道:“舟公子,你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舟以牧问道。
许昭从柜台后拿出一份城郭图递给他,说道:“你能帮我去棺材铺和义庄看看有没有人吗?”
“我得在这里等她醒过来。”
舟以牧眸光微垂,唇边露出一抹淡笑,说道:“当然。”
他抬手接过城郭图,如玉般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看着颇为赏心悦目。
看着舟以牧的身影进入棺材铺后,许昭扭头又从柜台后翻找了一通。
“这邪祟真鸡贼啊。”许昭咬牙切齿的开口,她柜台里的好东西,邪祟一样也没纳入障内,可谓是对她关照颇多。
许昭找了半天,最后才在身上摸出给王五用的那瓶灵液。
“当时真是太豪横了,直接撒了一整瓶,”许昭晃了晃瓷瓶,语气担忧,“这剩下的量好像有点不太够啊。”
但她没得选,拿起柜台上的毛笔,朝前走了几步,然后蹲下比对,说道:“应该是这里。”
她用毛笔沾取灵液,在地上圈了个小圈,随后在圈内画起迷你阵法。
画到一半,灵液没了。
许昭往瓷瓶里灌了点水,晃了晃,接着画了起来。
“我以后出门身上至少要带两瓶,不!三瓶灵液!”许昭暗暗发誓,双手捏决运转法阵。
用灵液绘制的地方亮起蓝色荧光,法阵运转起来,但转到一半却生生卡住。
许昭面不改色的从袖口抖落铜钱,铜钱入阵,掺水的一半顿时浮现出金色的光芒,仔细看去,那光芒中流转的,竟是符文。
下一秒,一个空洞在法阵中心出现。
成了!
许昭神色一喜,邪祟的障和外界虽然是两个世界,但并不代表他们无法连通,绘制连通阵就是连接的一种方式。
她伸出手,朝里面摸索着,可摸了半天,除了碎陶片就只有一手泥灰。
不应该啊,难道她想错了?
就在这个想法出现的瞬间,许昭的指尖传来温凉坚硬的触感。
细细感受下,应该是一节指骨。
“找到了。”
许昭没有收回手,她从袖子里取出林卿尘给他的玉匣塞进通道里。
可玉匣的尺寸略有些大,塞了半天很是难塞,许昭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脚腕,一脚给踩了进去,同时阵法也出现了一道裂缝。
许昭暗道不好,这阵法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她几乎是卡着阵法消失的时间,一鼓作气把东西装进玉匣拿了回来。
灵液与血液消耗殆尽,地上除了她的铜钱,再无痕迹。
许昭看着手中的玉匣,彻底确定了那泥像邪祟想做什么。
他想彻底解开魔域的封印。
千年前,妖魔鬼怪为祸人间致使生灵涂炭,浮尸遍野,为捍卫正道,仙门百家联盟击溃魔域之主,将无数邪祟拖入地底封印。
但邪祟诡谲,为防止封印被破,他们将魔域之主的肢体分散,镇压在各个门派宗族下,世代守护。
若有人想要解放魔域,就必须破除所有封印。
此后,凭借这封印阵,仙门百家护道了人间千年。
“可如今,主阵邪祟出逃,分阵封印被破,”许昭收好玉匣和铜钱,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骂道,“修仙界那群人现在都干什么吃的!”
“我在的时候可是连一个邪祟都没有!”
许昭扭头走进里屋,决定等出去后去修仙界看看,问问她那个蠢货师兄到底是怎么看的封印!
“小昭姐姐…”王玉珠已经醒了,看到她来,下意识撑着身体起来。
许昭连忙上前,扶着她坐稳,问道:“玉珠,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的身体怎么变得这么虚弱?”
王玉珠抿了抿干裂的唇,说道:“半年前,你和我爹突然失踪了。”
“半年前?”许昭讶异,她不过进障的时间比他们晚了一两个时辰,怎么在障内就过去半年了?
随后,她又皱起眉,如果泥像邪祟是为了破除分阵的阵法,那他已经成功了。
为什么又兜兜转转让灰袍人把东西送到她手里,还在障内待这么久?
[小昭!这是冲你来的!快逃!]
王叔的话再次回荡在她耳边。
许昭神色微变,她一介凡人,能被贪图的东西可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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