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渚毫不犹豫:“我爱你。”
“你今天怎么了?”他奇道,“我平日待你不够好么?”
“哪里,师尊待我自然是极好的。”段驰龙轻轻道,“只是,以后这些话,能不能亲口说给我听?”
“好了好了。”凌云渚摸摸他脑袋,“以后每日都说给你听。”
桃林中,谢九州终于替温阑系完了玉佩,刚抬头,便被对方捧住双颊。
他温声道:“你送了我东西,我该回礼的。”
谢九州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对方眼中的碎星越来越近。随后,唇上传来一阵微凉的触感,很软,像从半空落下的桃花瓣。
他骤然掐紧了衣角,抬手摁住对方后颈,压得更深,生涩地回应。花香与温阑身上的味道混在一起,很淡,却将人熏得晕乎乎的。谢九州亲得口干舌燥,又觉得热,干脆扯了扯衣襟,勾着人往地上滚,花瓣粘了满身。
温阑体弱,没一会儿便受不住了。他将手肘抵在谢九州胸口,偏头喘了几口气:“等等,等等……”
谢九州亲昵地捏了捏他脸颊,刚想说些什么,目光骤然一凝。他将温阑护在身后,再定睛一看,眸中赤色燃燃,浓烟滚滚。
桃林不知何时起了火,呈燎原之势,张牙舞爪,连绵不绝。难闻的熏烤味争先恐后地钻入鼻尖,叫人忍不住咳嗽起来,谢九州以袖掩口,双瞳死死盯住一处。
火中有个人影,黑衣黑发,赤色血瞳竟比桃花还艳上三分。他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垂眼熄灭掌心的火。
凌云渚在他身侧,手被绳索束在背后,难以置信:“你疯了?你干什么?!”
谢九州目光变得极为震惊,他看看凌云渚,看看段驰龙,又看看被烧得不成模样的十里桃林,沉默无言。在这种荒唐场景下,什么话都显得这般苍白无力。
被数双眼睛注视着,段驰龙慢慢叹了口气:“如果可以,我也想永远留在这里。”
他声音太低,凌云渚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段驰龙勾起唇,“师尊,这种要紧事也敢捎上我?是太信任我了么?”
凌云渚茫然:“什么?”
“我这么坏,怎么可能眼睁睁看他们在一起?”段驰龙嘻嘻道,“我得不到的幸福,别人也别想得到。”
“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段驰龙垂下眼,无所谓道,“反正,你什么都不会记得。”
谢九州终于从惊愕中回过神,一道怒喝:“你什么意思!成心见不得我好过?!”
“这可是鸣鼎堂的十里桃林,寸土寸金的地带,你一把火烧了?!”他气得颤抖,“识相点就赶紧想法子补救,省得回头哭爹喊娘说赔不起,更别指望长风门给你兜底!我、我真是……我看你是失心疯了!回头去看看脑子……怎么了?”
话音未落,袖口便是一紧。谢九州赶紧回头,当即换了张嘴脸,宽慰道:“没事,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不……”温阑摇摇头,眉关紧锁,“好像……不太对劲。”
不远处的段驰龙突然嗤笑出声。
“卿卿我我成瘾了?迟钝成这样?入了心生幻境都没察觉?”他戏谑道,“该去看看脑子的……是你吧?谢、师、兄?”
谢九州瞳孔骤缩,温阑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唯有凌云渚,就像没意识到他们在说什么似的,仍一个劲儿地挣着要段驰龙替他解开。
心生幻境,尽管对人体伤害不大,但中岳大陆几乎无人不识,更别提谢九州这样的天之骄子。
这是一种极为少见的幻境,不是因为它太难学,恰恰相反,是太简单了。即便是初学者,也能在七日之内将其融会贯通。
施术者只需造个场景,再引对方神识入内,能引多少全凭两方能力与意愿。人们常说“言由心生”,因此,在心生幻境中,所言即所想,没有欺骗,没有隐瞒,更没有那些所谓的弯弯绕绕,只会将心底最真实的东西呈现出来。
若入境者引的是全部神识,便与肉身入内没什么差别,醒后会将一切记得清清楚楚,所作所为也与现实别无二致。若只引了部分神识,相当于做了场囫囵大梦,清醒过后懵懵懂懂,会将境中记忆遗留在幻境中。
出去的方法更简单,只需在内心坚定这是幻境,并非现实,虚妄便能自动破开了。
段驰龙望向凌云渚的方向,对方仍满脸恼意地瞪着他,似乎还带点委屈,将他的话略了过去。
这很正常,因为在他们四人中,只有凌云渚,是以部分神识入境。这表明他的意识不像旁人那般清醒,更难接受处于幻境的事实,也表明,倘若他们再不清醒,那位施术者恐怕会对凌云渚做出什么危险之事。
火光冲天,桃林如同被揉皱的纸张,从边缘开始弯折,呈现出皱巴巴的模状。段驰龙在漫山遍野的红光中,缓缓抱住了凌云渚。
客观来讲,这位施术者的技巧着实高超,将幻境造得惟妙惟肖,甚至看透了他与凌云渚的关系,将没进来的那部分识海补齐,不至于让人出戏。
心思敏捷得,险些连他都被骗了过去。
只可惜算漏了一点。
凌云渚从来、从来不会承认他们的关系,更不会将他放进自己的未来里。
他总是这么狠心,将人抛弃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所以,当对方说出第一句话时,他心中就已经有答案了。后面的问题,不过是再给自己留个念想。毕竟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出去后,就再也听不到了。
他亲手打破了自己魂牵梦绕的美梦。
段驰龙在竹隐居醒来,附近没有凌云渚的身影。瞧一眼漏钟,未时一刻。
依稀记得,上午做完糕点后,凌云渚与他相约十里桃林,他心中欢喜,回屋收拾衣装,不知为何就睡了过去。现在想来,恐怕幕后之人早已知道他们的打算,这才造了个桃林境,将一行四人全关了进去,好叫他们错将幻境当现实。
谢九州本就是计划告白的。
段驰龙手腕一撑,刚从榻上翻下,便听得门被敲了几声,又快又急。不等他回应,那人便等不及了,砰一声踹开门,叫道:“师尊!”
顺势望去,谢九州衣装凌乱,行色匆匆。他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转了一圈没见着想见的人,更为焦急:“人呢?!”
“不在。”段驰龙脸色同样没好看到哪儿去。他坐在床榻,状似冷静,实则指尖一下下轻叩沿角,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拼命思索着可疑地点,眉关紧锁。
不过须臾,他便忍不下去,打算破罐破摔。谁料谢九州速度比他还快,噌地蹦起来往外奔:“我知道了!”
段驰龙赶紧道:“我也去!”
“你也……”谢九州看了眼隔屋,抬手挥出灵光,“啧,行吧,但我不保证人在那里。”
温阑身子弱,受幻境影响较深,到现在还没醒。他不放心,干脆落下一道结界,护人周全。
一刻钟后,流春堂。
谢九州急匆匆奔去,却被守卫弟子拦住。对方不认得谢少主,但看他步履如飞,衣装凌乱,以为又是哪个想攀高枝的外门弟子,不禁倨傲:“闲人止步,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谢九州一抹额上的汗:“我找流夫人!”
“哦,行啊,排队去吧。”
“排多久?”
那弟子懒懒地靠着墙:“说不好,看我们夫人什么时候有空。”
谢九州急得不行:“我有急事,必须现在见她!”
“每个来找流春堂的人都说自己有急事,借口也不知道找新鲜点。”那弟子冷笑,“你这样的我见多了,不学无术,成天想着一步登天,呸!做梦!”
谢九州一愣,知道对方起了误会:“我是长风门谢九州,找流夫人打听我师尊的事,劳烦你去通传一声!”
未料下一刻,对方猛然大笑起来:“你?你是谢九州我就是谢旧时!这年头真是……想攀高枝想疯了吧?!”
谢九州本就不是耐心的人,方才也不过是为维持身份强行忍耐,此刻更是烦得太阳穴直跳。他用力攥住腰间剑柄,克制住动手的念头,还想好声好气说道说道,耳畔却陡然响起“噌”的拔剑声,紧接着,刺耳笑声戛然而止。
谢九州:???
他还没出手啊……
定睛一看,那剑通体玄黑,上刻日月星辰,飒飒利利,泛着阴森鬼气,正正顶在对方颈侧。循剑往上,是一只结实的麦色小臂。
段驰龙目光阴冷:“人在哪里?”
对方两眼瞪如铜铃,不自觉便开始抖起来,气势刷地瘪了下去:“我、我不知道,夫人出去了,不不不在里面,你先把剑放下……鸣鼎堂有规矩,门内弟子不得……不得自相残……啊!”
凌天剑一挑,直直刺入,那弟子骇然大叫,后脑勺磕在墙面,长剑堪堪停在喉结。
“他不敢动你,我敢。”段驰龙森森地笑,“再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我就剜了你的舌头。”
“人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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