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送玉

一刻钟后,流春堂。

守门的仍是那个弟子,许是上回被吓得够呛吧,这次他学乖了,请两人在外稍等片刻,自己进去通报。没一会儿便回来,恭恭敬敬让开路。

谢九州很满意,临走前还拍拍他肩膀以示鼓励,只是不知为何,对方莫名抖了一下,头缩得更低了。

他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快步跟上凌云渚:“师尊!”

“都准备好了吧?不会出问题吧?”

凌云渚点点头,见他一脸紧张又激动的模样,奇道:“你很兴奋?”

“嗯嗯嗯!”他两眼放光,“总算能让金玉英吃亏了,叫她以前总让我——”

话音随门开的声音戛然而止,方才还被念叨的人下一刻就出现在眼前。金玉英一袭鎏金长裙,镶粉钻,缀彩纱,是没见过的款式,应当又是哪家衣装阁的新品,行步间有清浅淡香悠悠飘来。

“说我坏话呢?”她立在台阶上,居高临下,“你们不是走了吗?”

“马上!”谢九州也没想到能被当场抓包,“……马上就走。”

金玉英冷哼一声,又提起裙摆,炫耀似的晃了一圈:“看出我今天有什么不同吗?”

“不同?”谢九州慢慢皱起眉,迟迟接不出下一句。

“不知道?”金玉英瞪大眼睛,又拎着衣裙晃了晃,“这样呢?感受到了没?”

谢九州更迷惑了,暗自腹诽。

你不是每天都这样孔雀开屏吗?能有什么区别?

眼看金玉英怒意更甚,凌云渚知道说不出来怕是没法进门了,便开口提醒:“味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谢九州霎时明白过来:“你换香露了?”

细想来确实如此,金大小姐爱香花爱美人,同样注重嗅觉体验。只是以往,她更偏向果调花香,今日的味道则更淡,透出一股捉摸不透的朦胧,像雪山上的冷昙,孤芳自赏。

“瞧瞧,还是凌峰主厉害,要不人家能当你师尊呢。”金玉英得意道,“温阑特地为我调的雪纺香,还不错吧?”

“什么?”谢九州惊道,“我怎么不知道!”

温阑这些天日日和他待在一起,什么时候调的香?

“哎呦,这话说得。”金玉英嗤笑,“你和人家什么关系?他做事还轮得到你点头?”

若在三日前,谢九州恐怕哑口无言,但今时不同往日,温阑腰上悬挂的玉佩,就是他最大的底气。

“喜欢什么,想做什么,都是他的自由,确实不用问我意见。”谢九州不急不慢道,“不过,关于我和他的关系……”

“……干嘛?这是什么表情?”金玉英突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你在得意什么?!”

“是没什么好得意的。”谢九州极力装得轻描淡写,偏偏抑不住上扬的唇角,“普普通通的‘道侣’而已。”

说罢,便兀自走上台阶。与人擦肩而过时,挑衅地冷哼一声,徒留金玉英僵在原地,宛若五雷轰顶。凌云渚怜悯地瞥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门被重新合拢,流白羽支额倚在座上,面色不见得比上回好多少。见到来人,她有些惊讶:“你们这是……”

“冒昧叨扰。”凌云渚道,“流夫人身体好些了吗?”

“老毛病,不碍事。”流白羽淡笑,“快坐吧,听说你们要回长风门了,怎么还有空来我这儿呢?”

“是我有事想请夫人帮忙。”凌云渚指尖一挑,从领口勾出三生珞,“夫人既识得此物,想必也知道,这里边能藏下太白玉。”

流白羽疑惑于他突然提起这茬,但还是点点头。

“实不相瞒,阴玉就藏在这枚三生珞中。”凌云渚顿了顿,“先前在天机阁,江不渡说了些事,我得去求证一番,随身携带阴玉,怕是个隐患。”

流白羽的眼睛慢慢睁大了,不自觉便直起身:“你……为何告知我此事?”

凌云渚道:“夫人觉得呢?”

他观察得很仔细,可对方并未表露出异常神情,就好像……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我愚笨,听不懂弦外之音。”流白羽笑意微敛,“凌峰主,还请直言吧。”

凌云渚就直言了:“我想请夫人保管这枚阴玉。”

“……为何?”

“方才说过了,随身携带阴玉,是个隐患。”

“越是隐患,越说明此物的珍贵。”流白羽叹了口气,“当今天下,谁不眼馋三枚太白玉,谁又不想开启云墟境,逐鹿群雄。我们交情不深,你将阴玉交予我保管,不怕我私吞吗?”

“我听闻夫人深入简出,也清楚夫人的为人。”凌云渚道,“时间紧迫,阴玉之事马虎不得,除却夫人,我不知还能托付给谁。”

流白羽迟迟未言,不知在思考些什么。她眼珠很黑,皮肤却白透如琉璃,一动不动时,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像摆在架上被人遗忘的傀儡。看久了,便觉得那张面容有些古怪,明明是笑着的,但倘若遮住下半张脸,眸中唯余冰寒。

凌云渚心上一紧,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给了谢九州一个眼神。后者收到暗示,开口道:“流夫人,这事儿就我们三人知道,等我师尊办完事,肯定以最快的速度把阴玉带回去,绝对不会出岔子的,你就答应吧。”

趁他说话的功夫,凌云渚把东西拿了出来。阴玉爆出一圈紫光,又很快收回去,乖乖躺在他手心。

流白羽看着那扇状白玉,终于道:“好吧。”

“我会尽力护好它。”她抬起手,阴玉便缓缓飞向那处,“但愿你不会后悔。”

“既然做出了这个决定,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后悔。”凌云渚起身,“多谢了,流夫人。”

流白羽微微一笑,摸了一下掌心凉玉。

出了门,凌云渚重重松下一口气,发觉自己僵了身形。说来也怪,流白羽瞧着一副手无寸铁的模样,相处下来竟会有这么大的压力,也不知从何而来。若是没有旁人陪同,他压根不敢独自面对。

“那个……师尊。”谢九州突然开口,“我们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

“风险必然存在,但我们没得选。”凌云渚道,“除却这个,你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谢九州沉默片刻,摇摇头。

“那不就行了?”凌云渚道,“更何况,我也没骗她,送完解药后,我确实得出去一趟。”

这可是先前没说好的,谢九州赶紧追问:“你要出去?去哪儿?”

“阿域,知道太多对你不好。”

“不带我吗?”

“这是我的事,你没必要牵扯进来。”

“……”谢九州一愣,“师尊?”

怎么会这样?

以前,师尊想干什么,想往哪儿去,从来不会瞒着自己的。他娘亲去得早,父亲又事务缠身,从小到大,是师尊教他灵法武功,修身处事。他碰上困难,第一时间想到的也不是谢旧时,而是亦师亦父的凌云渚。

也正因如此,凌云渚身边总会有他的身影。

他们这般亲密,几乎称得上形影不离,如今怎会想着抛他而去?

谢九州猛然刹住脚步:“师尊,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阿域,你冷静点。”凌云渚叹道,“我只是在想,一直以来,你似乎有点太依赖我了。”

“你长大了,有了所爱之人,以后也会有自己的路要走,要自己做决定,自己面对困难,或许还要承担起长风门的责任,很多时候我没法陪在你身边,我……”

他止住了话音。

该怎么告诉他,自己根本不属于这里,往后也不一定能长长久久地留在这个世界。他是个记忆有缺的人,过去尚且空白一片,谈何以后呢?

“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这些?长大又怎么样,成为宗主又怎么样,你不还是我师尊吗?难道我的未来没有你吗?”谢九州升起一股恐慌,“师尊,你到底要去什么地方?很危险吗?最迟多久能回来?这些话……”

怎么听着像遗言呢?

凌云渚沉默片刻,突然笑出声来。这笑声突兀,将谢九州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他。

“吓到了?以为我是去赴死的?”凌云渚弯着眉眼,“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罢了,别多虑。”

凝重的气氛逐渐被驱散,谢九州也缓了面色,抱怨道:“不想说就不说,又没逼你,干什么非得来这一出,你真是……”

“放心吧,我不会死的,还得留下来喝你和温阑的喜酒呢。”凌云渚道,“记得给我留个好位置。”

“师尊!怎么都想这么远了!”谢九州小声道,“成亲得看他的意思,八字还没一撇呢……”

“温阑年纪比你小,但心思重,比较敏感。”凌云渚道,“你别欺负他,更不要强迫他。”

“我?强迫?我怎么可能强迫他!”谢九州大为冤枉,“我好不容易才和他在一起……”

“我知道。”凌云渚轻声道,“但总有些情况,不得不防。”

他对999背后的人一无所知,若对方见他迟迟不动手,保不准用其他方法推一把。

谢九州处在状况外,听得一头雾水。他正想追问,眼前却闪过一袭杏色长衫。温阑站在不远处,垫脚冲这儿招手,腰间玉佩摇摇晃晃。

谢九州再顾不得旁的,三两步奔了过去。

凌云渚落后几步,刚奇怪怎么不见段驰龙的身影,腰后便搂上一只手。他吓得一激灵,猝然转头,正对上一双冷淡血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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