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开始的特大暴雨持续下了十几个小时,到现在都没有半点儿消停的迹象。不过,有隔音的双层玻璃,雨珠砸窗的嘈杂都被挡在了外边,房间里只剩下游戏背景音。
周芮扬听到其中隐约夹杂着某种固定频率的声响,调低音量也依旧不减。她起身打开房门,探头望向走廊尽头的那面墙。挂在墙面上的那台对讲电话在黑暗中一边闪烁着提示灯,一边发出了略尖锐的铃声。
这么快就到了?她快步走过去,拿起听筒,“喂,是外卖到了吗?放进来吧。”
白天,周芮扬就已经给李阿姨发了信息,让她不要特意冒雨赶过来买菜做饭。
本以为自己会连续好几天食欲不振,趁机暴瘦,但好像自我认知过高,就算睡到昏天黑地,也依旧能被饿醒,最后还是点了外卖。
心情不佳,更加不能苛待自己才是。
“不是的,不是外卖,有一位姓宋的先生找您。”电话那头的保安纠正道。
一听到姓宋的这几个关键字,就像有人拿针扎她脑袋似的,后脑勺那块儿的神经一跳一跳地疼起来。不能细想,周芮扬憋着气,皱眉说道:“那不放。”
“需要跟您核实一下个人信息吗?”
锦绣山庄是独栋别墅区,不能随便进出,如果有客人到访,一般需要通过业主提前和保安报备,等人到了再核实信息。
“不用了,我不认识什么姓宋的。”
“可是,我看以前的访客记录里好像有,要不要让客人和您当面确认一下?”
“不用,今天家里没人。”周芮扬顾不上礼貌,说完就直接挂了对讲电话。
算算时间,宋偲文大概是加班结束之后赶来的。但那又如何?迟来的深情比草贱,他想演,她还不爱看呢。
回到房间,周芮扬重新盘腿坐到了羊绒地毯上,继续先前暂停的游戏。
还没打几分钟,手机就在地板上嗡嗡嗡地振动起来。嘿,有完没完啊?周芮扬低头瞄了一眼。见“妈妈”两个大字赫然跃上屏幕,惊得差点儿就要把手里的游戏手柄给丢出去。宋偲文这家伙不至于没脸没皮地找家长了吧?
她赶紧再次关停界面,快速接通了手机,“妈。”
对面传来乱哄哄的背景音,混杂着听不懂的外语。
“妈?”
“嗯,你还没睡?”尹芳俪的声音清晰地从万里之外通过电波传了过来。
“这个点儿打电话,你到底是希望我早睡还是让我别睡啊?”虽然法国当地时间还是白天。
“那是因为我一猜就知道你肯定还没睡,提醒你赶紧休息。”
周芮扬低头看了看睡衣,嘴硬道:“谁说的?我都洗好澡准备躺下了。这会儿要是真睡着了,还不是会被你吵醒。”
“你下周就要正式报道了,没忘记吧?”
“当然没忘。”逃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周芮扬想选择性失忆都难。
“没忘就好,入职手续已经全都办理好了,你赶紧趁着这几天调整好。我们不在家,你一个人稍微自觉点儿,不要再继续日夜颠倒,省得上了班作息都调不过来。”
“嗯,知道。”周芮扬强压下想顶嘴的心,耐着性子听完了尹芳俪老生常谈的耳提面命,以免又招致新一波说教,直到尹芳俪以为她虚心受教才放心地挂了电话。
合着大半夜打来越洋电话,就是为特意提醒她好日子到头要上班了?不过,掐指一算,从六月开始,她已经在家里赖了两个多月,这一转眼就到了八月的最后一周。就算是她为自己争出来的暑假,也该结束了,的确得收收心回到正轨了。
周芮扬双臂交握抱住膝盖,望着手里的手机,指尖在和宋偲文对话的窗口上停住了。
差点儿忘了,微信和手机都已经拉黑了,不会没有新信息进来,也不会有电话突袭。
屏幕上的最后一次联系,还停留在几天以前。
她以为宋偲文人在北京,给他发了傍晚的夕阳,宋偲文则回了北京饭店的烤鸭图片。现在看来,她甚至不知道宋偲文去北京出差是真是假,也许是手机里的存货或者网上淘来的图片也未可知。
无论答案为何,已经没必要浪费时间再纠结内耗了。
手指左滑,出现了“删除”的字样。
只要一键删除,从此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
周芮扬伸手端起一旁矮茶几上的藿香薄荷茶,灌进了嘴里,辛辣清爽的口感迅速席卷扩散开来。一股劲劲儿的凉意直冲天灵盖,脑袋也瞬间清爽了不少。
就算信息删了,记忆也不会消失。说不定还能扒出点儿什么蛛丝马迹来,留着,都是潜在证据。
茶几上还有一个小礼盒,她也一并顺了过来,麻利地拆开捆绑用的丝带,倒出了里面的东西。几块独立包装的棋格曲奇饼干,都是不同的颜色搭配。
已经过了一整天,不知道还好不好吃。但外卖还在风雨兼程,先拿房间里现成的东西将就一下吧。
她挑了其中一块看起来像抹茶口味的绿色饼干,应该是提前刷了一层焦糖蜂蜜再进行的二次烤制,因此色泽更加光润。
撕开包装咬一口,硬度适中。浓郁敦实的奶香混合着悠长清爽的茶香在嘴里渐渐化开,丝丝甘甜,没有太腻,配方比例也还不错。
周芮扬拿起礼盒,翻看背面的标签,是青藤会所自制的烘焙。这还是服务生给了她名片之后特意拿过来的,说是店里给客人准备的试吃。
虽然没有包场活动的入场券,但她也没跟人家客气,收下了。甭管是不是竞品,有随机发现她这种潜在客户的眼力价,对方一定会成功的。
窗外乍起一声惊雷,地毯上的手机跟着闪了一下。周芮扬侧头,瞄了一眼屏幕,是裴初霁发来的消息。
【睡了吗?】
周芮扬用没沾到饼干的左手解锁,点了语音通话。
裴初霁秒接,“喂,还醒着哪?”
“嗯,什么事呀?”
“你现在干嘛呢?”
“没干嘛,准备睡觉了。”
“啊?要睡了呀?那你赶紧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你说吧,一时半会儿睡不着的。”
“没什么要紧事儿啦,就是找你聊聊天。不着急,改天吧。反正明天就是周末,时间多得是。”
“反正对我来说无所谓工作日还是周末,没差。”周芮扬继续喝下几口茶,润了润嗓子。
“你明天在家吗?”
“我天天在家。”
“你爸妈出差还没回来吧?”
“嗯,才走两天,早着呢。”
“是去哪儿来着?”
“法国。”
“你怎么没跟着一起过去?”
“他们是合作商邀请过去谈生意的。”
“你这不是以后要帮着打下手了嘛,没提前跟过去长长见识?”
“那边的合作商只邀请了他们两个,谁给我报销机票和酒店?”
“嘿,你还差这些钱?哭穷呢。”
“我现在可是在家啃老的无业游民。”周芮扬苦笑着自嘲道。
“诶,话不是这么说,你这不是马上就要去上班了嘛。”
“不过是留在家里混口饭吃。”话虽如此,但周芮扬没觉得在家混口饭吃有什么不好,总比去外面的资本金当牛做马要强。
“你好像还是我身边第一个被喊回来继承家业的真实案例。”
“也不算第一个吧,不是还有……”周芮扬说到一半就噎住了。
裴初霁那边也沉默了一会儿,隔了几秒才接续起来,“喂,听得到吗?是不是掉线了?刚刚说的我没听到。”
“没有,我刚刚没讲话。”
两边又陷入了一阵沉默,对未曾宣之于口的人名却都心知肚明。
大意了,宋偲文不敢找妈妈探口风,那肯定就是打扰裴初霁了。最后还是周芮扬先开口,“你是不是想说宋偲文的事?他找你帮他当说客了?”
裴初霁立即接话,“你们吵架了?”
“我们分手了。”周芮扬淡淡地说。
“啊?”裴初霁大吃一惊,“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嘛。”
“他没跟我说这个,我还以为你们只是和平时一样,搞冷战呢。他说你不接他的电话,他不放心。”
“呵,”周芮扬冷笑了一声,“他不放心?不放心我什么?怕我为了他要死要活?脑洞太大了吧。”
“你俩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你人还好吧?”
“嗯,还好。没什么大事儿,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是真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你放心吧,能吃能睡,一切安好。”
“你这么说,我更不放心了。你明天睡到几点?我下午或者晚上去你家吧。”
“真没事儿,不用特意来安慰我啦。”
“谁说要去安慰你啊,不是说了,随便聊聊嘛。你不会为了宋偲文的事儿就要赶客吧?”
“当然不会。”果然,周芮扬受到激将,嘴巴走在了前头。
“行,那你在家准备点儿好吃的,等我来哈。我今晚熬了一个大班,先去洗个澡哈。”
“不过,这事儿,”周芮扬换了左手举手机,右手在睡衣花边上蹭了一下手心沁出的一层薄汗,“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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