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周芮扬突如其来的疑问，Noah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话。

他垂眼略加回忆，隔了几秒才回答道：“女士，我记忆中好像没有您提到的这个名字。请问，您需要确认什么信息吗？”

“他刚刚不是认得你的声音嘛，我怕不小心给你添麻烦。”周芮扬摩挲着衣领上方一颗有点儿挤脖子的纽扣。

“没关系，有可能音色相似，听起来像。不过，电话里的声音和真人还是有些差别的。仅凭电话里的声音，我还无法判断那位先生是来过我们店的客人。”

周芮扬终于抠开了纽扣，顿觉呼吸舒畅了一些。

“他来过这儿，但不是和我。”

“不好意思，那可能是我没有记住。”

“没事儿的，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周芮扬举起面前的酒杯，将剩余的香槟一饮而尽，打算结束这个话题。

不曾想裴初霁已经先一步划拉开手机，将屏幕转向了Noah，“我们说的那个人长这样儿，你应该在店里见过吧？”

Noah微微弯腰，认真瞅了瞅，“嗯……好像是有点儿眼熟。”

“别好像啊，他应该是开了一辆玛莎拉蒂过来的，你没印象吗？”

“望京应该不止一辆玛莎拉蒂吧，像我们老板的女儿就有一辆。”

“大红色的。”

“红色玛莎拉蒂我见过，但我认识的车主是位女士，不是这位先生。”

“那就对了，他是司机，不是车主。你在这儿见过他对吧？是和你认识的那位女士，对吧？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给你惹麻烦的。”裴初霁有点儿着急，诱导式地催问起来。

但Noah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追问，而是转向了默默盯着自己的周芮扬，“您刚刚说，这位先生是您的前男友？”

周芮扬视线上移，与他的眼神交汇，“是。”

“很抱歉，女士，”Noah轻轻摇头，“我恐怕无法为您提供什么对您有用的信息。”

“嘿。”裴初霁怀疑他话里有话在打太极，一下子坐直了。

“是我不小心跑题了，”周芮扬朝她抱歉地笑了笑，抬手空抓了一把，“收。”

她又扭头，示意站在一旁的Noah示意将两人面前的酒杯添上香槟。

裴初霁的视线从周芮扬脸上移到Noah脸上，溜了一圈儿又转回来。短短几秒，她就觉得自己高速运转的CPU燃得要冒烟了。

尽管两人的表情乍一看都挺正常，一个貌似漫不经心，一个维持着满分的营业笑容，但凭着一双火眼金睛，她还是窥出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照周芮扬刚刚问话的意思，宋偲文不仅来过这儿，还可能和Noah打过照面。难怪周芮扬一开始犹犹豫豫，似乎不太中意的样子，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啊。

顾及当事人的心情，裴初霁并没有事无巨细地扒拉两人分手的来龙去脉，只知道宋偲文深夜开着那辆她也见过的玛莎拉蒂红，还载着一个不认识的年轻女生，被周芮扬当场抓了包。

虽说没出现电视剧里演的那些辣眼睛的名场面，但最大的问题在于宋偲文跟周芮扬撒谎了，说自己去北京出差，这下可就自断其路，叫人没法儿看在共同好友的情分上再替他说什么挽尊的话了。

因此，在哪儿撞破的都不重要了，她没有问起，周芮扬也没说那么细致。

敢情就是这个地方？！裴初霁瞬间就后悔得想给自己的大腿来上一巴掌。

“甜点还要等多久？”这儿的饭也不是非吃不可，要是还没准备，干脆直接换个地方吧，她心想。

Noah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了一根带链的挂表，“女士，甜点应该已经送上来了，请您稍等。”

敲门声再次响起，Noah转身走向包厢门口，将准备就绪的餐车推了进来，这次送进来的是一个三层高的点心盘。

“哇，”周芮扬似乎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最下面一层是竹炭三明治和法式奶酪派，都是咸口，适合开胃。中间一层是改良版司康，和传统英式司康相比，质地更柔软有韧性，采用的都是低糖低脂的天然原料。通过颜色就可以辨认出抹茶、蔓越莓、南瓜和紫薯口味，没有添加任何人工食用色素。

最上面一层则是选用当季新鲜水果制成的应季甜点，有无花果水果挞、洋梨慕斯蛋糕，还有树莓葡萄酒布丁。

“每个看起来都好吃，我简直都想每样都来一个了。”她拿起手机拍了一张开吃前最完整的版本。

“只要你吃得下，不限量。”裴初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么多哪儿能吃得完呀。”周芮扬摸了摸肚子，但过足眼瘾也是好的。

“那你先挑，从最想吃的开始，能吃多少是多少。”

周芮扬尊重本能的食欲和胃口的初心，直接就盯上了最上层的应季甜点，不过，眼下还真是难分伯仲。

树莓布丁造型非常亮眼，蛋壳形状的布丁杯里一片明艳的红色，其上点缀着几枚新鲜树莓，白巧克力薄片做成了在花蕊处停留的蝴蝶造型。

无花果水果挞也很诱人，酥脆的挞皮层层分明，新鲜柔软的果肉搭配清爽的马斯卡彭芝士，已经可以想象出恰到好处的天然甜味了。

洋梨蛋糕看似中规中矩，但从切层就能看出用料非常扎实，两层慕斯之间夹了一层焦糖海绵蛋糕，包裹着碎碎的开心果粒，顶上应该是用朗姆酒渍过的洋梨，甚至能闻到淡淡的酒香。

在她迟疑不决的空隙里，Noah已为她们添了一壶新的热茶。裴初霁见她还在盯着最上面那层犯选择困难症，也干脆开动了，从最下面一层先拿了一块三明治大快朵颐。

“这些甜点你都吃过吗？有什么推荐吗？”周芮扬问Noah。

“如果您先品茶，我推荐这款无花果挞。如果是配香槟，这款洋梨慕斯非常适合。树莓布丁可以作为最后收尾的甜点，您觉得呢？”

周芮扬指了指无花果挞，“那我就先尝尝这个吧。”

“好的，女士。”Noah小心翼翼地将无花果挞取下来。

“这些都是你们这儿自制的吗？”

“是的，我们都是用的自己的糕点师。”

周芮扬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没想到第一口就尝到了饱满的馅料。

“你们这个馅儿用的是枫糖吗？”

“是的，无花果本身不是很甜，我们就选用了比较温和的枫糖浆，避免盖过了无花果。如果甜度不够，您也可以蘸取一点蜂蜜。”

“不会，这样刚刚好。挞皮里加了迷迭香？不对，好像是百里香。”周芮扬细嚼慢咽。

“没错，是百里香。您平时也喜欢烘焙吗？”

“喜欢谈不上，就是随便做着玩玩儿的。你们这儿的糕点师是在哪儿学的呀？”

“我们店里一共有五位主理西点师，其中两位有国外专门学校留学的背景，还有一位是从网红店挖过来的。具体的校名我不太清楚，如果您需要了解，我可以再去打听一下。”

“行啊，你帮我问问吧。你们这店才开没多久，你也是新来的吧？”

“是的，不过我们店前期筹备阶段，我就有偶尔过来帮忙。”

“大学生兼职吗？你不会还在上学吧？”裴初霁好奇地插了一句。如果真是清澈的大学生，刚才藏着掖着的事儿也还算情有可原。

Noah抿了抿嘴唇，略微停顿后才开口，“算是吧。”

“你哪个学校的呀？”裴初霁好奇地继续问道。

Noah脑袋似乎微微偏了一下，像是在思考什么。

周芮扬含着一口挞皮，慢悠悠地说：“不方便讲就算了。”

裴初霁蓦地反应过来，就算在会所里拿高薪，恐怕在大学生里面也不是什么值得到处炫的事。

“对，”死嘴，快吃，她赶紧将最后一口三明治给吞了下去，对着Noah连连摆手，“我就是随口这么一问，你别在意哈。”

“我是望京大学的。”Noah没有避讳。

吹了一整夜的凉爽晚风穿过飘动的纱帘，拂过耳边的长发，险些入嘴。周芮扬用手指将发丝勾到耳后，半信半疑地觑了Noah一眼。

裴初霁却直接呛到了，发出了咳嗽声。

“女士，您没事儿吧？”

裴初霁摇着脑袋将半边身子转了过去，用纸巾捂住嘴巴继续咳了几下。

“喝水。”周芮扬将她面前的茶杯向里推了一把。

“没事儿。”裴初霁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缓了一会儿，等到脸色恢复如常，又抬起头，“你真是望京的？哪个学院的？”

“我是法学院的。”

“法学院？那你们是在本部吧？”

“是的，我们学院在钟鼓楼校区。”

“我是经管学院的，在临湖大学城校区。”对上了专属于本校生的地标，裴初霁立时一笑泯恩仇，打开了话匣子，“不过，我去年就毕业了，那你应该管我们叫学姐吧。哎，你要不要也坐下来呀？”

她用热毛巾擦了擦手，用手腕将侧边的椅子向外推了出去。

Noah仍站在原地，似乎没有就座的意思，但他闪亮的眼睛随着嘴角弧度的持续上扬，微微眯了眯，面容比先前挂着标准的职业笑容时多出几分柔和的味道。

“哦？原来是学姐，那可真是太亲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