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课结束，学校留有五十分钟的吃饭时间，楚小雨拉着文珊去了食堂。

一中食堂味道挺不错，学校领导把一楼二楼分开承包出去，两家为了拉生意，不是今天你上新菜品，就是明天我打折，一中学生每天最期待的时间，除了下课前那几分钟，就是饭点了。

“阿姨，一份蛋炒饭，不要葱花香菜。”

“叔叔，免费蛋花汤还有吗？”

“我去，我的饼！谁咬的？”

“让一下让一下，我打完饭了，我要出去啊！”

食堂人山人海，文珊和楚小雨费尽九牛二虎才一人抢到一碗刀削面，跟人拼了个桌坐下，埋头大吃特吃。

“琪琪，别难过了。”旁边拼桌的女生正低声安慰她对面的女孩，“那个李今樾对谁都那样，不是故意针对你的。”

“我知道。”那女孩声音还有点哑，像是刚哭完，“可我就是难受，没想到我第一次送东西的男生，竟然是那样的人？！”

哪样的人？

文珊下意识好奇，又觉得听人八卦不对，更何况另一个主角还是她同桌。

她抬头，想叫楚小雨换个位置，却见刚才还跟饿鬼似的她此刻夹着一根面条，细嚼慢咽。

有点，明显了吧？

文珊伸腿碰了下她，楚小雨抬头，笑道：“珊珊，你慢点吃哈。”

文珊：……

拼桌的女生看了两人一眼，声音压低说了几句，便安静下来匆匆吃完饭走了。

“听到了吧听到了吧。”楚小雨兴奋道，“我就说是李今樾吓哭的！”

文珊无奈：“人家也没说是李今樾吓哭的吧？”

“哎呀差不多啦。”楚小雨埋头嗦几口面，一副想不明白的样子抬头，“就李今樾那人，你说怎么就有人看上他了呢？难道是因为长得帅？”

长得帅？

文珊回忆，自她遇到李今樾以来，好像就没关注过他的长相，只顾着害怕和尴尬了。

她忽然想起上午李今樾‘从天而降’的画面，有点夸张，可她那时的想法确实如此。

他迎着朝阳，像是在发光，侧头时，阳光洒在他坚毅的面庞——

剑眉星目。

文珊脑海里第一时间想到的词，觉得很契合他。

“长得帅还不够吗？”

文珊疑惑，她初中的时候正值某流星热播时期，班里女生对男主狂热追捧，她们说虽然前期有些校园暴力，可男主帅啊，这就够了。

“够什么够！”楚小雨说，“又不能当饭吃，他那张脸长得够买这碗面吗？还是一小痞子，号称什么一中扛把子，切～”

文珊懵懂，她和同龄人不一样，自七岁被张慧卢康收养后，就一直家里学校两点一线，从不和同学出去玩，除了家务和偶尔偷吃到的零嘴，就没接触过其他同龄人接触的东西。

等到了青春期，上了高中，读了书，文珊渐渐察觉自己的生活方式好像不对，于是又开始忙于学习，试图从书本上找到答案，同龄人说的什么情情爱爱，讲的什么弯弯绕绕，她都不太懂。

楚小雨见文珊沉默不语，急了：“珊珊，你不会……珊珊，你可千万不能学她们啊！”

“你想想，李今樾，除了长得有点点点帅，还有什么优势？穷，还凶，就学习天赋那么一点可取之处，结果还‘伤仲永’了。”

像是怕文珊听不见去，楚小雨抓着文珊的肩膀使命摇晃：“这年头，没钱还没能力的男人，都是废物，是废物啊啊啊！”

“好好好。”文珊被摇得头晕，忙说，“我记住了，是废物是废物。”又赶紧转移话题，“你吃饱了吗？还吃吗？”

楚小雨看着空空的刀削面碗：“吃！”

最后，文珊买了杂粮煎饼，和楚小雨一人一半，边吃边勾着手臂回教室。

*

阳光花园与一中南门中间的街道口，数十辆小摊车周遭围了层层‘嗷嗷待哺’的学生。

格拉条小摊车后，李今樾腰间系着围裙，衣袖捋到手肘处，手法娴熟地低头拌面，随着围上小摊车的人越来越多，手上速度加快，小臂用力到青筋凸起。

“樾哥，一碗格拉条，多加葱花香菜榨菜豆芽，还有面。”

李今樾舀一大勺芝麻酱放面里，头也不抬：“不够吃就多买一份，少占便宜。”

“老板，加份卤面筋，多放香菜，要爆辣！”

“兄弟，你来晚了，最后一份面筋我买了。”

“靠！这不才下课十五分钟吗？”

“兄弟你新来的？樾哥爷爷卤的面筋可是抢手货，配上一碗格拉条，那叫一绝，一般放学十分钟后就没了。”

“那我要两碗面！”

格拉条小摊车前挤满了人，李今樾烫面拌面，老李头收钱打包，爷孙俩配合完美，老爷子准备一下午的面很快就卖完了。

二十分钟后，人群散去，齐奇姗姗来迟，趴在小摊车上喘气：“樾哥不好意思，来迟了，让曹老师叫办公室去了。”

“没事。”李今樾拌了三份面出来，各放一大块面筋，一碗递给老李头，一碗递给齐奇，“吃饭吧。”

“谢了樾哥。”

齐奇端着面，跟李今樾坐在马路牙子上，低头猛嗦。

“唔，这味道绝了，怎么吃都吃不腻。”齐奇竖大拇指，转头对老李头夸，“爷爷，你手艺越来越厉害了！”

老李头笑眯眯地回他。

李今樾斜睨他：“行了啊，不拍马屁也给你东西吃。”

齐奇嘿嘿一笑：“我说的真话，你看看哪次爷爷出摊不是被人哄抢一空。不过就是卖赶不上买，小摊车也装不了多少。”

确实，开店铺的事要尽快安排了，老爷子年纪渐大，每次出摊他都挂心。

李今樾站起身，拍拍裤子：“吃完了吗？”

齐奇一嘴芝麻酱抬头，见他眨眼，恍然，猛地站起来：“吃完了！”

李今樾收拾完碗筷，跟老李头说了声，带着齐奇径直往小区里面走。

两人勾肩搭背，离开小摊车聚集地，七转八拐走进一破单元门，上三楼，入眼是一幅巨大的炫彩霓虹小灯拼成的八个大字——“南哥高档健身会所”。

一进门，预料之外会所挤满了人，大冬天的，全都穿着花衬衫戴大金链，最厚的也只套个黑色骷髅头卫衣。

两人相视一眼，默默脱掉校服，不动声色往吧台那边挤。

会所里的人分成两拨，对峙站位，其中靠吧台位置的男人最为显眼，他光膀子踩拖鞋，手里还握着碎酒瓶，怒目圆瞪，只是身材瘦弱似排骨，连胸口的纹身都焉了吧唧的，一点威胁感都没有。

对峙似乎已经进入尾声，瘦弱男手握啤酒瓶指着对面：“回去告诉姓王的，我这是高档会所，从不做违法乱纪的事，少打歪心思，惹到老子，老子送他进橘子！”

对面放了几句狠话，带着人离开了。

等人一走，瘦弱男人一把夺过旁边齐奇手里的校服：“给我穿一下，冻死老子了。”

李今樾扶正倒地的高脚凳，倒了杯温水递过去，问：“南哥，怎么回事？”

南哥接过，缩着脑袋骂骂咧咧：“妈的，小区南边新开一健身房，自己不正经就算了，还想拉我下水，我这可是正规会所。老子明天就把那孙子举报了！”

李今樾斜靠吧台，给自己倒了杯清水，说：“南哥，我看那些人不是省油的，你一举报可能会被报复，换个方式。”

南哥疑惑：“什么方式？”

李今樾挑眉：“你想想我那‘一中扛把子’的称号怎么来的？”

南哥愣了下，恍然大悟：“行啊，你小子挺贼啊，果然上了学的就是不一样。”

南哥招呼小弟吩咐几句，转头问他：“今天上午有事？打你电话也没接，下午不是帮你爷爷卖格拉条吗？”

“上午有点事。面卖完了，就过来看看。”李今樾抿了口水，抬头打量健身房，问，“南哥，你这会所当初找哪家装修公司装的？”

“我自己装的。”南哥颇为自豪看自家装修，“装修公司没我这品味。”

李今樾看着古惑仔气质浓郁的装修，干笑：“我还是自己来吧。”

“要开始给你爷爷的店铺装修了？”南哥问，“钱够吗？我借你点。”

“不用。”李今樾拒绝，过了会，说：“你要是有活，介绍给我也行。”

南哥一巴掌拍他肩膀上：“你小子，至于拐这么大弯吗？你南哥什么时候有活没想过你，还从装修扯一下，是不是不拿我当哥？”

“哪能。”李今樾笑道，“这不是怕麻烦南哥吗？我先谢谢南哥了，欠你的人情以后肯定还。”

“什么欠不欠的。”南哥转头倒水，想到什么，又回头问：“还是不打架是吧？”

李今樾点头。

“行。”南哥点头，“不打架也好，学生，还是以学习为主。不过你之前暑假学的拳击也不能忘了。”他看向小拳击台，跃跃欲试，问，“咱俩上去试试？”

“不了。”李今樾笑着拒绝，“晚上还有晚自习呢，时间来不及，周末才陪你练吧。”

“那你别忘了啊。”南哥叮嘱他，转头看见齐奇举着个杠铃龇牙咧嘴，喊他，“别举了，就你那细胳膊细腿的，别让杠铃给你压废了，我还要出一笔医药费。”

齐奇没吭声，腿抖似筛糠，李今樾察觉不对劲，扔掉水杯冲过去，双手紧紧握住杠铃，沉肩下蹲，双臂用力上抬，杠铃慢慢从齐奇肩上卸下。

“卧槽……”齐奇瘫坐在地，手臂酸痛，心有余悸。

“砰！”地一声，杠铃重重砸在地上，李今樾蹲下，按住齐奇的手臂，见他反应正常，一巴掌拍他脑门上：“缺心眼啊你，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啊！”

齐奇手臂酸痛，脑袋被拍得也疼，欲哭无泪：“我也不知道这么重啊……”

南哥赶忙叫来健身房里专业按摩的小姐姐，让齐奇趴椅子上按摩歇一会。

小姐姐长得好看，手法也专业，齐奇按着按着开始脸红，时不时还偷瞄人几眼，李今樾站一旁翻白眼：“你手臂不疼了？”

齐奇嘿嘿直笑，等按摩结束，凑南哥身边问：“南哥，你新招的？”

南哥撇他一眼，又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小屁孩，少做梦。”

齐奇不服：“我怎么就小屁孩了，我虚岁十八了。”

“呵！”南哥冷哼，指李今樾，从肩头指到脚，“看看这里，这个头，这体魄，这长相，还有这力气，这才叫十八岁男高中生。至于你？”他冷冷道，“发育晚了吧？”

简直奇耻大辱！

齐奇暴跳如雷：“长得帅有什么用！还不是把女生吓到哭。”

“喂喂喂。”李今樾抱臂睨他。

南哥惊奇，转头看他：“你又把女生吓哭了？这次因为什么？”

李今樾抿嘴，转身就要离开。

“别走啊。”南哥勾住他的肩膀，“说说呗，哥给你参谋参谋。你说你长这么帅，本来是被人追的主角，结果这么多年人女生不是对你避之不及，就是被你几句话说哭，这不是浪费你这张脸吗？”

南哥苦口婆心：“再者说，你总不能以后一直这样吧，万一遇到喜欢的女生，你一开口，把人家说跑了，你说你亏不亏？”

哪有什么女生。

李今樾依旧不说话。

南哥想了想：“这样，你说，我给你介绍个朋友，搞装修的，给你打折。”

李今樾看了他一眼，见他肯定点头，慢慢说：“那女生送我一个小狗挂件。”

齐奇&南哥：“嗯嗯。”

“问我喜不喜欢小狗。”

“嗯嗯。”

“我说我不喜欢，她就问我喜欢什么动物。”

齐奇&南哥：“你喜欢什么动物？”

李今樾犹豫了会，想了下那东西到底算不算动物，说：“鸭。”

齐奇&南哥：“为什么？”

李今樾抬头，像是陷入美好的回忆，说：“它们的肉比较好吃。”

齐奇&南哥：？？？

李今樾摊手：“我的回答有问题吗？”

齐奇声音有点颤抖：“……樾哥，你有没有，吃过狗肉？”

李今樾一脚踹过去：“你才吃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