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的烈日热得毫无人性,灼灼热浪在半空中翻涌,沉闷的温度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来气,随便动一下,身上就如同过水一般,汗流浃背。
文珊站在廊道尽头,烈阳直晒着她,白皙的脸颊澄红一片,心底却如坠冰窟。
她呆滞地站在那里,双眼无神,无论是楚小雨的呼唤,还是李今樾将卢杰按在地上狂揍发出拳拳到肉的闷响,她都听不见,如同丢失魂魄的行尸走肉。
打闹声引起围观,张胡子匆匆赶过来,拨开人群,看到地上已经被揍到鼻青脸肿的卢杰,大喊:“李今樾,你给我住手!”
几位老师上前,合力把李今樾拉开,卢杰已经站不住了,被人搀扶着,眼镜片碎了一角,嘴角眼角满是青紫,他通红着眼睛瞪李今樾,见他望过来,嘴角挑衅勾起,“珊珊,过来哥哥这。”
李今樾暴怒,手臂青筋凸起,骤然挣脱几个老师的拉扯,如同野兽般朝卢杰扑过去。
“李今樾——”
啪地一声,张胡子手里的戒尺狠狠抽打在李今樾的手臂上,顿时一道血痕乍现。
“李今樾!”文珊被心惊肉跳的抽打声惊醒,忙叫住李今樾。
已经冲到卢杰面前的李今樾戛然顿住,扬起的拳头带着劲风停滞在卢杰鼻前,那道血痕缠着青筋暴起的小臂微微颤抖,可见其忍耐到极致。
卢杰被吓得心颤,下意识腿软,眼前的少年有着不同于同龄人的壮硕体格,黑沉的眼眸冷漠,像一头凶狠嗜血的野兽,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就在拳头落下前一瞬,女孩的声音让野兽停下攻击,收回拳头,转身离开。
卢杰看着站回文珊身侧的李今樾,瞬间明白了什么,心头那一点恐惧顷刻间被某种情绪占据,那是原本认定为自己的物品被他人觊觎的恼羞成怒。
曹久久闻讯赶来,扫了一眼现场情况,走到三人面前,背对着张胡子小声斥问:“你们几个,怎么回事?”
四周围满了人,张胡子沉声让几人去办公室,挥舞着戒尺让人散了。
教导主任办公室。
二班班主任姗姗来迟,张胡子正询问几人,“到底怎么回事?”
卢杰率先说:“张主任,文珊是我的妹妹,刚才我正和她说着话,不知道怎么的,李今樾同学就突然冲上来打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
张胡子看向李今樾:“是这样吗?”
“是。”
文珊心头一跳:“不是——”
“是!”楚小雨死死抓住文珊的手,看向张胡子,表情认真,“张主任,我作证,是李今樾同学直接冲上去的。”
“小雨!”文珊不敢置信。
“张主任。”李今樾站出来,双手插兜,眼睛盯着卢杰,挑衅般说,“我就是看不惯他。”
“李今樾!”张胡子把桌子拍得啪啪响,“你简直无法无天!”
曹久久不认同地蹙眉,低声道:“李今樾,想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李今樾缄默不语,一副死不悔改的模样。
文珊的手被楚小雨掐得生疼,愣是不让她说半句话。
张胡子怎么可能看不出其中另有隐情,三人的表情一看就有鬼,卢杰依旧茫然不知,再三逼问下,还是那副说辞。
二班班主任看了全程,说:“请家长吧。”
李今樾眉心一跳,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吊儿郎当样:“我可没家长,要罚快点罚,罚完我还要回去上课呢。”
张胡子被气笑了:“行啊,去操场,二十圈!”
外面日头正盛,文珊心里一紧,二十圈怕是要脱层皮。她站出来:“是我——”
“是我!”楚小雨赶着她的话头说,“是因为我,我不喜欢卢杰,就让李今樾帮我出气。”
“不是的,是我——”
“跟她俩没关系,我只单纯看卢杰不爽。”
“好好好。”张胡子冷笑着看三人互相维护,“那你们三个一起去跑操场!”
烈日灼烧大地,操场热得像巨大的烘箱,连风都是被烘烤过的,让人喘不过气。
三人缓慢地奔跑在深红色橡胶跑道,汗水滴落在地,瞬间蒸发,只余下淡淡的痕迹。
文珊不知道这是第几圈了,只感觉脚步沉重,呼吸愈发困难,眼前只有被晒到扭曲的空气,头脑昏沉,卢杰的话一遍遍在耳畔响起——
“文珊,你难道没有想过吗?为什么二叔二婶这么重男轻女的人,会去孤儿院收养一个女孩,你觉得这合理吗?”
“文珊,因为我,你才能被收养,才能从孤儿院走出来,才能吃饱穿暖,才能在一中的教室里读书学习。”
“文珊,你应该感激我,有我,才有现有的你。”
......
“文珊,自你走进二叔家起,你就是我的。”
“他们根本不爱你......”
“你信不信,就算现在睡了你,他们也只会帮我掩护。”
视线渐渐模糊,热浪滚滚而来,苦涩自心头涌向喉咙,浸得疼痛难捱,咬牙坚持的女孩最终被炙热打败,意识清醒的最后一秒,她想,
卢杰说得不对,张慧是爱她的。
醒来时,也才刚过一个小时,文珊躺在医务室,李今樾守在她身侧。
“醒了?”李今樾第一时间发觉,起身倒了杯温水搁床头,一手扶她坐起来,一手调整她身后的枕头,好让她靠舒服一些。
文珊脑袋还有些昏沉,呆呆地看着他。
一中夏季校服是深蓝色和白色拼撞,李今樾身上这件白色部分已经被汗液浸脏,皱巴巴的,让本就不太好看的校服更加丑陋,他将温水递过去,文珊接过,抿了口润润干疼的喉咙,视线落在他的小臂,那里原本偏小麦色的皮肤深红一片,是太阳灼晒的后果。
文珊环顾四周,整个医务室只有他们两人,哑着嗓音问:“小雨呢?”
“被她妈妈接走了。”李今樾知道她担心,说:“放心,她没事,跑步的时候就她跑最慢,跟走路差不多。”
文珊点头,放心不少。
“曹老师刚刚来过,问了你的情况。”李今樾说,“你别担心了,卢杰没纠缠,张胡子也没叫家长,睡一会吧,我等会再走。”
“不纠缠了?”文珊惊讶,她太了解卢杰了,他不可能息事宁人。
“嗯,你放心,他心里有鬼,不会怎么样的。”李今樾拆了床头的药,递到她手心,“这是医生开的解暑药。”
文珊一边不解地思考,一边吞下药片,问:“曹老师来时有没有说什么?”
“让你好好休息,身体赶紧养好回去上课。”
确实像曹女王说得话,文珊还是不敢相信,靠在床头,蹙眉思考着,没一会药性过去,文珊昏昏欲睡。
等女孩睡下,李今樾站起身,领口擦碰后颈深红处,火辣辣的疼,他无声拧眉,开门离开。
齐奇恰巧赶过来,迎上去:“怎么样?”
“没事,睡了。”
齐奇愣了下:“我是问你!你是傻逼吧,文珊摔倒了就不跑呗,张胡子让你替她补跑,你就补跑啊!替文珊跑就算了,还替楚小雨跑,你脑子有泡吧!你以前跟张胡子斗智斗勇的劲呢?!”
李今樾嫌齐奇吵,拉他往教学楼方向走,烈阳灼热,晒得身上深红处火烧一般,他从兜里掏出一管晒伤膏,挤一大块,涂抹在手臂上,瞬间刺痛感和舒适的凉爽一同袭来,李今樾边龇牙咧嘴地擦膏药,边说:“这次不一样。”
“到底怎么回事,我听人说卢杰是文珊的哥哥,你是不喜欢文珊吗?打她哥干什么?”
“他不是文珊的哥哥。”李今樾眸光微沉,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齐奇震惊,愤怒地痛骂卢杰一会,俩人走到教学楼楼道里,现在是上课时间,楼梯没人,俩人在台阶坐下,李今樾垂头继续龇牙咧嘴地往后颈擦药膏。
齐奇一向站兄弟这边,特别见他这副模样,不认同说:“你不该自己抗。”
李今樾眉头一蹙,侧头不满看他,刚要说话,齐奇接着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喜欢文珊,见不得她被欺辱,如果不自己抗下来,张胡子肯定会继续问,到时候文珊是卢杰童养媳的事就瞒不住了,可你不觉得这很扯吗?这他妈都什么年代了,哪还有童养媳?”
李今樾擦完后颈,拧好药膏揣兜里,“无论真假,这事一旦传出去,文珊肯定会被人指点,她才高三,要在这个学校里待一年。更何况,如果被张胡子知道我是为文珊出头,大概率会被误会成早恋,那时就更说不清楚了。”
齐奇叹了口气,双手揉揉了脸,他很想问一句“你是不是忘了你也高三,你也要在这个学校待一年”,但他知道问了也瞎问,只说:“接下来怎么办?”
李今樾视线看向前方。
齐奇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卢杰跟着二班班主任走过来,脸上贴着创可贴,擦了黄色药水,手里还拎着医院的袋子,显然是验完伤刚回来。
“你俩怎么在这坐着,赶紧回去上课。”二班班主任催促。
李今樾站起身,让开路,卢杰看了他一眼,说:“老师,我上个厕所。”
二班班主任急着回去上课,看了眼手表,叮嘱一句“快点,别打架”后,大步上楼。
卢杰站在台阶下,微微仰头看着李今樾,他倚靠扶杆站着,双臂环抱,望过来的视线坦荡直白,明明他是被打的受害者,心里却被看的莫名心虚。
李今樾就这样睨他:“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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