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嬿落后于他半步,等待他的回话。
谢离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崔嬿反应不及,虽不至于撞上他,但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气氛变得十分微妙。
崔嬿下意识地后退,却因一时慌乱,重心不稳,向后倒去。
眼见着就要摔倒在地,谢离抓住她的手臂顺势一带,崔嬿双手无力地撑在谢离胸膛,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他身上。
崔嬿挣扎着想脱身,拉开些距离,却感觉手臂上覆着的手掌更为用力,将她禁锢。
她抬眸瞪着谢离,耳尖发热变得微红。
“无事,可信?”
谢离凝眸看向她,她一双眼睛生的极好,清透明亮,宛如一江春水,顾盼生辉。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激得她纤细浓郁的睫毛微微颤动,如蝴蝶振翅般轻盈,扰人心神,令人心生荡漾。
春风拂过桃树,带起一阵花瓣雨,也吹动了少女的心,心慌意乱间,仓促逃离。
只留下一句,“下官先行前往翰林院述职,过后便去大理寺,谢大人自便。”
*
“看什么呢?”
萧子羡悄悄靠近,站在他身后,轻拍了下他的左肩,又火速闪到右方,在他右耳边问道。
因着圣上留二皇子单独问话,萧子羡此时才从殿中出来,远远便看见谢离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这种小把戏,晋王殿下还真是玩不腻。”
谢离收起唇角的笑意,瞥向右边的少年,悄无声息往后退了一步。
萧子羡看向他望着的地方,只有一抹崔嬿离开的背影,不解地问:“你和这新科状元从前认识?我怎么不曾听闻?”
“似曾相识。”谢离又恢复了淡漠疏离的模样,回答的模棱两可。
萧子羡眼神一亮,骨节分明的五指挡在唇前,贴在他耳边轻声说:“说来也是巧,这状元郎名唤崔晏,方才在殿上,你总盯着他,莫不是想起了阿嬿姑娘?只可惜直到她销声匿迹,我都未曾见过她的模样,若日后有机会,我定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
不等谢离做出反应,萧子羡继续自顾自地说着。
“要我说,这状元郎肤白胜雪,挑眉淡扫如远山,双眸犹似清水,顾盼之际,勾魂摄魄,让人自惭形秽,不敢亵渎,倘若他为女子身,不知京中多少少年郎要为之倾倒。”
萧子羡一边说,一边隔空比划,描摹着崔嬿的模样。
谢离斜睨了他一眼,嘴角含笑带有警告意味:“王爷观察的倒是仔细,怎么不见王爷对朝中之事如此上心?方才圣上单独让王爷留下,定不是与王爷话家常吧。”
感受到危险的信号,萧子羡停留在半空中的手一顿,收回手讪讪地摸着鼻子,随后攥成一个空拳,抵在嘴边轻咳两声,心虚道:“无非就是敲打本王,让本王切勿骄奢惰纵。”
谢离哼笑一声,倒也没挑破他。
前几日萧子羡因为好奇,独自一人闷声不响地去逛了一次花楼,谁料被楼里的姑娘哄着喝了两坛烈酒,他醉得不省人事,最后还是楼里的老鸨差人将他抬了回去。
晋王府的管事一见,当即给了老鸨一锭金子,让她咬紧牙关,也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次日他就成了京城里茶余饭后的谈资,虽说他派人将事情压了下来,但也管不了百姓私下交谈。
两人一道走出宫门,宫门外各自府上的马车都已等候多时,萧子羡并无官职,上了马车便直接回府,而谢离则是赶往大理寺处理公务。
春阳斜照,莺啼长空。
“几时了?”谢离心不在焉地翻阅着手里的公文,第三次问询时间。
候在一旁的衙役回复道:“回大人,刚到未时。”
谢离翘首看向大理寺门前,依旧空无一人。
翰林院有这么忙吗?也没见着干了多大的事。
谢离将案几上的公文来来回回翻阅了三遍,茶都饮了好几盏,终是忍不住抬眸看向身旁的衙役。
衙役见他动作,未等他开口,笑脸盈盈地主动开口说道:“未时过半。”
谢离沉默了一瞬,神色窘迫,冷着脸说:“本官问这个了吗?”
心里却想着,他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
“啊?”衙役面上笑容僵住,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问:“那您是想问?”
“没什么。”谢离端起茶盏轻抿,掩饰自己的心虚。
衙役:?
午后慵懒的阳光散布在案几之上,堂内一片祥和,只听得见纸张翻折的沙沙声响。
终于在谢离看完第四遍公文时,大理寺门前传来了动静。
“崔大人,可算把您盼来了!谢大人都等您多时了。”
崔嬿刚步入大理寺,一旁的衙役就笑着将人迎了进去。
“下官来迟,害谢大人等候多时,望大人恕罪。”
谢离眼也不眨地看着堂下女子,额角发丝凌乱,眼眸微垂,看不见她脸上神情,听见她说这话,脸色越发难看。
还真拿他当外人,看她能装到几时。
“崔大人新官上任,琐事繁多,本官能理解,一起去看看那两人如何说吧。”谢离压住心中的烦闷,说的风轻云淡。
诏狱里常年不见光,连空气都是浑浊的,整个空间十分昏暗,只有两边几盏烛台闪着微弱的光。
崔嬿跟在谢离身后,刚踏进一步,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她眉头紧紧皱起,不适应的捂住了口鼻。
走在前方的谢离听见身后传来的些微声响,扭头看去,轻叹一声,问道:“还受得住吗?”
到底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女,哪见过这些场面。
她迟疑了片刻,僵硬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谢离盯着她端详了一会,低笑一声,从衣袖中摸出一方手帕。
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手帕,崔嬿不知该作何反应,直到谢离的手又往前晃了晃,她才伸出手接过,两人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她似触电般霎时收回了手,不敢与之对视,装作无事地用帕子遮住口鼻,鼻息间萦绕着温润淡雅的香气。
两人一路无话走到关押监考官的地方,先前为了防止他们串通口供,将他们二人分别关在两间牢房之中。
外边一间关押的是主考官——督察院佥都御史王路,靠里面一点的是副考官——督察院经历徐文伯。
刚靠进牢房,就听见王路鬼哭狼嚎的声音。
“谢大人!您可算来了!”
王路手脚被镣铐束缚着,挣扎着站起身,铁链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双手抓住牢房的栅栏,声泪俱下。
谢离站定在牢房前,递了个眼色给不远处看守的狱卒。
那狱卒眼力见极好,麻溜地小跑过来,将门上绑着的锁解开,谄笑着说:“大人您忙着,有事只管吩咐。”
崔嬿怕被人看轻,强忍着心里的不适,将手帕藏到了袖中,见这两人都对他极尽谄媚,作势清了清嗓,比划着移步说话。
闪烁的烛火摇曳生姿,映照得石墙上少年少女的身影若隐若现,交缠在一处。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谢离注意到少女长睫之下双眸明亮,眼底一片清明,朱唇微张,低声说了句什么。
他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喉结滚动,勉强压下内心深处的躁动,问道:“什么?我没听清。”
崔嬿见他俯身贴近,稍稍提了些音量,凑到他耳边再次开口:“谢大人似乎与那王路十分相熟?他见了你就像见到了救星一般。”
“不熟,那日在酒楼才认识。”
提到酒楼,崔嬿脑海里再度浮现上午在皇宫内的情形,面上一热,好在光线昏暗,看不真切。
崔嬿道:“沈为殿试前日宴请贵宾,而贵宾恰好是两位监考官,若说是巧合,下官自是无法相信。”
“此事确有蹊跷,但那日我未发现有异,似乎当真只是吃饭,在那之前,沈为找过王路和徐文伯夫人,具体聊了些什么,我也不清楚。”
“如此说来,这两人确实不对劲,”崔嬿说完停顿了片刻,不确定地问道:“谢大人与沈为交好,若查出舞弊之人正是他,该当如何?”
“他不会让人查出来,”谢离勾起唇角,讽刺一笑,似自问自答:“交好?在这京城之中,总有些事身不由己。”
崔嬿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心中有了计策,对他莞尔一笑,三言两语说明了计划。
少女唇瓣张张合合,谢离注视着她,耐心听她说着。
小姑娘长大了,愈发聪慧也愈发沉稳。
待她说完,谢离才出声:“那就多谢崔大人为本官考虑周全了。”
两人再次回到牢房,王路看见谢离就冲了上来。
“谢大人!下官真的冤枉啊!”
崔嬿上前一步挡在谢离身前,冷声道:“冤不冤由不得你说,得看证据。”
“大人,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做这杀头的事啊!”
崔嬿面无波澜,继续问道:“那日在金玉楼,本官亲眼看见你与沈为私下会见,这做如何解释?”
“那日谢大人也在场,当真清清白白!”
站在一侧的谢离认同的点点头:“确实,那天就是单纯的吃了个饭。”
“今早洛侍郎收到封数十人的联名上书,难道是假的不成?”
“这,这,我也不知道啊。”
说这话时,王路明显的脸色苍白,神情惶恐。
他吞咽着口水,忙说道:“若是联名上书就算证据,我现在也能立马联合众人去控诉他们诬告。”
正当两人争执不下时,一旁的狱卒前来通报:“大人,外头有位自称是徐夫人的女子前来探望,要让她回去吗?”
谢离猜测应是徐文伯的夫人,便沉声道:“让她进来吧。”
徐夫人进来后,未曾想到谢离和崔嬿也在此,颤颤巍巍打过招呼,便快步往徐文伯那头去了。
谢离和崔嬿对视一眼,跟在其后,身后的王路大喊“冤枉”的声音逐渐减弱,到地方后,两人便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悠哉游哉地喝着茶,给他们二人留出空间。
“老爷,你受苦了,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害了你。”
徐夫人声音哽咽,小声啜泣着。
“夫人?你这说的什么话?”
“都怪妾身一时鬼迷心窍,如今酿成大祸,妾身该死。”
崔嬿在一旁隐约听到几个字,眼神带着求助看向谢离。
他武功极好,这点距离应当能听得清吧?
谢离接收到她的视线,将两人间的对话一一复述。
崔嬿的指尖敲打着杯盖,说出自己的猜想:“这么说,徐文伯应当不知情?”
谢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待徐夫人走后,谢离便招来狱卒,按照事先计划,吩咐道:“此案由于证据不足,先将两人放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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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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