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逐渐回流,直到重新看到正常颜色时,蜂从立眼前的画面早已不再是熟悉的祥云门口。
周围人来人往,身上穿着蓝白校服,大多表情呆滞和茫然,溢散出浓浓的沉默感。
他们背着书包,脚步不停,涌去的方向只有一个。
麓城市一中。
装修漂亮的学校大门上挂着横幅,上书:“欢迎各位新生入学。”
蜂从立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身上也穿着宽大的校服三件套。
不管他现在对突然情况有多措手不及,也知道要迅速镇静下来,他快速观察起身周的环境,庆幸行鸠和女孩距离自己不远,他保持着不快不慢的步伐走向两人,一手一个仿佛拎着鸡仔,口中低声嘱咐他们不要紧张。
行鸠那副游离天外的状态,这种样子不会太引人注意,某种程度上看和其他学生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女孩淡定得过分。纤细身材穿着校服,头发乌黑,发梢与下巴齐高,刘海下的眼神淡定沉静,一副学霸样。
女孩和行鸠,一个像是下课后准备去当大姐头的重点班优等生,一个像是上课睡懵了等下课吃饭的特困生,时不时脑袋上还冒泡。
蜂从立:“......”
“不,不!我刚才不在这!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离蜂从立不远处的学生堆里,有一个人正在惊慌地大呼小叫,他似乎对自己身处的环境感到无措,大声地向周围人询问,可被他问着的人基本上都没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站在门口的保安见到混乱,面无表情地用T字拐棍隔开人群径直走去,那个戴着眼镜长相成熟,与身上校服气质不符的男人仿佛见到了救星,他抓着保安的双臂着急解释:“我知道的,我知道这是哪里,我知道!可我根本不想进来啊!我只是路过,放我出去好不好!我有钱,我有很多很多钱,都可以给你!放过我!求求你!”
男人涕泗横流,眼中充斥的除了惊慌害怕,还有对想象中的未来的恐慌,他只是一个上班族,家中还有房贷,昨天晚上和老婆吵了架所以早上起来心情很不好,通勤路上想着怎么道歉,一转眼就到了这里。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勤勤恳恳做人,老老实实办事,灾难怎么就降临到他头上。
可现在、现在!他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上头的恐惧毫不费力的压过理智,懦弱的性格让他更加恐惧与害怕,他没有办法理解这种事情,下意识想要求救。
因为男人的崩溃,周围人也陆续出现大喊大叫的人。
“这里是哪里!你们是什么人啊!我本来在吃包子,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你们想要钱我可以给,放我走吧,我家里还有孩子...”
“妈妈呜呜呜,妈妈你在哪里,我要妈妈。”
“大家冷静!冷静!先去学校里面!”蜂从立见事态越发混乱,站出来试着安抚,但是他的声音被众人压过,他们闹着要找说法,根本不理会蜂从立。
保安被人群围着,他冷眼看男人狼狈哭泣,开口说话一丝腔调也无:“学校附近禁止大声喧哗。”
男人心中的惊恐几乎就要压垮了他,他毫无理智地哀求着:“对不起,我知道的,对不起,您放我离开,我绝对不会再给学校添麻烦,我也不会对外说出任何东西,放我走,放我走啊!放我走!”男人目眦欲裂,抓着保安的手越来越用力他想要摇晃对方,打破对方让他感觉不适的冷漠表情。
保安对他的情绪毫无反应,只机械地重复:“学校附近禁止大声喧哗。学校附近禁止大声喧哗。学校附近禁止大声喧哗。学校附近禁止大声喧哗。学校附近禁止大声喧哗。学校附近禁止大声喧哗......”声音越来越大,声调却仍旧毫无起伏,像个机器在不断按照程序发声,直至音量大到所有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一瞬间,几乎所有学生都看了过来,他们停下了前进的步伐,一动不动,一双双黑洞洞的眼睛直直目视男人,表情和保安一样的如出一辙。
麻木,呆滞,又目标明确,像是野外盯住猎物的雄狮。
原本愤怒的那群人被这一幕吓得不敢乱动,口中不干不净的话尽数断在喉咙里,不敢再围着,慌里慌张散开。
喂,你们,你们为什么,只是看着?
你们都不害怕吗?
和一起出来反抗,也许就能快点回去,说话啊!别只是看着,别这样像怪物一样看着。
世界都仿佛静止一般,只余下保安不断重复的警告语句,男人被逐渐诡异的气氛震得停止哭泣,顶着满脸的泪水呆呆望向四周,张开嘴巴想说话,却因极度的恐惧失去声音。
他看进那些眼睛里时只感到浑身都被冰水浸透
他终于感到害怕了。
但颤抖的双腿和僵硬的双手让他没有办法做出反应,他想要逃离,却在下一秒被保安狠狠抓住,眼睁睁地看着那支拐棍在自己面前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T字拐狠狠砸下,男人在剧烈的攻击中失去意识,身体像块没有骨头的肥肉软软瘫倒,从发间流出汩汩的鲜红血液,滴落在地。
又从人群里抓出几个刚才大声叫骂的人,狠厉地砸,砸到人说不出话,甚至能够看见里面白白红红的浓液。
保安蹲下身将他们一个个扛起,转身走进学校。
身后赶来的人像是校内的老师,向其他人解释已经把人带去了校医院,并让还没有报道的学生尽快报到。
这下哪怕是闹得最凶的人都噤若寒蝉,白着脸捂脸哭泣,低头降低存在感,被人流推搡着进去学校。
蜂从立早在男人痛苦时就要上去拉走他,却被女孩咬牙拉住,另一只手抓着的行鸠也像脚底生了根一般,哪怕蜂从立用劲拔也没能挣开。
“清醒了?”女孩见蜂从立没有再打算莽撞地带着她上去送死,被他抓的生痛,皱眉想抽出手臂,无果。
行鸠看着那摊仍旧留在地面上的血污,若有所思。
女孩朝蜂从立低道:“你救不了他。放开我,或者进去,不要站在这里像个蠢蛋。”
蜂从立也知道这时候不能表现出来,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用力闭上眼睛,努力控制濒临失控的情绪。
但他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就此消失,而自己却没有办法出手相助,不管是出于职责使命,还是自身信仰,都是一种背道而驰。
女孩见状,不发一言。不等蜂从立调整好,女孩绷紧肌肉蓄力,趁他不备用力扯着自己的胳膊往前倒,蜂从立被她一瞬间的力度和重量带的往前走两步。只要动起来,接下来便省力许多,蜂从立连着行鸠一串二地被女孩往前拽。
带着两个男人,女孩步伐吃力,累得心头火起,越走越生气,刚走过校门口,和保安拉开了一定距离。
女孩:“放开我,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蜂从立:“你一个人会很危险,刚才的情况不是偶然......”
女孩打断:“和你无关。”
蜂从立被女孩说的一怔,手上的力度也下意识地放轻,女孩很快抓住机会将手臂从蜂从立掌中拔出来,揉捏被握痛的肌肉,女孩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欠奉,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等到女孩走出一段距离,蜂从立才回过神来,他想追上去和女孩解释现在分头行动的危险性,但又被对方排斥的态度惹得踟蹰不前。
显而易见的,女孩完全不需要蜂从立的帮助,表现的甚至比蜂从立还要老辣冷静。蜂从立对她而言是一种拖累,女孩有自己的节奏,他一意孤行带上对方也许并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蜂从立没有沉浸在情绪中,朝行鸠说话:“跟着我。”
每个人胸前都佩戴了学生证明,上面明确标有学生的个人性命和班级号,蜂从立看得清楚,他和行鸠不是一个班级。
行鸠在一班,蜂从立在二班,这意味着两人也要分开。
“如果出现什么事情,记住要来找我。”蜂从立认真的和行鸠说。
“你很强吗?”
“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
行鸠点点头,“好,我也会保护你。”
蜂从立哭笑不得:“不用。”
远远地传来校广播的声音,播放起舒缓的音乐,乐声回荡在校内的各个角落,明明处在白天,却无端给人以夜晚的寂静之感,如同细腻的泡沫,绵密薄纱般丝丝缕缕地钻入耳中。
人流没有任何分岔,整齐地走向某个地点,呆若木鸡,无声无息。
蜂从立呼出一口浊气,“先跟着这群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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