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三层,一班门口。
行鸠在蜂从立不放心的目光中走进教室门,看着行鸠的背影消失不见才走向自己的班级。
教室里没有老师,只有快要坐满的学生,行鸠寻到一个空位就坐,旁边的同学见到他,略一挑眉,却没有开口制止。
正是刚才独自离开的女孩。
行鸠朝她慢慢笑起来,眼角弯弯,显得非常腼腆:“淼淼。”
程淼淼低头看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学生证,丝毫不疑惑为什么这个男孩会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
“你好。”她礼貌回应。
教室里安静地可怕,看不到一点正常的教室氛围。
如果是在普通的校园里,上课前老师没来,而同学之间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多少都会套套近乎,拼尽全力地寻找共同话题,迅速找到起码能够走在一起的伙伴。
外向一点的,甚至还能叽叽喳喳地侃天侃地,交流起这段时间的经历起来。
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坐姿端正,目视讲台,一言不发,活像是正在参加谁的葬礼。
自己的葬礼。
教室里基本座无虚席,直到现在,都还有一两个位置都没有迎来它的主人,不知道是迟到了,还是因为某些原因再也来不了了。
行鸠刚坐下没多久,上课铃叮铃铃地响起,一个身影伴随这段铃声分毫不差踏入教室门。
女人身量不高,却穿着考究,头发挽成一个松散的发髻,有几缕碎发落在耳旁。笑容如春风,如花苞。没有佩戴饰品,素雅清新,手中夹带一沓厚厚的纸张。
女人将纸轻轻地放在讲台上,等待铃声停止后才开口:“开学快乐。我是一班以后的班主任,看清自己学生牌上的班级,别走去其他班。我姓王,可以叫我王老师,我负责教你们的语文,同时是负责整个年级的主任。”
王老师说话的声音不疾不徐,听起来如沐春风,十分温柔。她优雅而从容地捻起一张卷子:“能来我们学校,说明你们都是好孩子,学习成绩上自然是不需要老师和家长担心。但为了你们未来更好的进步,学校给你们安排了一场开学摸底测验,旨在对你们各自的水平有一个比较精准的认知,因材施教。”
她边说边将卷子分成几部分,放在每列的第一排学生桌上,让每个人按顺序往后边传试卷,在分发的过程中,她还不忘用她柔和的嗓音仔细宣读考试须知。
“语文科目考试时间是两个小时,考试正式开始后,迟到者一律不得入场,考试结束前不得交卷出场。”
“学生不得在考场内交头接耳,左顾右盼,偷看他人的试卷答案,同学们,要对自己的未来负责,取得一时的好成绩不要紧,影响的是你们自己的未来……”
“考试开始后,认真阅读试卷上的题目……答题过程中,不允许使用非黑色笔,不可在试卷上乱写乱画……”
“……好了,以上就是本次开学测验的注意事项,如果哪位同学有有异议可以举手表示。”王老师笑眯眯地环视台下众位学生,耐心等待。
有人举手提问:“老师,这里、这里是哪里呀……”
王老师:“傻孩子,这里是麓城市一中啊,你们来到这里,就是这里的学生,要好好考试,不要再问这些问题了。”
她明明在笑,语气却是说不出的让人害怕,让提问者弱弱收回手。
又有人鼓起勇气问:“如果违反了考纪会有什么处罚吗?”
王老师轻笑:“当然会有,我们对于第一次触犯的学生是很宽容的,只是提出一次警告。但如果屡教不改,就已经不是一个乖学生了。”而后声音倏地变低:“对于不服从管理的坏学生,试卷零分处理。”
王老师很快由阴转晴,咯咯笑起来:“相信你们绝对不会遇到比拿到一张零分的试卷更糟糕的事情了。”
底下的学生有的放松,有的神情更加紧张,从刚才老师进来就没松懈过,浑身散发警惕的气息。
“好了,注意填写你们的姓名和班级,涂答案的时候认真些,老师才好给你们打分。注意结束时间,开始答题吧。”王老师说完,施施然就要离开,又想起什么,回头提醒:“千万不要因为老师不在就作弊,教室有监控,保安很喜欢帮忙管理考场纪律。”
原本有点想法的人听到这话,心里的火就熄了一半,他们之中多数人亲眼目睹在校门口发生的惨案,决计不想亲身体验一回,于是也就老老实实开始做题。
大多数人看到暴行时很难做出见义勇为或是挺身而出的事情,往往会在压迫下选择顺从。
行鸠收到试卷后取出自己的一份,再顺手递给程淼淼,换来她一句低低的感谢,行鸠点点头就将试卷往后传。
后面的同学在接过试卷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行鸠,皮肤冰凉,触感僵硬。
行鸠没在意后排同学糟糕的身体状况,只想着:谢谢,才有,试卷。
他的想法翻译成其他语言应该是这样:你滴,怎么不说,阿里嘎多,不说,不给你。
后桌不说,行鸠也就不放手,一直抓着卷子,双方僵持的时间久到连程淼淼都注意到了,她没停下填写身份信息的手,一边用余光谨慎地往斜后方看去。
行鸠后排的男生没有表现出愤怒或奇怪,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等待行鸠放手,保持着接过试卷的姿势,两人如同木偶般你不动我不动,明明是很诡异的情况,却莫名透着股青少年的倔强来,谁也不服谁。
程淼淼察觉出一点不对,并不插手,只默默观察两人的互动。直到后排的男生终于开口说:“谢谢,请把卷子递给我。”时,行鸠才心满意足地放手。
程淼淼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同桌有点意思,好像对一些不重要的事情看得很重要。
但她的关注度也就只有一点,程淼淼很快收回自己多余的目光,全神贯注投入在眼前的试卷上。
在审题之前,她以为会遇到什么古怪的难题,又或者是冷门的偏题,故意在分数上为难考生。
已经做好了艰苦奋战的准备,却怎么也没想到试卷的题目竟出乎意料的简单。
她迟疑地扫过其余题目,发现事实就是如此,根本不是一个正常学生应该面临的难度水平。
打个比方,在商场购物本来应该支付一千元,顾客也准备好了足够的钱准备付款,店员却说今天店内活动,只需要支付十块,其中差距,不过如此。
但程淼淼还是没有放下心来,她怀疑试卷里有不易察觉的陷阱,用表面上的平淡来掩盖底下的暗潮汹涌。
她拿起十二分的精神开始奋战,一笔一划认真审视,如同检察官面对她狡诈的犯人,时刻注意着对方的阴谋诡计,利用高瓦数的大亮灯让敌人的一举一动无所遁形。
直到整张试卷都做完,程淼淼才慢慢地让自己相信,这张卷子就是有这么简单,简单到哪怕她一再放慢速度,不断重复检查、反复质疑,还是在一个小时内做完了。
这远远超过正常的答题速度。
程淼淼将这张卷子和普通的高中生语文卷对比起来,发现不仅少了很多需要填写的字数,大多数题型还都换成了只需要选择正确选项的题目,连最费时间的经典大作文都消失不见。
而问题内容更是没头没脑,程淼淼不敢相信卷子上竟然会有任课老师是男是女这种问题,而其他的难度水平甚至不相上下。
也许是她想简单了。
也许这张卷子根本就是这样简单。
教室正中央挂着的时钟还在走针,早早完成卷子的程淼淼百无聊赖,重复的检查低智题目让她失去耐心,她开始观察起自己的同班同学。
程淼淼先是迅速抓住摄像头的位置,抬起手遮挡在能够拍到自己双眼的角度,表面上目光仍是在看着卷子上的题目,实际上已经用余光将教室扫了个遍。
提前完成卷子的有不少,却没有一个起来提前交卷的,都记得王老师最初宣读的考试规则,心理阴影仍在,自然不肯去当出头鸟,亲身试验后果。
于是不约而同地选择隐秘观察其他人,当某两个完成试卷的人碰巧对视时,彼此之间还会心照不宣地迅速挪开视线。
毕竟谁也不清楚王老师口中“交头接耳,左顾右盼,偷看他人”的标准是如何界定,最终解释权在校方手里,他们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被察觉。
程淼淼最后才看向自己的同桌,这不看不知道,一看连表情都维持不住了。因为距离近,程淼淼能够很清楚地看见对方卷子上填涂的答案。
程淼淼对自己的答案还有一些记忆,略略扫过去,就能知道行鸠的答案有很多和自己并不一致。
行鸠在“任课老师是男是女”这一题中,选的是“A.男性”。
程淼淼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思考。
可又看对方下笔如有神的坚定模样,心里又有些动摇起来,程淼淼想:或许这人会在检查时发现这种过于可笑的失误。
来到考试剩余时间半小时,程淼淼等到对方停笔,果真开始检查,心里舒服一些。
却见对方犹豫着把“D.未知”改成了“A.男性”,程淼淼终于忍不住扶额。
神仙难救。班主任甚至特意在考试之前出场亮相,都有人把开卷做成闭卷,把显而易见的题目做得五花八门,其他的题目情况又能好到哪里去?
程淼淼忍下心里那股莫名的在意,换上冷漠脸。
不过就是一个和她一起被拉进来的倒霉蛋,不如就让这个人来替她试一试不及格的后果,她没必要冒风险去救一个目前来看毫无价值的人。
如果她能安全离开这里,有机会想起来的话,她会给对方悼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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