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截止,王老师再度准时出现,她笑吟吟地整理好收上来的试卷离开,不忘提醒同学们可以开始休息,或者准备下一门考试。
程淼淼的桌洞里齐整摆着各科的教材,但程淼淼没有抽出来翻看,考虑到时间的紧缺和对于语文试卷题目难度的看法,她认为与其复习,不如出门看看情况。
就在程淼淼快要走出教室时,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来,明明眼前一无所有,却仿佛一片冰冷坚硬的墙壁,让程淼淼寸步难行。
程淼淼耸肩,淡定接受。
看来考试间隔内无法走出教室,或许正常上课后的课间可以。
走出教室之后,其他地方呢?其他地方也会有这样的空气墙吗?
这种空气墙的意义在哪里?阻止其中的人无法离开?还是为了保护什么东西?
能不能使用其他方式破坏掉?或许会存在相对薄弱的地方。
不能硬来,在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恶意前,不能让自己陷入焦点位。
程淼淼脑中快速飞过各种猜测,面上自然地回到座位,期间也有几个和她一样想要出门却被挡住的人,无一不是默默选择走回教室。
教室里的各个地方传来听不清内容的窃窃私语,很多人已经交流上了,而像程淼淼这样独树一帜的孤寡人在少数。
忘了她的同桌也是。
行鸠一写完语文卷子就像彻底待机一般趴下就不动。
他似乎总是很困,总是睡不够,之前的表现也像是没有睡醒,意识还在游离。
一直到数学老师拎着数学卷子走进教室,开始下发时他才起来。
这回是程淼淼给他拿的卷子,他有来有回地和程淼淼道谢,再次把卷子递交给后排同学。
“谢谢。”行鸠的后排同学为了拿到试卷依旧被强制礼貌,看来如果位置不发生变化的话,之后的每次考试会发展出固定节目。
数学卷子的难度和语文不遑多让,这次更快,程淼淼只花了半个小时分钟就填完了选项。
这个做题时间夸张到可怕。
不知道最终要求的分数是什么标准,她只能尽量确保正确率,饶是如此也占用不了太多时间。
已经腻烦了重复检查的程淼淼不禁觉得,这种考试最大的难点其实不是做题,是如何熬过写完卷子后剩下的考试时间。
一直到现在,程淼淼已经对这个世界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既然想让她考试做题,她便做,不让她出门,她就不出。
程淼淼自己本身是正经的高中学生,平时成绩红榜有名,加上学习刻苦,脑袋灵光,做起这种卷子是手拿把掐。
程淼淼转着笔杆,忽然诡异地想起行鸠睡觉的样子来。
睡觉而已,有什么好记住的。
对方的睡姿其实很乖,两只胳膊交叠,整张脸都埋在臂弯底下,对外只露出黑亮的脑袋。
没有任何动静,周围的嘈杂和他像是隔了一个屏障,丝毫无法影响他。
越想,短暂的记忆描写得越清楚,程淼淼甚至能够回忆起行鸠脑袋上有一簇上下点头的呆毛。
荣荣头上也有类似的呆毛,淡黄色的长毛垂在后脑勺上,天生透着股怎么摁都不服帖的倔强,会随身脑袋摆动而晃来晃去,特别惹眼。
想到这里,程淼淼心中沉下几分。
她绝对要再次离开这里,无论是为了见到荣荣,还是她的亲人。
至于行鸠,如果这颗和荣荣相似的脑袋爆开,忽然产生出不舍的情绪。
程淼淼瞄过对方涂彩票一样的答题卡,没有意外的话,整张卷面的分数粗略来看应该能荣获个位数。
程淼淼抿嘴,趴下,考试纪律里没说不让睡觉。
只是假装不经意地,没有人注意到的,程淼淼答题卡稍微往行鸠那边挪了一点。
无论时间怎样漫长,数学考试还是结束,接下来的各科成绩如法炮制,难度没有变化,期间无法走出教室,也没有空出所谓吃饭睡觉的时间,所有科目一股脑地不间断考试,整个流程下来饶是程淼淼也有些筋疲力尽。
当最后一门考试铃声响起时,王老师再度出现,仍旧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浅笑,她将班级里的每名学生大致扫过一遍后,勾起嘴角,看起来有些高兴。
“同学们,让你们一回来就经历一场连续的考试,老师也很心疼,你们能够坚持下来老师为你们感到骄傲。辛苦了,接下来同学们快去吃饭吧,食堂已经开门,注意看校内的地图指示。当然,别忘了要快点回宿舍。”
王老师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关爱,让在座不少人产生好感。
“麓城市一中每年的升学率领先全市,这里拥有着最优秀的师资力量,作为学生,你们的首要任务就是要取得一个好成绩,现在你们为学校骄傲,将来学校希望为你们骄傲。”
台上的王老师眼看着嘴唇翕动,一直在说话,但程淼淼已经有些听不太清了。
比起王老师漂亮的脸庞,更让程淼淼自顾不暇的是,几场考试下来她没有任何饥饿感,却在此时如浪涛般的空虚感一瞬间从她的胃里席卷而来,逼得她额角冒出几颗豆大汗珠,过度的饥饿已经让她的胃产生火灼似的疼痛。
这是怎么回事?
考试时间绝不会短,这么多门科目一天之内想要考完很困难,哪怕是去除了中间大段的休息时间。
除非时间流速不正常,除非肌体感觉出现问题。
像是积压已久,厚积薄发。
或许是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考试过程中屏蔽掉感知,但疼痛仍旧累积,结束后才释放。
原本程淼淼不打算去一趟食堂,这下却不得不听王老师的话,先去那里看看,至少现下那是唯一一个有可能缓解饥饿的地方,其他的计划不得不暂时放下。
程淼淼捂着肚子,脸色发白,整个人坐在椅子上蜷缩,利落的短发因为汗水粘在脸上,眼前的色彩斑斓,这股来势汹汹的饥饿感对程淼淼的影响实在过于大了。
程淼淼甚至回忆起自己内心深处最恐惧、最黑暗的那段时间,这种无助、孤独瘆得她如坠冰窟。身体上的反应不受控制,程淼淼开始颤抖,振幅越来越大,抖动的身体甚至将桌子都带的发出声音来。
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因为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饿的头脑不清醒,更有甚者已经昏过去了,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双眼翻白。有人失去理智不断口出脏话企图减缓疼痛,有人痛苦哀嚎,大喊着各路神佛救苦救难。
程淼淼甚至能够在这样煎熬的情况下,听到几个耳熟能详的明星名字,追星能给粉丝带来的止痛效果吗?
程淼淼的反应和他们相比已经称得上腼腆和内向。
好像刚才考试过程里的压抑和恐惧全部触底反弹,现在终于有了宣泄的地方,于是顺理成章的全部迸发。
谁不害怕呢?没有人会想来到这里,来到一个随时会丧命的地方,脑袋开花。
能够忍耐着畏怯坚持考试已经耗尽了所有能量。
程淼淼满头是汗,她用尽全力想睁开眼睛,汗水顺着睫毛滴进眼眶里,盐水刺得她双眼流泪,泪水聚在眼尾,被流下来的汗水裹挟着滑落。
模糊不清的视线中,程淼淼似乎看见了站在讲台上的王老师着急的模样,似乎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还好好的同学们忽然就难受的直不起腰来,正在着急地走到一位学生面前查看情况,想问他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这名学生却没有力气回答她的问题,双手抱肚,满头冷汗,嘴里止不住地吐白沫,周围的人差不多也是这种情况,让王老师想开口都没有办法找到一个对象。
她心急如焚的样子让程淼淼想起自己生大病时在床前忙前忙后的妈妈,总是一脸愧疚地哭着和她说些聒噪的话打扰她睡觉,什么没有照顾好她,想不想喝水。
她本想和妈妈说不是她的问题,让她别哭了,很吵,却因为发烧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在睡梦中沉沉浮浮,梦里梦外都是妈妈的影子。
她想妈妈了。
或许,这场恶行真的和王老师无关吧。
不……
程淼淼狠狠咬唇,惨白单薄的嘴唇被她犬牙咬出血来,神智才稍微强撑起来,她怎么可以这样被蛊惑!这里不是正常的世界,这里的人怎么配和她妈妈比!哪怕她装得再像,也不过是红粉骷髅!
这个王老师,绝对!有问题!不可相信!
程淼淼下意识地想张口大喊,谁都好,无论是谁,只要能够将她从痛苦中解救出来,她好难受,好痛苦。
仿佛黑夜里破开一道口,光从那里洋洋洒洒泄下来,直直照在程淼淼身上,先前遮天盖地的冰雪若消融干净,一道清透的声音奇异地穿过重重迷雾,将她从不断坠落的深渊里拉了上来。
好似钟鸣震动了整颗心灵,程淼淼下意识去追逐声音里的意思,混沌的意识逐渐回笼,她渐渐地能够勉强听清那道声音在说什么了。
在说:“淼淼,要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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