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纪元一千七百八十二年。
帝都星人造穹顶星月皎洁,笼罩整颗星球的天幕温控消耗数以万计珍贵能源日夜运作,使其四季温暖,一举评为全帝国最宜居星体。
十五光年开外,西缘座九号星弗兰东林镇,初入冬气温便骤降零下,街道白雪皑皑,人灯均寥,窗口黑寂,疲于生计的居民们早早入睡。
忽然,小镇天边出现一道火光,划破死寂无光的夜幕,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碰!
巨物坠落,风掀尘土,卷起垃圾发酵的酸臭味。
咔嚓,外壳残破的球形逃生舱发出最后的悲鸣,弹开闸门。
啪。
一只扣在折射出冰冷寒光的金属门槛上,随后,璨如艳阳的金发长瀑般流淌而出,宛若至高神祇亲手点金化丝、倾尽喜爱一丝一缕编就,瞬间点亮这方暗淡土地。
他肌肤白皙透亮,远胜新雪,面部轮廓深刻,鼻梁挺翘,眉如水墨,睫毛浓密卷翘如扇,双眸狭长而妖冶,湛蓝瞳孔深邃澄澈,目光清冷倨傲,薄唇不点而朱。
美得宛若油画中的容颜冠绝的精灵王,散发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令人心生痴迷,不禁跪地求婚,如果不是美人身上一席华贵严肃的纯白军服尽由鲜血染透的话。
“该死的,联邦军……该死的威廉·霍克!”
怒火点燃帝国皇太子爱德华·克里斯蒂湛蓝深邃的瞳孔,指甲尖锐嵌进掌心,扎出鲜血,他双腿被炸,毫无知觉,身体不受控制,以平生最狼狈、最不优雅的姿态,自舱体摔落。
——他还不能死。
身体再度受创,爱德华大口咳出血,强忍痛觉呼唤道,“希亚。”
“在。”
右手手腕上,便携智脑界面支离破碎,人工智能的电子音磕绊断续,“检测到……主人严重脑震荡,全身粉碎性骨折……肝、胆等内脏器官大量破裂,失血过量,生命体……征微弱……正在向军部……发送求救信号……”
“不!”
联邦军突然改变计划,抽兵围剿自己的舰队,军部里必有走漏军情的内鬼。如今能信得过的,只有他弟弟五皇子和自幼一同长大的副官。
爱德华肺部破得像个风箱,每吐出一个字就要喘出竭力的气音,“希亚,不要向军部求救,唔!”
话音未落,爱德华大脑尖锐剧痛发作,就像有人正用小刀在他脑组织里搅动。
智脑亮起刺眼红光,平淡无波的声线变得紧迫起来,“警告!精神阈值暴涨,超出总塔规定的S级临界……滴,推算哨兵失控狂化概率高达99%……正在向总塔发射请求向导支——”
受哨兵狂化的精神力暴走影响,逃生舱残骸电弧紊乱闪烁,滋滋几声后突然爆炸。
爱德华被爆炸冲击波轰出几米远,直到撞上垃圾堆成的墙壁才停下,本就濒临报废的智脑被炸得粉身碎骨,人工智能的电子音彻底中断。
再度摔在地上,爱德华重伤的躯体几乎要散架,额头流出的血液模糊了他的双眼,哨兵超越普通人的灵敏听觉已完全失效,他牙齿咬住舌尖,用新的疼痛维持清醒。
许是怜爱于他俊美脸庞的神祗终于聆听到他的强烈求生欲,原地骤地爆出一阵神秘白光。
身形高大、地位尊贵的金发男人被无形的大手揉搓缩小,待光芒散去,一只巴掌大、娇小又柔弱无助的幼猫取而代之地落在一地衣物上。
然而天公不作美,落下磅礴大雪。年幼小猫皮毛稀薄,又被伤口流出的血液打湿,透骨的寒风如甩不开的魔爪,紧攥幼猫重伤下搏动微弱的心脏,处境并没有好转。
“喵,嗷呜~……”
“嗷……呜……”
小家伙竭尽全力吼出的求救微不可闻,冻封在人烟寥寥的垃圾山中。
-
弗兰东林镇西区,一栋小屋内。
壁炉烧得通红,木柴噼啪作响,室内温暖如春。
头发灰白、围粗布披巾,老奶奶佝偻下身,提灯的手略有不稳,一双饱经岁月的眼紧张地盯着维修师的动作,神情忧虑,“热水器情况怎么样?”
她口中的维修师名叫安杰,是个beta向导,年轻高大,穿着件透出精壮皮肉的白色薄背心搭配工作用的多口袋牛仔背带裤。
他的皮肤是常晒太阳的蜜棕色,在火光下宛如流淌的蜂蜜。
亚裔的黑色寸发短粗爽利,五官英俊,剑眉斜飞,一对桃花眼黑瞳深邃,鼻梁高挺,嘴里咬着把十字螺丝刀,倜傥不羁得好似叼着根香烟斜靠摩托车,仿佛满脸灰尘地蜷在阴暗橱柜中的人不是他。
熟练利索地拆开热水器外壳,安杰心里有了底,“索乐奶奶,您放心交给我吧。”
晚上十点,临洗澡前,家里花洒突然流不出热水,浇了孙子安德鲁一身冰,冻得他发出杀猪般的大叫。
索乐奶奶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急忙打电话找维修师来修。
冬季寒冷干燥,祖孙俩本就习惯隔几日清洗身体,可今天都第四天了,再不洗都要发臭了,索乐担心安德鲁会因身上气味被老师同学排挤。
可大半夜的,外头又下着雪,有哪个维修师愿意离开自己温暖的家、千里迢迢上门呢?
当索乐开门,看到上门的维修师是这么年轻,似乎经验不怎么够的模样,心中不由打退堂鼓。
而且,维修师那身结实粗壮的腱子肉,露出的肩膀、手臂、脖颈上的道道伤疤……
嚯!与其说是安安稳稳靠技术吃饭的,更像是东区红灯街那边专门堵人收保护费的地痞流氓咧。
想到这,老奶奶看向安杰的目光变得怀疑起来,“你修的好吗?不会要连燃气管道整套都换掉吧?”
她听隔壁邻居同她抱怨,有个不靠谱的维修师疏通时弄坏了她家的管道,不得不叫燃气公司的人来给屋子换掉一整套的设备,价格可不便宜呢。
外出其他星座打工的儿子儿媳下个月月底才汇来新的生活费,小孙子安德鲁的学费她现状还欠着学校没交,实在是拿不出多余的钱来。
唉,这可怎么办啊。
“喏,修好了。”
安杰装好最后一颗螺丝,确认无误后,屈膝从橱柜里爬出来。
他将工具放回随身小箱中,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灰。
似乎很有信心,安杰挂着茬淡青的下巴微抬,冲着老奶奶手边的水龙头道:“索乐奶奶,您拧看看。”
涓涓水流从冰冷逐渐到滚烫,老奶奶心底也从疑虑不安到彻底信服,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皱脸转忧为喜,绽出个笑来,“哎呀,真的修好了。真是厉害,谢谢你!”
“乖孙,现在可以洗热水澡啦。”
“奶奶,时间不早,我回去了。”
安杰拎起他先前暂放在棕色沙发靠背上的外套,抖开穿上,将臂膀、胸前处被火光映得微汗发亮的丰满肌肉束进布料里,收拾扣好工具箱,挎在肩上。
索乐奶奶正从卧室里出来,手里捧着沓硬币,闻言抬头看了眼时钟,惊讶,“啊,都已经一点了!”
“小伙子,实在麻烦你了。这些……不多,你拿去吧。”
安杰推回索乐奶奶递给他报酬的枯手,微笑道,“不用了,免费的。奶奶您以后多帮我打打广告就行。”
索乐奶奶费力地回忆着这家上门维修的店名,“噢噢,‘安杰维修,一修就行’是吧?”
随手写就的店名被人念出来,才发觉是多么装逼,恨不得立刻回去摘下来改掉。
“嗯嗯,是的。”安杰感到些许的羞耻,连忙撇开发红的脸,抓紧时间离开,“奶奶,那我走了。”
剩下一笔支出,索乐奶奶心底悄悄松下口气,感激之余,又有些愧疚,很不好意思。
她见窗外雪下得大,白茫茫一片,勉强见两三米外的路,便开口挽留,“雪那么大,要不你住一晚再回去吧?”
“这地偏,飞行巴士路线关得早,其他维修师要么预约满了,要么不肯大晚上冒雪来。多亏了你,我们祖孙俩才用上热水咧。”
“不住了。”
安杰摇头,拒绝老人家的好意,撒个善意的谎:“我家不远,走几步路就到了。”
小镇财政吃紧——或者说镇长贪污的多,路边行道灯统统断了电,灯泡暗沉无光,纯粹是装饰品。
安杰打着电筒,一步步踏进足有他半截小腿高的雪中。
刚从温暖的房屋里出来时还不觉得,直到安杰走出一段距离,壁炉烘出的热意消散殆尽,这场暴雪所带来的剧烈降温便如刺骨的冰锥,狠狠扎穿衣服,贴在安杰**无遮的麦色肌肤上。
“嘶~真冷啊。”
皮肉敏感,安杰受不住地抖了抖,激起片小疙瘩。
“早知道,穿棉服出门。”
接到索乐奶奶的委托时,他仗着身体好、体温高,随手套件中等厚度的外套便从维修店出发了。
不曾想,零星落白骤转磅礴暴雪,体感温度比往常年最冷时还低。
这破星球,极端天气越来越频繁了。
安杰咒骂着抱紧打抖的双臂,本就颇有弧度的胸顿时挤出条半指深的性感沟,可惜盖在衣服下,此处也没别的人能欣赏到。
他用掌心隔着衣服上下滑动地快速搓了搓,那点摩擦带来的热量寥寥无几,主要是心理安慰。
走到十字路口,安杰灵机一动,改变原定路线,往某个空无人烟、没有摄像头的角落走去。
站定,画家似的,安杰眯着眼,举起手指比对好距离,前后脚拉开架势,心中倒数,蹬地助跑。
霎时,那道高瘦人影雪豹般冲起来,看不出丁点受过腿伤的痕迹。
密麻雪花加速,啪啪打在安杰的脸上,也阻挡不下他的速度,笔挺有力的两腿咔咔咔蹬着墙体,布着厚茧的手掌猛地一撑,动作利落,翻过两米半高的墙头。
紧跟着,高度骤降,失重侵袭。
安杰不慌不忙地腹肌发力,劲腰一卷,膝盖微弯。
碰!
黑色系带高筒军靴狠狠踩入地面落成层的干净新雪,平稳落地。
——如果不是他非法翻进别人家后院,这一连套动作简直帅极了。
揉揉隐隐作痛的小腿,安杰轻手轻脚地从别人家正门出来,沿着路走过几个弯,拐进镇上“臭名昭著”的垃圾区。
九号星位置偏远、缺乏自然资源,别的优点没有,就是地大广阔,发展垫底话语权低,给同星座其他星球充当垃圾处理站的任务它简直首当其冲。
每天清晨,不下数十艘大型货运舰将无法分解的废弃物拉到九号星倾倒。全年无休,出勤率比太阳都高。
镇上的这块区域,便是九号星上无数个垃圾场其中之一。
普通人进了这样的垃圾山里,没多久就会迷路,毕竟每座高山都长得大差不差。即便有特地空出来给处理员分拣填埋的通道,但那些通道绕七绕八,错综复杂程度堪比迷宫。
然而,安杰寻路寻得熟练,每每遇到岔路,脚步毫不犹豫,在偌大垃圾场像在自家客厅一样闲庭信步。
安杰是被父母抛弃的孤儿,收留他的福利院旧址离这处不远,自幼就喜欢翻墙掏出来到这边鬼混。
运气好时,能在垃圾堆里捡到些还勉强能用的玩具,比如幼龄儿童专用的益智教育光脑、会唱歌握手的机器小狗等。
位于全帝国最落后星球,没有身份、活在星球最底层的小安杰哪里见过这些被生活优渥的上层阶级孩子玩腻味、烂大街的东西,捂怀里当宝贝一样带回福利院,偷偷藏入床底,不舍得拿出来,怕被其他孩子看到。
从军队退役,回老家开维修店后,安杰更是经常拉着板车到这边捡漏零配件。
毕竟,九号星科技水平落后、除了“垃圾桶”称号外算得上默默无闻,星际穿梭的交通线路稀如晨星,正规物流货运渠道聊胜于无,垃圾场里东西比开在市中心的维修商店还齐全,上有机甲壳子,下到插座开关,就没有他安杰修不好、用不上的东西。
最后一拐,安杰蓦然顿了顿,略有些诧异地挑起眉头。
是只体态娇小、伤痕累累的幼猫,陷在安杰身前约五步远的雪地中,一动不动。
它的身后,是拼命挣扎中拖得漫长、此刻被雪半覆着的一枚枚血脚印。
这么重的伤,再碰上如此极端的天气……小奶猫才巴掌点大,必定活不了。
安杰下了结论,撇开眼不再看,缩了缩差点伸出去探幼猫气息的手指。
过去的一幕幕在大脑中浮现,痛苦如影随形,是一辈子都醒不来的梦魇。
安杰自嘲地笑了下,他无能到连自己的精神体都照顾不好,还敢妄想对别的小生命负责吗?
无视掉雪地里生死不明的幼猫,安杰身影冷漠,径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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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娇小柔弱又无助的S级哨兵小猫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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