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8

“国庆过完不会买不到票了,我在看呢。”

“你还没回家?”

“嗯。上海地铁关得晚,我坐最后一班火车回去,现在才六点多。”

“感觉等下某人就会失踪哦。”

陈兰生淡淡笑了一下,人背靠在北外滩前面的长椅上,把耳机线固定在唇边,

“那你要来找我还是陪我一起失踪啊?”

“那我当然立马就跟你撇清关系。”

陈兰生没回应,耳机里是双声道,她把背景音乐调小了一点,切回通话界面。

她跟陈青云都喜欢猫,陈青云的头像就是一只跟她一样小的一点点的白毛。

“你那天怎么突然想起来要买花?”

“啊……遇到个年纪小的,我高兴呗。”

送完唐毓止后,她在家里两眼一睁就是睡,到现在已经忘了人家叫什么名字。

“渣女,又吊着人家最后给甩了。”

陈兰生不想跟她吵这些,头埋进手掌里,她听见心跳在跟着火光跃动,周围的空气都在掀下的眼皮上弥漫。

呼。

她想自己只是喜欢不起来,这不算错。

“陈青云。外滩开灯了。”

“搞半天你蹲点呢?”

陈青云见怪不怪,陈兰生从高中开始一周都能去外滩好多次,最早是在初中,两个人一起去过。

她陪陈兰生去看病,提心吊胆地等结果,说有好转。

现在应该完全治不了了,陈兰生也不想治,每天都是这个无所谓的吊样,看见就心烦。

其实能出门就行,也不指望她以后赚大钱,煮个泡面都不会烧开水只能用矿泉水去搅着吃的小废物,别真在自己房间睡死了都算谢天谢地。

赚大钱太累了,陈兰生扛不住,她才懒得去哭坟。

“早看腻了,闭着眼睛都知道什么时候亮…也不知道那么多人过来是想拍个什么东西”,陈兰生撬起打火盖,用冷冰冰的手掌包裹住一小簇暖火,目不转睛,瞳孔跟着热带霓虹下的车水马龙一呼一吸,才微微倾下头,

她说:“可怎么办呢,就是喜欢,陈青云,我怎么办呢?”

喜欢。

陈青云,你听过焦安溥吗?

你当然听过,我们两个这么“亲密”,你因为我听说过我喜欢的所有,你知道我也会不知所云地;

成为干枯的河流。

陈青云,我们一起互相厌恶,刨根问底。

姑娘停下在屏幕上飞速滑动的手,听筒里带着口音的普通话很微弱,偶尔还有一串正正好好把内容遮挡的电流。

“看看夜上海。”

陈兰生依旧沉默,开了视频,抬起来给她看。

“晚上还是漂亮。”

“CBD比这里好看多了,但天桥上人来人往的,烦。”

“什么时候包养我?”

她指尖微抖,点落一片轻飘飘的烟灰屑,终于弯起眉毛。

“你女朋友在这里单打独斗会永无出头之日啊,要不我去你那儿混吃等死?”

“好啊,把你卖去当苦力,细胳膊细腿的,搬什么说什么重,累不死你。”

今天陈兰生笑了很多次。

她不听歌了,她想吃甜面,还要喝柠檬水。

让陈青云请客。

两个人斗嘴每次都是让对方请喝柠檬水收场的,也不会真转账,几块几块的,太多次谁都会觉得没意思。

“陈青云,打钱,买烟。”

“V我100返利50。”

“……今天不是周四。”

“我知道,我打劫。”

“你倒反天罡。”

“我过生日唉,溺爱我一下不应该吗?”

……

“我真的很讨厌你。”

陈青云收到了,她真的习以为常,在屏幕前穿着短袖裤衩人字拖毫无形象地坐着,咧着嘴嘲讽。

“我知道啊,你连你自己都讨厌,有什么是你喜欢的?一问就说随便,不吃饭还能长那么高真是难为你了。现在是瘦了,前两年脸都肿得像猪头。”

一阵胃酸想要涌上来,被陈兰生短暂压制住,匆匆找借口挂了电话,她拿上包就跑。

还好今天没穿高跟鞋。

市中心也是有小区的,陈兰生轻车熟路地穿过人流,找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刚弯下腰就开始干呕。

胃里没东西当然吐不出来,酸水都没有,只是恶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讨厌变成一种变相的软话,对陈兰生来说当然仅仅就是原意而已,可她从来不会说出口,也顺着很多人半推半就逗弄。

陈青云不一样,是不一样的,她不像别人蠢到没边把她当救世主或者无法自拔地爱上她,她分得清陈兰生说的话是真还是假,理所当然回报给对方应得的,最纯粹的恶意。

可是这种恶意每出现一次,恶心顺着陈兰生的蔑视,敌对,嘲讽,不清楚,总之会顺着她的刻意而为盘旋上升,在胸腔发散,奔腾到全身,遏制住她或许好不容易钻生出的一点生机。

还趁机反噬,扎根向下,每次都在企图强夺牵扯住寿命的精神力。

她每况愈下。

她不停抠着咽喉,指尖一次次濡湿,没力气再动作才终于放弃,几乎快要双膝落地,陈兰生只能用尽全力扒住身旁的栏杆,自暴自弃地呜咽着,无意识颤抖,唇瓣蠕动,瞳孔被惊惧充斥。

暴力、冷汗,和发丝粘连在一起。

陈兰生在观察别人的一举一动里以极度变态的挑剔行为自损八百,在任何人一旦开始本性暴露就会极端反转的话术里终于找到一丝,微弱到几不可见的终于和释然。

她脑海里回荡起接连不断的英文播报和耳鸣,被她扔下的,数不清的,泪流满面的眼睛,都想来让她尝尝同样撕心裂肺的滋味。

陈兰生对此不置可否,她又笑了,嘴角像是被人撑开到最大的垃圾袋,悄无声息,而眼眶总算滑落出一滴真心的累。

她释然了,手指还在剧烈抖动,她拿出手机,看见程萦的99 ,开始饶有兴致回味自己偶像剧般的发言。

“去见你轻而易举,不做才是亏欠吧。”

她说陈兰生对她太好,承接住她所有的阴暗自卑,敏感怒火,好到她无以为报,她怕自己的长相会让陈兰生失望。

确实让她失望了,程萦很有自知之明。

陈兰生毫不犹豫划开拉黑和删除,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一些。

她告诉程萦,别这么痛哭流涕,冷漠也不是她能控制的吧。

再说了,这不是你自找的吗?

程萦跟她实在没有什么好赘述太多的经历,一个认识到现在都没有产出戏剧意味的无效素材,她不会留太久。

该回家了,否则赶不上车,住这儿又没换洗衣服。

光一个胃痉挛就能把自己折磨成这副鬼样子,她感觉自己好可悲,陈兰生无力抬起一根手指,心想,所以她才想让其他人比她更疯魔,比她更壮烈。

是她一手造成的。

她真的会高兴,是吗?

陈兰生终于站起来,活动几下脖颈,她就算发病也很注重干净,身上没多脏,就是多了点灰。

她看见陈青云给自己留下的一句记得吃饭,没有情绪波动地已读不回,手机揣进兜里就往路上看到的地铁站那儿走。

几号线到热门景点,几号线中转,中途坐几站,隔多久下一班,什么时候卡着点回家,她都一清二楚。

谁知道呢。陈青云,韩燕,程萦,她家里人,都没有什么区别。

陈兰生的身影又轻飘飘地不见了,一次次混在外来务工的人流里笑着来,一次次包揽回整个黄浦江的情绪抿着嘴走。

没人在意这些,谁在这儿都来去自如。

喜欢对人来说,太厚重了,比现如今的随口相爱重了太多,那种纯粹到有点可悲的原始**,对陈兰生来说,只是昙花一现,可正好这样才足够珍重。

她对自己呢?对自己是什么态度?真的一点点足够称之为喜欢的事物都不复存在吗。

可惜也不包括自己,如果真是这样,对陈兰生来说太美好了,美好恰恰最容易滋生不该有的瓜葛。

“本次通往上海火车站的列车即将进站,请站在黄线外等候,上下车当心缝隙,注意脚下安全,先下后上。”

她不急不慢挤进中间,跟着列车略微颠簸摇摇晃晃,扫视间好像看见了谁,又好像没有。

……

下车,进站,等候,检票,一成不变的运行时长和正好又卡点没电的手机。

陈兰生从火车站是走回家的,不到两公里。

一种诡异的静谧在侵蚀她的情绪和大脑,有时候她也会想,死不了没关系,就当我已经是死人了,不去争也不去抢,被困在那个潮湿阴郁的小空间里,也没什么不舒服。

所有人都会为自己妥协,所有人都笑脸相迎,去高校里争什么竞赛奖项实习,过什么光鲜亮丽的人生,不辛苦吗。

……不虚伪吗。

她被压得喘不过气了,被某种,天赋吧,裹挟到爬都要爬出去的地步。

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谁还在乎那些废纸规定的秩序?

她会杀了所有人,妈妈,外婆,这样她才能肆无忌惮变得面目可憎,让她们少跟自己没脸没皮地求这个求那个,然后坐在悬崖旁边轻轻哼一首歌。

也顺带杀了陈青云,在她活着的时候拔掉她的舌头,烧坏她的嗓子。

不是好人,就不会有下辈子。

她只是不想被打搅,现在也是。

没有更多其他要求了。

“喵!”

一只猫从汽车底下蹿了出来,停在陈兰生面前,围着她转。

陈兰生被吓一跳,如梦初醒,连困意都没了。

她们大眼瞪小眼。

最后陈兰生轻轻蹲下,从脑袋摸到背,猫果然很舒服地眯眯眼,尾巴像个螺旋桨。

她给这只猫取了名字,叫焦糖。

“我走啦。下次再看见你就把带你回家。”

焦糖饼干,好吃。

但妹子目前不想吃甜口。

陈兰生也笑眯眯,站起来跟猫打招呼说再见,留下猫在她身后凄凄惨惨戚戚地嗷嗷叫,无动于衷。

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陈兰生太累了,需要休息。

身上又闷又黏,她想了想,实在忍受不了,拿上一堆衣服进浴室,手机被扔在桌上。

水声哗啦啦传进来的时候,打进来一个电话。

久久没人回应,自动挂断以后就没了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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