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兰生没有回电话的习惯,一般是推销或者诈骗,回访什么的她没兴趣接,加上精神衰弱和非必要不打交道,就算静音也电话恐惧。
她懒懒撑在躺椅上吹干头发,总算因为太累没有熬夜,睡前订了一张明天去南昌的火车票。
“我们开出租也真的不容易,大热天的,一个多小时就为了挣你这一单的钱,你也得体谅我们不是?”
司机跟陈兰生搭话,说些有的没的。
女生淡淡掀下眼皮,语气很冷:“这些话轮不到你跟我说。”
“开你的车。”
司机闭嘴了,讪讪地笑,直到目的地什么声音都没有。
陈兰生下车时把门用力一甩,什么都没回应,包括司机舔着脸要好评。
碰上做过销售的陈兰生他算是碰上了硬茬,自从高一遭遇一系列奇葩事件以后,她还不太明白各司其职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某年再次点开绿皮书,看见身处监狱时两个人被解救后的那段台词。
她后来再也没有坏过什么规矩,一切人权自由和追寻它时的安全都是用规矩兑换的,她不会毁掉自己的追寻。
教会并让她爱上一切可获得的自由的,是三瓶酒,一个落日余晖下的小天台,以及安迪深邃瞳孔里那种压抑的享受与渴求。
于是到今天,她的原则变成了两个词:勇气和尊严。
火车站内部是一眼望到头的破旧平面。
一个常常出入大城市中心商场的年轻女生,衣服首饰包一样不缺,对味道又极为挑剔,一年四季的香水都要尝试千百遍确定出最合适的一款,理所应当难以忍受某个小地方的街道管辖。
她单单是想到南昌的,呃,所有方面,都想临阵脱逃。
满大街的垃圾和烧烤味,又脏又臭的垃圾桶和水沟,为了赚钱直接粗鲁拽人的销售人员,仗着外地人听不懂就绕圈子用方言骂客户的排外司机,景点她没去过,但去了也不能代表什么,都是故意给外人看的。
换句话说,那是一个很神奇的城市,到站就意味着她这几天将会崩溃大哭,食欲不振,精神失常,等等等等,明明都是南方。
包括和陈青云不欢而散。
陈兰生沉默地看着眼前的长扶梯,还是点根烟站了上去。
大不了回家,又不是没钱换高铁,花不花这笔钱家里也不会飞来横财或者穷到没饭吃。
再说,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以一种单纯看望的心态去见陈青云。
那种性格,她接受无能,陈青云不提分开,她就想办法毁了对方。
陈兰生的未来,不允许留着过去的污点,这是大势所然,她即将接触的圈层,她会选择的朋友。
比陈青云更有教养,更天赋异禀,人人都会择优,陈青云实在是毫无长进,她想自己已经装够了宽容大度。
对方只是自己身上一小块烂掉的肉,她会亲手,一点、一点。
剜掉,像海底生物闻风涌来,啃噬死鲸的身体。
烧灭,像昨日的火苗缓缓凑近垂失的短睫。
只要白骨还在,她当然可以静默等待一百天,成为一个人人追捧的模范精英。
漂亮的皮囊比恶臭好了多少倍?
她都是人了,要什么中看不中用的真善美,嫌钱多还是嫌自己过得太顺心?
她都没有。
她要向上爬。
乔女士早年就告诉过陈兰生,出了家里,你再想看见一条完全没有垃圾的街道就是难如登天。
乔怜慧,陈兰生很喜欢她妈这个名字,但对她来说,乔怜慧只是一个母亲,没有更多的关系。
她很尽职尽责,典型又不太典型。
但她确实只想离开,然后一年回来一次,靠心累压制下一年萌生的感情,到所有人死,她就可以毫无负担。
大学或许可以离家远一些,她看向车窗边凝结的雾气,被人头攒动吵得难以入眠。
“来来来,我帮你放,你一个小姑娘,搬不动的。”
自以为是的烂好人,相信国家相信党。
“大叔,你哪里来的啊,要去哪儿旅游吗?”
闲不住嘴,转头下车就会打开语音条开始长达几分钟的“我和你说”。
“妹子,你看你换个座呗,我这儿还带着小孩呢,真不方便。”
无知的儿孙利益高于一切主义,贪小便宜。
“好啊好啊,你过来坐,这有什么的,你也不容易。”
烂好人二号,相信功德无量的力量,人间自有真情在代言人。
陈兰生不为所动,不管是身边人挤得进来出去站上座位又下来还是别人搭话,实在烦得不行了,才回一句“我需要休息”,那大娘悻悻得转过头,边看着她边和旁边人说“什么人啊你说说看,说句话招她惹她了。”
无知的我为你好型,以及在场所有人都并没意识到,她根本没有义务出手相助,包括让座和聊天。
一面之缘的一群傻逼,成功让陈兰生固化自己“优绩主义”的信念和“高人一等”的傲慢。
起码跟这两种人相处,以陈兰生的自身评估来说,不会遇到怅鬼,或者概率很小。
大包小包的泥土味,汗臭和大嗓门混成一套组合拳,或者很安静,安静到抑郁,这时有人会直接脱鞋躺在没人的硬座上睡觉。
到处问人是不是坐错座位的窘迫和无人回应自己在旁边脚趾抓地的不知所措,人们粗暴、冷漠、自私自利,生怕麻烦缠上身。
贫穷,对陈兰生来说意味着怅鬼和沟通无能。
相比找不到工作来说,还是读个大学吧,多多少少有点利益意识,也读点书,虽然有些蠢货即使上学也避免不了无知,或者更加无赖和普信。
陈兰生厌恶火车,她不否认自己对大多数种类的贫穷有一种隐晦的歧视,而大多数体现在皱眉和冷暴力。
她坐火车可能是为了压制未来自己在大城市生活的圣母心?
那她很满意,效果显著嘛。接下来又是给不了别人好脸色的一年呢^^
没人可以否认这些,否则就不会都想挤破头跑到国外去,不会为了参与或规避群嘲否认“不正宗”的英文口音。
人对于自己拥有的会想尽办法认同与维护,学历,认知,或者身份,这就是物以类聚,聚在一起对另一堆人谄媚或敌视,嫉妒或报复。
但从江苏坐火车到江西,似乎成为一年一度的习惯。
她从最开始的规规矩矩十几个小时,一个个找不知道哪里的座位号,变成尽量找空旷的地方保证自己正常呼吸,或者宁愿去吸烟室,起码烟味比其他乱七八糟的更可接受。
“女生抽烟?你做什么工作的。”
是个老男人,长得还算不错,配上气质就显然是个男人口中的穷酸货了。
“手机都用得最新款哦,啧啧,”他神情开始出现一种无厘头的惋惜,咂着嘴提高音量,“现在的小女生哦,真是不学好!”
他以一种没得商量的语气盖棺定论。
“给你们这种人把吊砍了啊,一次三万。怎么,你学的好就穿……这种衣服?”,陈兰生捂着鼻子,带着蔑视恍然大悟,“自己出来卖给人家倒贴钱没被富婆看得上,见谁都咬一口?”
“怎么,本科都被你们说烂大街了,为什么不考啊这位……是不想吗”
不怀好意的声音响起,陈兰生调笑一声,对着那人上下扫视,眼神都在说你就是这样啊有什么好狡辩的。
她声音也大了起来,听着没带什么感情,反而更容易让人信服。
对峙引得整个车厢都在围观。
“你喜欢男的吧?不然这么关心女生做什么,想了解行情找你‘兄弟’去啊,找老娘有屁用?真想被切吊那也行,我给你介绍,我在缅甸也有认识的医生。”
不知道哪里传来的笑声,车上的妇女们红着脸,或者捂住小孩子的耳朵,年轻一点的都都投来震惊或者羡慕敬佩的眼神,小声说一句牛逼。
“唉,哥们儿,对你挺感兴趣的,咱俩认识一下啊。”
笑声更大了,那男的涨红着脸,不好意思再待在这儿,在满车厢的窃窃私语里跑了出去。
陈兰生并没什么高兴或者别的情绪。
遇到这种脑浆都是臭的,有什么可高兴的?这次高兴了就不会再有了?下次还得让人盯着自己像个动物表演似的?
她没心情在这儿抽了,冷着脸回座位,发现自己的位置被占了,是一对情侣,估计不想分开,占座的是男生。
见她走过来,女生扯了扯对方的袖子,叫他起开,那男的不为所动。
她盯着对方很久,最后用指关节敲了下桌子,没怎么用力,但脸色吓人。
“你坐错了不知道?起开。”
“观众老爷们”没想到今天还是看的连续剧,又注意到她头上了。
那男的不为所动,带着耳塞打游戏。
“妹妹,把他耳塞摘一下?”
那姑娘有点呆,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去动手。
但不是摘他耳塞,是直接把他耳朵拽起来,两个人互相扯着到走廊上,姑娘直接把两团棉花扔进自己准备的垃圾袋,问他要不要脸。
“卧槽,你他妈有病吧?!”
陈兰生皱眉看着两个人,眼睛里没有欣慰全是面对蠢货的无奈,上手把女生拦了下来,侧身对着男人,拿着刚才就已经开始的手机录像怼上他的脸。
“怎么?下一站想跟我去警局?”
那男的又不敢再动了,他知道砸坏了手机要赔钱,只敢自以为非常具有威胁地恶狠狠瞪着面前两人,连妈带奶的低声啐几句,落荒而逃。
姑娘和陈兰生连连道歉,显然看性格也是个不好惹的,陈兰生没理她,只是回了自己的座上休息。
她以后绝对不会碰民事纠纷一下。
自己遇到的都够头大了,这种事情能赚几个钱?
“姐姐……你在哪站下呀?”
陈兰生发出一句疑问。
……又来?
不管弯的直的,当这句出现,陈兰生就知道自己又要遭殃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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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chapter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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