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然心想，他们曾经是真的幸福啊。两双同样摄人心魄的美丽眼瞳中，只映照得出彼此的存在。

迟然看着看着，觉得心有点疼。易伊菲怎么舍得呢。程煜是那么爱她啊，她怎么会舍得放开他？为什么会舍得那样去伤害爱自己的人呢？

迟然的心疼从来只为程煜，不为别的。所以她担心地握紧程煜的手，想问的话，却不知如何开口。

但程煜从这对会说话的水眸中全读懂了。他放松紧绷的脸色，把迟然的手再握紧一些，柔声道：“我现在有你，够了。”

迟然觉得心都化了。

程飞灵看着看着，却觉得这些要么说奇怪的话，要么不说话的大人，都太不把她回事了。她双手攥着一张程煜和易伊菲的高中毕业照，瞪大眼睛仔细地瞧，女生这张稚嫩的脸蛋，和她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有一模一样的脸型，她们的眼睛多像啊，鼻子和嘴巴也很像啊。

为什么会这么像呢？

小小的程飞灵绞尽脑汁地思考着，把视线转到就坐在身边的照片女主角身上，Yvette姐姐和她一样看照片看得很认真，但Yvette姐姐看照片看得一点也不开心，Yvette姐姐看到现在，终于把挂在眼角那一颗颗沉重的眼泪给看得往下掉了。

Yvette姐姐哭了。程飞灵觉得好难过，于是她也哭了，她边哭边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她就哭着把这个明白又不明白的问题，用颤抖的哭声问了出来：“Yvette姐姐，你和我爸爸以前是不是像迟然妈妈和他现在一样好？”

易伊菲说不出话来，只是悲伤地看着程飞灵。

程飞灵哭得发抖了：“我是不是你生的？你是不是我的亲妈妈？”

两个问号，把易伊菲的心彻底击碎了。所有将出未出的泪哽住了她的喉咙，她回答不了，只能紧紧地抱住哭成小泪人的程飞灵，和女儿一同抱头痛哭。

程恒扶着头不住叹息。

迟然看得眼眶也湿了。她向程煜讨主意：“怎么办？”

程煜没有回答。他眸光冷凝地看向何佩阳，沉声问道：“妈，你究竟想做什么？”

何佩阳气定神闲地吃下樱桃后，答得干脆：“伊菲既然回来了，飞灵有权知道真相。你们不忍心，唯有我帮你们一把。”她用竹签选中一块香瓜，递给程恒，“为人处世，不能只想着自己，要对别人公平。”

程煜的面色更沉了：“您这么做，对谁公平了？”

何佩阳气平声淡，毫无愠色：“对你们每个人，都是一种公平。”

程恒没有接过水果，他瞪着妻子，孙女的眼泪让他心头燃起了一簇火苗：“你们母子俩就不能各退一步吗？你们……”

“我不要你抱我！”程飞灵忽然用力推开易伊菲，哭腔近乎歇斯底里，“我不要不是我妈妈的人抱我！”

何佩阳心疼地擦着孙女的眼泪，淡凉着声下命令：“飞灵年纪是小，但人很聪明。把事实告诉她吧，她已经猜到了。”

易伊菲捂着嘴抽泣不止，终于沉重地点下了头：“飞灵，对不起，是，我就是你的亲妈妈，你是我的亲女儿。”

得到答案的程飞灵突然不哭了。她就这么用忧伤通红的兔子眼瞥了瞥各位大人，最后停留在易伊菲布满泪痕的脸上久久看着，陡然变小的嗓音中，透着浓郁的委屈：“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找我？你为什么一直都不告诉我你是我妈妈？你把我丢给爸爸，是不是你不要我，你不要我这个女儿？”

“不是，不是的。”易伊菲哭着把程飞灵拉入怀里，“对不起，飞灵，对不起，是妈妈错了，我没有不要你，是我做错了……”

何佩阳如发射冷箭般，横插了一句进这对母女之间：“我看着飞灵长大的这些年来，从来没有见过她哭得像今天这么难过。伊菲，你这个亲生母亲当得太失败。好在你还懂得回来见见女儿，你必须给她一个交代。”

易伊菲愣住了，惨白的脸色又羞又愧。她接过迟然递来的纸巾为程飞灵擦泪，这一动作让她的情绪暂且得到缓冲，以思考何佩阳要求的“交代”。

但这是一个经不起半秒思考的问题。易伊菲给不出任何交代，一如生下程飞灵的那一年。

她深一呼吸，抚着程飞灵的脸，露出一抹知足的笑：“飞灵，能够看到你长得这么好，这么善良、开朗、活泼、听话，我很满足了。好孩子，答应妈妈，要一直这样乐观勇敢地长大，好吗？”

程飞灵听不太懂，但她看得懂易伊菲的笑很悲伤。她紧紧地抓着易伊菲的手，哽咽道，“爸爸跟我说过，妈妈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有一天一定会回来找丫丫的。我一直等，等到今天，妈妈你真的回来了。我不生你的气了，小孩子是不能跟大人生气的，因为大人为了我们孩子太辛苦了。”她边哭边抹眼泪，肩膀颤抖得厉害，“妈妈，你回来了，还会再走吗？”

易伊菲再次失了回答。对于女儿接连而来的问题，她一个也回答不了。

程飞灵害怕了。于是她把希望转寄在了程煜身上，“爸爸，妈妈终于回来了，她是不是以后都可以跟我们住在一起了？你可以今天就接妈妈回家住吗？”她问得着急，闪着泪花的余光一扫，发现迟然也在场，顿时更着急了，“还有迟然妈妈，我妈妈回家了，你还会和我爸爸住在一起吗？你怎么办呢？”她咬着嘴唇，急得眼泪又成束成束地掉落。

迟然用纸巾擦拭程飞灵越滚越多的泪，把难题留给程煜做主。她向来没主意的，全由程煜决定。

程煜避开何佩阳警告意味溢于空气的眼神，目光浅浅地滑过捂脸默泣的易伊菲，落向程飞灵，如惯夹藏冷意的声线，坚决而不容商量，“迟然是我妻子，我们是夫妻，我们当然会一直住在一起。”他一手搂着迟然，一手擦着程飞灵哭得湿漉的脸，“至于你妈妈，要让你失望了，她不会和我们一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