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三十八、重写故事(1)

杯盘狼藉的饭桌上,三两餐碟中的菜肴,已被清扫得只余酱料油渍;一锅不见清汤只见汤渣的西红柿汤,锅底还贴着几丝蛋花的“芳魂”。

这是一顿匆匆结束“战斗”的午饭。

而终结了这一近下午一点一刻才开始的午餐,然后像躺尸似的倒在客厅沙发两头的两名女子,两张一般素净而不减半分美色的俏丽脸蛋上,察不出吃饱喝足的惬意。

“撑死我了,叫了你少做一个菜的。”钟艺思摸着宽松长款毛衣下的饱胀肚皮,瘫软在沙发上抱怨,“我要是身材走样了,一定天天诅咒你。”

迟然扶着椅背,艰难地坐起身来泡了两杯热茶,没好气地回敬道:“也不知道是谁在超市里,非得要买两斤的鸡翅回来。”

钟艺思接过茶一口喝下,理直气壮地回道:“是我啊,可是我没让你全部一次性都做成可乐鸡翅呀。”

“钟大小姐,”迟然笑眯眯地问道,“您是打算留点在冰箱里,给人房东当谢礼吗?”

“有何不可吗?”钟艺思拿起茶几上的可乐,喝了几口,“这么些年来,还没有给人房东送过礼呢。”

“……”

女人呐,没有什么歪理是不能说成真理的。

迟然看了看挂钟,所剩时间不多了,说正事要紧,“叔叔阿姨那边,你真的都安抚好了?”

钟艺思边喝可乐边打嗝,语调悠缓,“那是当然。我告诉他们,其实是我一直不肯和渣男去领证,办婚礼同居,目的是为了对渣男进行考察。这一考察,发现两个人三观和生活习惯,没有一样处得来的,所以我把他给踢了。就这么简单。”

迟然满心担忧:“他们真的相信了这说法?”

“为什么不相信?我可是在你一日三餐大鱼大肉的喂养下,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地才回家去的,怎么看都没有半点受了情伤的样,他们有什么好不相信的?”钟艺思不以为意地回答。她放下空罐子,眼底溢上了愧疚。前话是一半的原因,但另一半,更是因为打小把她捧在手心合乎的父母,即便看穿了女儿的强颜欢笑,为了不让女儿更伤心难过,选择表面上不追问,女儿说什么信什么。

想到这,钟艺思眸光一沉。父母暗地里是否会去查证或者做什么,她一点把握都没有。可是,这点把握又要来何用?父母什么都不会告诉她的,她不会知道什么,也没有心思再去知道一些应该或不应该知道的了。

无知多好。小孩子不正是因为物质,所以才笑得那么纯真快乐吗。

钟艺思吮了吮鼻子,蹭到姐们身边,搂住姐们的细肩,“别这副表情,我们都还没去放烟花庆祝我这破事终于翻篇了呢。”她叹息,“只能等我回国了。给我先欠着,要还的。”

迟然听完后半句,强行弯起的嘴角又垮了下来,“有你这么当姐们的吗?等到今天要出发了才肯通知我,这笔账给我记着,我要好好算的。”她拉开一听可乐,灌了几口后,拿出平日聊天的随意腔调,“加拿大那地儿,天寒地冻的,你这亚热带动物,能适应吗?”

“巧了,我就喜欢天寒地冻还能看极光的,得多浪漫多美啊。”钟艺思抢过可乐罐也喝了一口,闪着泪花的眼中强撑着轻快之意,“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进修的那大学里,有我爸的得意门生在当助教吗?我爸是大学教授那会儿,就常让那名得意门生上我家吃饭,人长得斯斯文文的,跟我们师兄肯定是没得比,还比我大上七岁,不过好在为人老实本分,听我爸说,他这些年可是一直在偷偷打听我的消息。”她眨眨眼,无视被睫毛剪落的一滴泪,“重点是,人家没有什么一天到晚到处跟的妹妹,是纯正的独生子,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收养。”

迟然笑不出来,喉间涩涩的,便又把可乐抢回来,闷声喝着。

钟艺思不满地发出抗议,“悠着点,最后一罐了,给我留几口。”挂钟发出的“滴答滴答”声,真是难听,当时应该买一个静音款的。但就算是静音款的,也没有一种静音可以绊住时间行走的脚步。她抱住迟然,泪如泉涌,“然然,我舍不得你。”

于是迟然那些早在眼眶里待命的泪也决堤了。她反抱着这些日子根本没有被养得白白胖胖的姐们,假意教训道,“又不是不回来了,舍不得什么?给我听着,到了加拿大,凡是多长个心眼,别看到金发帅哥就坐不住了,可以跟人喝咖啡,但不能心动,记住了吗?”

“记住了,比我爸妈还长气。”钟艺思用深呼吸稳住哽咽的声音,再和迟然相视时,笑容已经回到了泪迹斑斑的脸上,“知道我不是不回来了就好,还送什么机呢?只有后会无期的人,才会玩送机这种庸俗的套路。”她故意伸着懒腰起身,拉过放在厅角的行李箱,“乖乖洗碗,把公寓收拾得能见人了再退租,别给姐们丢人。我走了,别想我。”话罢,她旋即拖着行李箱开门出去,动作利落地再带上了门,不说再见,更不要听再见。

相信一定是会再见的。所以,不需要说再见。

相信,一直都是这世界上最纯粹美好的念想。

迟然站在这扇被关上的门前,眼睫上跳动的泪珠,在坠落前已破碎。她用尾指拭去眼角多余的液体,嘴角缓缓上扬,对着门说:“艺思,等你回来以后,我们都会更好的。”小心翼翼地撕下门上这张姐妹俩去许愿池扔硬币时自拍的贴脸闺蜜照后,迟然挽起袖子,开始收拾饭桌上的残局和这间自大学毕业后住到现在的小公寓。

要退租了。谁又说得准,会不会再住进来呢。

推着行李箱出门的这一刻,迟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她们会再回到这里的。

但愿,归来时,物是,人亦是。

还了钥匙,迟然和房东作了“各自珍重”的道别,在楼下恍恍惚惚地发现了一辆极为眼熟的黑色跑车的踪影。还未缓过神来,黑色跑车的主人已经从驾驶座里出来,瑰红如葡萄酒般微醺的夕阳余晖,慵懒地铺洒在他这一白色衬衣搭配休闲西裤的挺拔身姿上,步步走近,再走近一些,然后就这么停在了咫尺的眼前。迟然细细地把这俊挺精致的五官看得真切,心中暗暗称叹,这个男人实在是好看得太不像话,再多看上几眼,就会让胸腔里的这颗心乱了节奏,先漏了好几拍,再而又如擂鼓般奋力跳动。

“公众场合,矜持一点。”程煜轻轻地拍了拍迟然这张有发热迹象的粉颊,“我知道我很好看。”

迟然猛地回了魂,困窘地拉下程煜的手,又羞又恼地往后退了一步后,拖着行李箱掉头想跑。

程煜却轻松地抢过了迟然的行李箱,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扣住了小女人的手腕,柔声安抚,“没关系,除了我,没有别人看到。”

“……”

迟然羞愤,只想两眼一黑,不省人事。

这副羞得想发怒又得拼命压着的小表情,程煜倒是看得挺欢喜的。但适可而止的道理,谁人都懂,他便收起了想继续逗弄迟然的坏心,把行李箱放入车尾箱后,见迟然还站在原地干瞪眼,他不禁放柔了习惯性紧抿的唇角,勾起一个透着邪魅之气的弧度,问道:“不和你的行李箱一起回家吗?”

“那是你家,不是我家。”迟然低垂着头,声音较轻地闷闷道。抬头时,不见程煜这一素来清淡的神情有何异样,她才松了一口气。这种有赌气性质的话,适合暖肚,不适合入耳。尤其是这关系不上不下的阶段。边想着,迟然坐上车门已开好的副驾驶座,用上礼貌用语,“有劳了,谢谢你。”

真是客气得让人想生气,又气不起来。

程煜无奈地叹息。他半侧着身,眸色深邃地凝视迟然,久久不发一言。

迟然向来招架不住程煜这种自带磁性又无从捉摸的眼神,不一会儿就感到脸上发烫、心头乱颤。她忙往车门一侧挪了挪,好不容易才拿捏出一点气势来,问道:“你,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不就是刚才不小心看他看得有点久,不带这么“报仇”的吧?

“没什么。”程煜快声道,指尖一扬掠过迟然额前稍许凌乱的刘海后,他边发动车,边轻轻说,“以后,那也是你的家。”

“什么?”后面的车在大街上乱按什么喇叭?迟然没能听清程煜的话,听着语气挺严肃的话,一定是什么比较重要的话。

但程煜本就无意在这个时候让迟然听清,所以又用轻飘飘的“没什么”挡了回去。他选择无视迟然这张不甘愿又只能憋着的丽颜,心中盘算着,是时候把早该有个定论的事情敲定了。

但这世界上,总是会存在这么些插曲。好在,这个正在家里等着他们的小插曲,尚且是一个可控且无需分神考虑的小插曲。毕竟,那些远在出生之前的旧事,与已无关,也无从改变。

程家的客厅里,有一道举杯独酌的孤影。能让郑姨放进门来,堂而皇之地待上几个小时还不被驱赶的,除了程家人,确实还有一个人。

听到开门动静,沙发上双腿交叠而坐的孤影,保持着怡然自得的姿态,口吻散漫似主人:“小两口回来了?来杯酒吗?拉菲可还合适?”

迟然心觉一阵郁闷,识相地说:“你们慢慢聊,我先上去了。”

程煜伸手把迈出一步的迟然拎回身侧,漾出一抹了然的清浅笑意,“傻瓜。”

被看破心思,迟然郁郁地回了程煜一眼,倒也乖乖地站着,不再动作。

程煜的笑意更深了,用只有他们俩能接收到的音量解释,“前两天,林希儿在她父母背着她安排的相亲宴上,当众泼了别人一脸酒,估计是暂时被赶出来了。”

“泼了别人一脸酒?”迟然想,这事干得确实颇为符合林希儿的风格,就是没想到这年头了,还有把成年孩子赶出门的父母。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所以她就躲在你这里来喝闷酒了?”

程煜一语带过:“我赶过,不奏效。”而且,还被父母教训了一顿。他牵起迟然的手,“不用理她,我们上楼。”

“程煜,你这话说的,真是不念旧情。”林希儿摇晃着酒杯,一眼明了,“看出来了,你们果然是假戏真做了。跟我今天在路上碰到的那一对吵得不可开交的订婚情侣相比,真是让人眼红。”

迟然听着别扭,但也不傻,扯扯程煜的衣袖,小声问道:“她是不是有事要跟你说?”

未等程煜回答,林希儿接上前话,继续说,“有兴趣知道你们也认识的那对订婚情侣在吵什么吗?内容和他们自己无关,而是和他们的上一辈,”她尾指微翘地往杯里添酒,“还有你的上一辈,有关。”

程煜暗了暗眸。何佩沛生日那天在酒楼里发生的古怪事件在眼前浮现。那是程煜故意选择置之不理的一些事。他无意牵涉其中。但今天讲故事的人既然送上门来了,多知道一些并非坏事,若是以后起了什么变数,也不至于一无所知。

这时,程煜还没有考虑到,变数往往如洪水猛兽,不留片刻缓冲的功夫。

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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