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律的嘟声被一瞬的静寂切断，接着耳边的听筒里传来了那个男人慵懒轻佻的话音：“怎么了？睡不着？”但也许是跑动的喘息和风声暴露了这边的不容乐观，对方敏锐地觉察：“出什么事了吗？”
“任务本身是没有问题，但是我碰上了一个小插曲。”我拉着若草，尽可能挑不易被发现的小路走，“我可以多带一个人回来吗？”
“人？”就算是柯林也疑惑了一秒，“让我听听对方的声音。”
“好的。”虽然不明所以但我还是把手机递给了若草，“是我的同事。他让你打个招呼。”少年点了点头，回了句“你好。”
然后我重新把屏幕贴近脸庞，得到的却是一句“真意外啊。”
“我还以为是卡斯帕尔在异国遇到了自己的真爱，正准备不顾对方家庭的阻挠，连夜私奔出逃呢。”
“什么……”对方过于离谱的猜测一下子让我无言以对，但现在实在不是什么插科打诨的时候，“详情我会稍后解释。总之我需要主教你的帮助。”
“真是不容置疑。你说吧，看看有什么我能做到的。”
“能否帮我安排距离现在起飞时间最近的赴美航班。最好是深夜就走，如果没有，明日一早六点多的也行。中间等待的时间我会想办法度过。”
“卡斯帕尔是在被什么人追着吗？”
“目前没有。”我握紧了若草的手。不知道是仿生设计如此，还是自己的错觉，我竟感到掌心相交的地方温热。
“那就是很快就有了。”柯林自然地接口，“你那边的小男生护照有吗？”
“我想没有，应该说不可能有。”我深吸一口气老实交代，“因为他不是人。是少年形态的智能机器人。”
“哦，那就是东西了。”柯林无情的回答听起来有些刺耳，“你们现在在哪里？”
“回中央区酒店的路上。”
“那你先让他把定位关闭，然后把自己的型号报上来。”
金发男人的话让我心下一惊，自己竟忘记了如此重要的事情。变红的信号灯拦住了我和若草。不及调整紊乱的呼吸，我立刻向对方传达了这点要求：“你有GPS或者其他搜索定位的功能吗？能自己将它关闭吗？我们不能被其他人发现。”
“有，可以，已经关闭了。”若草仰头看着我的脸汇报道。
“对了，你的型号是什么？厂家是？”
“绿Midori。玉虫制造TAMAMUSHI PRODUCTION。”
“刚才的话，主教你听到了吗？”
“嗯，在查了。”电话那头隐约传来了敲打键盘的声音，“通称‘植物少年’，东亚面孔，平均身长1米4左右，真有趣，他的脑袋上有两瓣挺立的绿油油的叶子吗？”
“诶……倒是没有。”
“这可真是怪了。”
若草觉察到我看向他头顶的炽热目光，“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额，能让我看看你的叶子吗？”
电话那头传来了柯林毫不遮掩的笑声，“变态。”
我涨红了脸，但是若草大大方方用另一只空余的手拨开了自己头顶的发丛，那里藏着一片小小的蔫了的黄叶，“但是我生来就是残次品，我的叶子并不绿。所以我被称为MIDORI也许是不合适的。”
“……”我不想把如此沉重的话题搪塞过去，于是保持了沉默，继续拉着少年的手，穿过已然可以通行的斑马线。然后将从有些发干的喉头冒出的词语抛给了柯林，“虽然我知道是任性的请求，作为一个新人，首次的海外任务就捅了这样的娄子，没准接下来会被开除，用其他的方法来还债也说不定，但我还是想带他走……”
“海关你想怎么过？”柯林说，“是把他当一个人坐座位还是当东西塞进货仓里？”
我一时语塞。但残酷的事实接踵而至，“再怎么说，短短几个小时内去帮机器人做一个伪造护照，还要送到你的手边，实在赶不上。然后国际航班，今天凌晨的已经没有了，明日最早飞的也只有八点以后的，目前也是满座状态，再之后直飞的就要等下午……或者还有一个办法，你现在带着你的机器人小朋友坐新干线去名古屋，但是我没猜错的话，船柜应该还在酒店里吧。既要保证货物的回收，又要保证自己和他人的安全，还要蒙骗海关，平安到达大洋彼岸，这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任务。”柯林笑，“要不从源头上解决问题，你现在就把那个机器人甩了如何？”
“不，我不觉得激将法是个好主意。”我尽可能保持冷静，“我今天凌晨就要带着若草走。”
“‘若草’是那个孩子的名字吗？”
“你既然能称呼他为孩子，你就也做不出那样冷酷的事。”
“修辞，卡斯帕尔，修辞。”
“我们马上就要到酒店了，十五分钟后出发前往关西空港。”
“但是并没有能起飞的航班。”
“不需要。我们会搭乘私人飞机离开，麻烦申请调度。”
“根据国土安全省的规定，至少需要提前3天申请，哪怕是紧急商用的场合也要于24小时前报备。这些规定我想卡斯帕尔你自己也能上官方网站查到的吧。”
“是的，所以在此之前，主教你就已经准备好了。只是稍微协商改变下起飞时间，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吧。”
柯林那头的话音明显愉悦了起来，“卡斯帕尔你为何如此笃信，此时此刻有一架我的私人飞机停在关西呢？”
“原因很简单。”我近乎自暴自弃地苦笑道，“你自一开始就根本不信任我。所以应该会留好各种万一失败了的后路才对。在我不知道的许多地方，你可能也从中斡旋了。”
柯林笑了，“这是误解。我可是一个充满了同事爱的人。但说实话，你这次的行动出乎了我的意料。”
“你讨厌麻烦吗？”
“怎么会。只是半夜把机长吵醒去执行飞行任务，可是要另外再加钱的。”
“没关系，算在我头上吧。虽然我可能需要花几个月的时间才能还给你，利息按市场上正常的个贷利率计算没有问题。”
“这点小钱不用在意。那你准备一个28寸的行李箱吧。过关的时候还是要委屈你的那位小朋友在里面挤一挤。然后都找最右手边的人安检和盖章通行。这点我会安排好的。然后就是……给你二十分钟收拾和退房，出租车已经订好了，会直接等在酒店门口。”
“谢谢。”
“不客气，被人要挟到这个份上了，说什么也要帮忙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关系，我们组织没有那么严格的上下级关系。不过在这件事后，我就不再是你的带教老师了。对了，别误解，这是赞赏。”柯林似是亲吻了一下手机听筒，“祝武运昌隆，小绵羊。”
